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謫宦 第22節(jié)

    周身似乎都被灌了鉛。

    “本督要給,你要不要是另一回事。”云卿安用不容反駁的口吻道,轉而看向徐聿,“叫他多替你分擔些如何,俸祿就按著役長的標準來給。可有異議?”

    中間被讓出了條道路,云卿安朝司馬厝走過去。

    徐聿神色暗了暗,不著痕跡地斜眼凝了祁放一瞬,卻和祁放投過來的目光撞個正著。

    察覺到司馬厝的異樣,祁放狂笑著趁機將他撞翻在地,眼中滿是陰鷙,大喊道:“制住他!我在飛刀下了藥,他反抗不了的。”

    該聽話,逃不掉的。

    手上咬痕清晰可見,紅白交加。

    卻不料下一刻,司馬厝漸漸慢了動作,眸色越發(fā)晦暗。

    司馬厝被數(shù)名番子牢牢鎖住雙臂,見云卿安到了近前,他索性恨恨地別過臉去,冷沉如水,一聲不吭。

    祁放終于從人墻中解脫出來,不卑不亢地來到徐聿后邊站好。在察覺到云卿安的視線落在他身上時,他劇烈地喘著氣,心跳得厲害。

    如此一來,豈非是幾乎和他平起平坐?

    “是,多謝督主。”兩人出列齊聲應下。

    “回督主,此藥無大礙,專為馴獸所用,時間一到藥性便會解除。”祁放極力做出平穩(wěn)的語氣,眸中卻劃過一抹怨毒之色。

    明明受制于人,但依舊滿是桀驁。

    徐聿心下一驚。

    “可要賞?”云卿安問。

    司馬厝忍了又忍。

    “若不想司馬潛出事,你最好聽我的。”

    風停了那么一剎,斜晃的火焰陡然變直,是人馬前來所致。

    “魏老賊!你不得好死……”

    被番役縛住的顏道為使盡了力氣叫罵,嘴卻瞬間被堵塞住了,他瞪大的雙眼充斥著無盡的怨憤,似已不會眨動了般牢牢盯向來人。

    顏府其余人亦紛紛咒罵,大有在死前豁出去只求罵個痛快的架勢。

    “哈哈哈好啊!”魏玠緩緩走近,吊著眼梢視人,宛若他們都是些待宰的豬狗般,對顏道為的叫罵毫不在意,有的只是心底暢快。

    “顏老,跟咱家斗了那么久也累了吧,好好歇歇。社稷的事,讓咱家來替你忙活。”魏玠暢笑道,一字一句地往顏道為的心口戳,宣示著他的勝利。

    “畢竟,陛下可從來都愿意聽咱家的。您說是與不是?”

    顏道為僵直了身體,好像下一秒就會徹底背過氣去。

    魏玠洋洋得意。

    呦呵,活該。膽敢與他作對,這便是下場。

    “卿安身體不適,不便下轎來迎。”云卿安掀簾露出他那略有些蒼白的面容,帶了歉意道,“義父莫怪。”

    魏玠聞言,邁步向他行去,語帶關切道:“可是著涼了,喚太醫(yī)瞧過了沒有?快讓義父看看。”

    望著他緩緩走近,云卿安心下一沉,不動聲色將身下的司馬厝按得老實了。

    ——“若有一日解甲歸田,愿醉枕軟玉溫香。”賀凜曾經如是說。

    司馬厝自嘲了。

    他這輩子從未有過如現(xiàn)下這般,被箍進人懷里的。

    在這狹小的空間內,司馬厝躺得極為別扭,還被迫將頭枕在了云卿安腿上,他的腿腳簡直要無處安放,大部分都落在了坐墊下面。

    那人的氣息縈繞著他,無處不在,將他困在其中。

    司馬潛,他的叔叔,也不知道現(xiàn)在如何了。當初在朔邊時,穆恪率羌軍侵襲顯然是早有預謀,所用戰(zhàn)術又蹊蹺得很,司馬厝早就懷疑其與朝廷內部有牽連。

    如今云卿安用他親人的安危來威脅他,他不敢賭。

    頭腦越來越昏沉,顯然是藥力在發(fā)揮作用,司馬厝不受控制地闔上眼,但還是聽清了說話聲。

    “老毛病犯了而已,無礙。”云卿安的聲音平和聽不出什么情緒。

    魏玠停住了步子,沉沉一嘆似是痛心萬分,“龔綽這惡女人干的歹事……”

    他忽然止住了話頭。

    云卿安對著魏玠慘然一笑,借著咳嗽之時拉上了簾幔,在低頭看司馬厝時神色又恢復如常,嘴角的笑意愈濃。

    他真乖啊,毫無反抗之力。····云卿安的目光柔得仿佛途經風鈴的和風細雨,他用手輕輕捧著司馬厝的臉,宛若掬著一股山間清泉般生怕化了散了。

    歹事,受夠了也就算了,無所謂。

    還有他。

    “哼,還算朔北那沒爹媽的小子識相,不然借著這由頭……”

    魏玠陰森的聲音再次傳入司馬厝耳中,他周身血液頓時冷了幾分,熱意卻直沖頭頂。

    覺察到司馬厝的動靜,云卿安眸色一暗,將手插進他頭后的發(fā)間,就勢推按著把他的臉深埋在自己身前,堵住那幾欲噴薄而出的殺意。

    逼得,都爛回肚子里。

    “義父不必掛懷。利弊權衡,他分得清局勢。”云卿安若無其事道。

    “若能為我所用,留著他也成。”魏玠愉悅地笑了,得意道。

    堂堂朔邊名將,竟也與那些逐利小人沒什么兩樣!

