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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道:“老三,媳婦兒可是你自己選的,我們李家可沒有休妻的規矩。更可況,現在又有了小寶,就更不可能叫宋家那丫頭進門了。” 李縱云曉得她誤會了,可是真正的原因卻是不能說出來的,他點頭:“孫兒曉得分寸!我是覺得清徽可憐罷了,沒有旁的意思!” 老太太多少年也不管這些事情了,男人嘛,由憐生愛,還不是常事,何況本就是青梅竹馬的情誼。 她叫兩個看媽把孩子抱出來,吩咐李縱云:“也四五天了,發脾氣你也有個數。把孩子抱回去,沒有這么小就離了母親的道理?!?/br> 孩子還很小,不過一個多月,這個時候正醒著,望著李縱云流口水。 他把孩子抱過來,笑:“這小子,倒是不怎么哭,膽子大!” 老太太笑:“小寶就沒有哭的時候,才一個月就這么懂事兒。就是瞧在這個孩子的份兒上,即便是真的有什么,你也要守住。” 到了小筑,就見陳殊穿著整整齊齊,坐在那里等他了。 李縱云抱著孩子,陳殊沒有要去接過來的意思,反而吩咐兩位看媽:“把小寶抱下去,叫徐媽看著?!?/br> 桌子上放著報紙,死的不僅僅是孔立人,連帶著寫悼念文的梁先生,也于昨日被暗殺了。 報紙碼得整整齊齊一摞,最上面放著一份離婚協議書,李縱云一眼便瞧見了,等傭人都下去,他解下腰間的槍套,坐下來,問:“你什么意思?” 陳殊道:“你看到意思!” 李縱云重復了一遍:“離婚?” 陳殊點頭:“是,離婚。” 李縱云看陳殊,見她一雙眼睛已經紅紅的,想來昨天又是哭了半晌,他垂下眼眸,手上撥弄著槍套:“小寶呢?小寶怎么辦,他才一個月,路也不會走,話也不會說?!?/br> 陳殊偏過頭,拭了拭眼角的淚水:“如果你肯把小寶給我,我一定感激不盡……” 李縱云打斷她:“李家的長孫沒有流落在外的道理,你要走,小寶是絕不可能跟你一起走的?!?/br> 陳殊道:“我知道,我也沒抱希望,只希望你能照顧好他,他還小……” 李縱云站起來:“夠了,陳殊!你知道他還小,還要同我提出離婚。在你心里,我們父子,果然是一點兒分量也沒有。就是因為這些無關緊要的外人,就連家也不要了?” 陳殊道:“孔主編、梁先生他們說起來,同你跟小寶相比,自然是外人,可是對我來說也不是無關緊要之人。殺傅佩君,尚可辯白為信仰、主義之爭,刀劍相見,實在是無可奈何,不得已而為之??墒强字骶幉贿^是寫了幾篇文章罷了,至于梁先生,那就更荒謬了,不過是悼念孔主編罷了,便統統死于非命。” 李縱云有些無奈:“那是他們自己找死,一再挑戰政府軍隊的底線?!?/br> 陳殊默默瞧了半晌,實在傷心至極,過了會兒,低聲道:“是,站在你的立場自然是正確無比的,只是我無法接受這樣的殺戮。你說我婦人之仁也好,說我矯揉造作也好,總之,我的教育讓我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也沒有辦法裝作不知道的樣子?!?/br> 陳殊的聲音極其冷靜,一字一句都飄進李縱云的耳朵里:“我們結婚的時候就說過了,合則聚,不合則散,這世上本也就沒什么就非得始終如一的。再則,恐怕我們離婚也好,你對那位表小姐可謂是愧疚之至,你也好補償她,是嗎?” 李縱云有些煩躁:“你知道了?” 陳殊笑笑:“人人都曉得,連徐媽也知道常常你去的地方,只有我像傻子一樣。不過知不知道也沒什么要緊的,反正我們離婚也不是因為她。再者,如你所說,我為蘇維埃黨提供藥品,未免牽連你,還是分開為好?!?/br> 李縱云站在窗戶前,點了一支煙,窗外是個小湖,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偶爾一兩只蜻蜓飛來飛去。 他站在窗前,直到那支香煙燃盡,背對著陳殊:“如果,我說,我不同意離婚呢?” 陳殊流出淚,她道:“有什么意義呢?生活在無窮無盡的爭論和分歧之中,有什么意義呢?我想,這也不是你預想中的婚姻吧?” 兩個人的思想、立場都是無法立刻改變的,分歧和爭論自然是無法避免,特別是在這個時代。 李縱云笑一聲,有些凄涼:“陳殊,我不同意離婚,你想也不要想,想也不要想?!闭f罷,便打開門,大步走了。 徐媽在樓下,見兩個人又是沒談攏,抱著孩子上樓:“三少奶奶,您好歹顧著小少爺,他才一個月呢!” 陳殊抱過來,嬰兒面色紅潤,還不曉得他父母此刻的爭執:“如果,能帶著他走,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徐媽是認得幾個字的,瞥見桌子上的離婚協議書,暗暗心驚,誰曉得三少爺真的犯起混來,竟然要離婚?她把兩個看媽叫上來,服侍小少爺,自己抽了個空,跑去老太太園子通風報信去了。 陳殊抱過孩子,他睡得正香,才一個多月大,睫毛便很長了,她道:“等你長大了,也是一位像你父親一樣的美男子呢!” 嬰兒渾然無覺,陳殊心下傷悲,只覺得對他萬分抱歉:“我和你父親誰也沒錯,只是誰也無法改變自己,實在是遺憾。你要健康、平平安安的長大……” 第二天,李縱云把小筑周圍的守衛撤掉了,但是陳殊仍舊出不去秦園,只能在園子里走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