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宦 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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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將不敢,但請責罰。”司馬厝未動分毫。 如同死灰。 卻偏偏有股惱人風陰魂不散,非要將這土灰吹得復燃,攪得不得安生。 “侯爺又何必如此,陛下自會賞罰分明。”云卿安彎眸淺笑,不痛不癢道,“侯爺千里迢迢而來,何不先落座?當回燈重開宴,把酒訴衷情,君臣共樂才是。” 活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般。 他邊說著邊踏過那方狼藉污穢地,還不惜紆尊降貴地上前俯身,裝模作樣地伸手過去要攙扶起司馬厝。 “再者,此番若是傳出了什么風言風語,給人落下了陛下苛待將臣的話頭,倒平白顯得陛下不仁厚了。”云卿安一針見血道。 這既是對在場之人的警告,亦是對元璟帝不輕不重的提醒。 偏偏壞人是他,假惺惺當好人的也是他,現(xiàn)下只輕飄飄三言兩語就想將此事翻篇揭過,虛偽至極。 司馬厝冷笑,低著頭時又恰好能看到朝他走來的那雙黑色鎏金邊尖頭皂靴。 他恨透了這雙靴子,更恨透了這個人。 當那雙冰涼不帶有一絲溫度的手落在他身上時,他抬頭狠戾瞪著那人,同樣不帶一絲溫度地咬牙擠出一個字。 “滾。” 流動的風都停滯了半瞬。 “倒也是,咱家考慮欠周了。”云卿安似是滿不在乎地笑了笑,自如地收回了手,低頭抽出絹帛細細擦拭,恭謙道,“咱家這等宦奴的手不干不凈,唯恐污了侯爺。” “云督休要胡說!” 李延瞻不樂意了,憤懣道,“云督是在朕跟前伺候的。怎么,朕受得的你司馬厝受不得,莫非你比朕還尊貴不成?” “末將并無此意。”司馬厝死死盯著眼前垂下的一小截龍袍,雙目刺刺的鈍痛。 李延瞻冷哼一聲,干脆就隨他跪著。 “無妨。今日天色已晚,侯爺風塵仆仆想必也累了,當早些回去休息才是,功過還且容后再議,陛芐體恤定是不會多做怪罪。” 云卿安目光落在司馬厝的右后肩膀傷重處停頓了幾秒,臉色稍變。 傷成這樣還一聲不吭強撐著拉開玄鐵重弓,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皮糙rou厚不知痛楚。 真夠能忍的。 “聽見沒有,還不給朕退下!”李延瞻早已魂不守舍,飲酒作樂的興致蕩然無存,厭惡煩倦得像是在趕走一只擾人的蒼蠅,“這酒不喝了,散席,扶朕下去。” 宮人應聲上前侍奉,攙著元璟帝緩緩起身。附小做低的奴婢留下來窸窸窣窣地收拾殘局。 眾官員朝司馬厝的后背落下意味不明的眼神,或嘆或惜地亦紛紛準備抽身離開。 恐怕只云督能為他說上幾句話,不然,唉……他也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陛下還請留步!司馬有事啟奏。” 司馬厝卻再也顧不得其他,陡然直起上半身,跪下的雙膝朝著元璟帝的方向寸寸挪動,對扎入膝蓋處的碎碴渾然不覺,從他身上不斷淌下的血流在干涸的酒痕上臨摹增色,卻涂抹不盡這醉生夢死。 不識時務也好,不知好歹也罷。 