    再面對顏府眾人或驚或怒的目光時,魏玠顯然更有了底氣,振振有詞道:“每個人都在憤世嫉俗,每個人又都在同流合污。裝什么清高!”

    是了。憤世嫉俗并不影響世人同流合污,他們要的是兼得平衡,左右兩全。

    神靈也被扯下凡,隨波逐流。

    云卿安的手微微用力,指間的發(fā)都似在發(fā)燙,被圈著的那人在抗拒,臉卻始終被抵摁在他懷。

    而他在堵司馬厝的口。

    戴著裂冰玉戒的手指撬開禁閉的牙關,觸著溫熱狠命地往舌腔里深探。明明是蠻橫的侵入,不遺余力在舌尖翻動繾綣時又帶著明晃晃的逗弄,蠻力都作繞指柔。

    就是要玩弄他啊。

    司馬厝在咬他,可惜咬到了玉戒。對于云卿安的趁機行事,他根本無從下口。

    再咬緊些。正中云卿安下懷。

    他要做的,卻不止這些。

    黑煙漸漸失了,燈明逐現(xiàn)。

    魏玠已然離去,欣賞完了顏府的慘狀后志得意滿。

    已經駛入東華門,眾番役凝神靜氣地等了許久,而那位忙得不可開交的云督主卻都沒有要從軟轎里下來的意思。

    風起漣漪,秋意染緋。

    等簾角終于被掀起時,云卿安氣定神閑地邁出,低著頭用絹帛輕輕擦拭自己的手,只隨意的幾下便算是收拾好了。

    岑衍跟在他身邊,目光有些許的錯愕。

    以往督主總要把手擦個無數(shù)遍,尤其是對裂冰玉戒,恨不得給搓掉一層皮似的。

    怎么今日,這般吝惜?

    云卿安的臉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淡淡抬眼掃了一圈目光各異的眾人,最終回眸,停在那欲遮不遮的轎簾上,這才回味似地緩緩牽了牽嘴角。

    “將侯爺原封不動送回府上。當心著些,別磕壞了。”

    他得要進宮了,不便再多耽擱。

    ——

    司馬厝是在三更半夜的時候才醒的。

    先前終究沒能抵住藥力,失去意識的時候眼前是云卿安含笑的臉。

    意味不明,卻讓他覺得似是被吃定了般。

    很不爽。

    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還在那頂軟轎上,他猛地從中跳出,下地時還不忘回身往其上狠踹了一腳。

    不知為何,他總感覺里頭的空氣味道有些不對勁。

    府內靜悄悄的。

    來不及等司馬厝細究,久虔便已疾步來到他跟前,跪下道:“屬下甘愿受罰,雖死不避。”

    一派坦然無畏。

    司馬厝含著火氣盯他良久才移開了視線,冷著臉松口問道:“你說,到底怎么回事?”

    確認周邊無人窺聽。

    久虔想了想措辭,道:“原先被我盯梢的府里下人行動有異,我一路跟蹤良久后,搶了他手中所得的物件。”

    司馬厝一挑眉。

    他原先還不把云卿安給的信件提醒當一回事,不料竟真有反常。

    “偽璽、玉制龍雕、密信……”久虔的聲音越來越沉,“這些東西本來都是要被拿進府里的。”

    顯而易見的陷害,這一但被捅出即是大禍臨頭,嫌疑難洗。

    “我劫下后,為絕后患本想在告知你之前自作主張先行銷毀。可是……”

    久虔回憶起當時的情景。

    那位東廠的云督主似是對這一切了如指掌,亦或是盡在他掌握,派來橫路截下久虔的人足有數(shù)十位之多,讓他動無可動。

    他如今不是可以無所顧忌的刺客和黑夜里的暗衛(wèi),白日里以護衛(wèi)的身份出現(xiàn)過在長寧侯府上,他是司馬厝的屬下也并非秘密。

    他不敢輕易和東廠動手。然而東廠似乎也沒有要真的與他動手的意思。

    云卿安從容地走近他,目光居高臨下。

    “但凡和偵緝官員顏道為有所牽連者,東廠有權對之執(zhí)行逮捕、審訊。”徐聿沉聲道。

    久虔雖然經得住嚇,但在此時也是生出一股臨淵般的戰(zhàn)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