朔邊遙遠,戰(zhàn)令早些下達就多一分勝算,事關(guān)重大,斷耽誤不得。 “懇請陛下傳令朔邊乘勝追擊,此刻開戰(zhàn),收復隴溉平原指日可待。”司馬厝重重磕頭,“僅此請求,萬望陛下成全。末將甘為所犯之過承擔數(shù)倍罪責!” 這位昔日在戰(zhàn)場上狂傲到不可一世的將軍,卻在此刻跪入塵泥。 將在外,可捱沙場飲冰,甘憑馬革裹尸,昔君令有所不受,今他愿一力擔之,只求守得民安足矣。 云卿安聞言回頭凝望著他,喉間微不可察地動了動,眸光深邃卻多了幾分難得的真實。 是個倔的,還是個傻的。 何必呢? (本章完) 第8章 冰下難 “燒你啊……” “朝堂之事就當在朕上朝時再議。” 李延瞻頭也不回,懶洋洋打了個呵欠。他是浴于夜風的逍遙客,卻也是彈指間便可揮止晚風的獨裁者。 他的話,不容反駁。 司馬厝泛白的手猛地一撐借力站起,久跪得發(fā)麻的腿腳被牽動著僵硬地邁出死死踩碾著玉石臺面,腳底下發(fā)出撕扯呻[yin]的殘喘,絕望過那枯枝敗葉。 而更撕扯的,是他自喉嚨間擠出的字語,冷厲的質(zhì)問被粗暴鑿開了口,隨著破冰噼啪迸濺。 “若他日北防崩潰時黎民百姓活如牲口,敢問陛下又當有何閑情逸致飲酒賞豹?若他日前線尸骨累累,敢問陛下又如何高枕安眠?” 他高高站上了這一方雍華憑欄處,卻是被困在逼仄中的地龍燙上了枷鎖,沸騰的腥熱流滯一舐一舐地翻到他身上來,噎紅了墨眸,帶著幾近瘋狂的逼視。 “末將所言句句屬實。軍情緊急,機不容失!” 李延瞻被司馬厝這突如其來的鋒芒扎得腳下一滑,身體抽搐著像是正在褪皮的老樹干,抖動著的雙腮被細細枝條碎影劃了幾條老虎貓振振欲飛的須。 眼前的分明是個冷鷙的殺場修羅! 一抹緋紅身影如潺潺流水。 云卿安不動聲色間將李延瞻擋在身后,平淡地吩咐身邊宮人:“扶陛下回寢宮。” “放肆!給……給朕住口,誰借你的膽子讓你用這樣的態(tài)度跟朕說話!” “爺。” 司馬厝白了墨發(fā),干澀的眼底紅了一片,身后背著副將僵冷的尸體。從他手中掉落的冷肅銀輝槍在地上翻滾幾下后,頹然地被積雪漸漸掩蓋,和小路攤販邊上用來耍滑的破木頭沒有什么兩樣。 他揉了揉鼻子,似乎酸酸的脹得難受。在光與暗的相互交替之下,他看清了來人的面容。 司馬厝的目光牢牢鎖定著他,緩緩朝他走近,半散落著的墨發(fā)掩過那張沒有血色的臉,飄揚間似乎都帶了凌厲如刀的力度。 時涇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他曾經(jīng)見到過一次自家爺這般的神情。 他又回眸瞧了李延瞻一眼,神色溫良道:“陛下早些安歇。” —— 司馬厝走下沿廊,面無表情地望他一眼。 他打了個寒顫。 里頭深深的甬道廊腰縵回,不時傳出些管弦奏樂的靡靡之音,飄出的酒rou味濃得發(fā)腥,讓等候在殿門外望眼欲穿的時涇冷不防打了個噴嚏。 其余的,不如,就讓本督來為陛下分憂。 天際深藍緞面被打落的香灰燒糊出了焦黑,枯澀的,灰白的。可那明明不是灰,是澧都皇城上方空懸的月。 在朔北漫天風雪里,枯落的敗草固執(zhí)地維持表面的生氣。 話一出口卻是干澀的沙聲。 李延瞻上挑得高于頂?shù)难墼谶@回總算是看清了那人身上的斑斑血跡,暗紅得像是從死水溝里撈出來的。 頭頂上將塌不塌的黑云擴散成大片,卷舒間殺氣騰騰。 他費力地緩過勁兒,回過頭時卻是不受控制地上下排的牙猛地一合緊,磕得他舌頭生疼直倒吸涼氣。 奉先殿門一開一合間,光影跳躍,穿堂風自里而出帶起來人衣袂翩躚,一陣sao動。 他無能為力,亦同現(xiàn)在。 “岑衍,將我最好的金創(chuàng)藥取來,贈予侯爺。” 云卿安緊跟其后步出,腳步在一路蜿蜒的血色薔薇之上踏了塵。 岑衍領(lǐng)命退下時,他對著那兜著一彎皎月的檐角由衷地笑了笑。 天邊依舊黑沉沉的,劈頭蓋臉罩得人發(fā)暈,是長年累月的自然更替中人們所能夠窺得規(guī)律的一角。可沒有那琉璃象牙,沒有那冠冕堂皇的客套。 以及那復雜的,不可理喻的表相。 “侯爺對宮道不熟悉,恐會迷了路。我遣人送侯爺一程。” 云卿安款款漫步至司馬厝身旁三步以內(nèi)的距離,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繃得死緊的側(cè)臉,又緩緩湊近了些許,柔聲說:“現(xiàn)在可是后悔了?當初你可是像條野狗一樣。像條野狗一樣求我?guī)闳ヒ姟?/br> 還未說完的的話卻生生被掐滅在了嗓子眼,像斷掉的音弦戛然而止,四周卻只寂靜了短短一瞬。 司馬厝突然的一個反身,快如閃電地用雙手狠狠環(huán)扣掐住身邊人那截瓷玉般的脖頸,指節(jié)骨間發(fā)出的聲響細碎哽咽卻振聾發(fā)聵。 “快住手,放開廠督!”“噯爺你冷靜……”眾人始料未及,太監(jiān)們慌忙去阻,時涇也被驚得簡直要魂飛魄散。 平日里冷靜到不像話的一個人,今兒個怎么變成這樣了?活像撞了邪似的。 可不就是撞了邪。 司馬厝手中死死掐著人不放,他早已忍無可忍,再顧不得其他。 眼前這人三番兩次的挑釁早已越過了他的底線,彈指間就將他的傷口給挑得稀巴爛,拎出來欣賞一番不說,又猶未滿足,風輕云淡地往上面撒著鹽。 推波助瀾的始作俑者,罪不可恕。····云卿安被脖頸間剛猛的力道迫使得直往后退,腳步虛浮如同被提著線的泥制玩偶,完全不受控制,直至他后背重重撞上了實處才勉強停下。 背后的墻冰冷得像塊棺材蓋,掐著他的手卻燙得似要在這涼夜里徒手生起火來。 司馬厝欺身近前,將他死死抵摁在墻面動彈不得。 他現(xiàn)下是引頸待戮的羔羊,毫無反抗之力卻沒有半點要討?zhàn)埖囊馑肌?/br> 云卿安被迫抬頭望著司馬厝那逼近的臉,見他病態(tài)赤紅的眼中充斥著狂怒。 “云廠督,你滿意了吧?”司馬厝恨得咬牙切齒。 “我要是還不滿意的話,你怕是,要我的命啊……”云卿安扯了扯嘴角,聲音艱難自喉嚨口擠出,語調(diào)卻偏偏顯得溫柔而多情,“橫豎就賤命一條,死在侯爺手里,倒也不冤枉。” 司馬厝嘲弄道:“拿你這條賤命,我還怕沾著你的血臟了手,洗都洗不干凈。” 云卿安淡瞥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袍,短促地啞笑了聲,道:“可明明是侯爺先污了咱家,怎的就顛倒了黑白是非?” 近墨者黑,帶了鞋印子的緋紅也未能免俗。 司馬厝不理會,道:“你煽風點火,是何居心?” 云卿安望著他的目光純良無害,卻是浸了毒。整個人就像是被藏在毒液里泡爛了,復又被打撈出來被披上了層鮮艷奪目的外皮,將每一個靠近他的人拖扯去陪同他溫良的昨日一起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