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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涂。”孫私娘吩咐竹子,她取出干凈的毛筆沾上草汁,沿著開裂的縫隙涂抹,濕潤的水像是滲入干涸的大地,無論涂上去多少都很快被吸收掉。 孫私娘瞇縫著眼睛感慨:“老了,眼神不好使了。” “一罐子夠么?”竹子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屁大點娃娃,應該夠了。”孫私娘往旁邊的靠椅上一仰:“我瞇會兒,退了燒喊我。” “嗯。”竹子應了聲,手底下依舊不緊不慢的動作著。 結果來喊人的是茂蘭,孫私娘看看外頭的天色已經黑的透透的,桌上點著燈竹子伸手測量著娃兒的體溫:“還有些發熱,估計要等到半夜才行。” 黑氣已經被身上覆蓋的綠豆沙封住了,腐臭的氣味也因為草汁的中和顯得淡了許多,孫私娘查看了一下情況點點頭:“行了,再等等吧,我們先吃飯去。” “好。”竹子伸手攙扶著她往外走,回身關門時,她看到床上那娃掀開青紫的眼皮看了過來,只一眼就又昏沉沉的閉眼睡去。 即使面對那略帶猩紅的眼睛,即使那眼神完全不像一個孩童,竹子也非常鎮定,她關上門對一旁的陳嬸子說:“進去守著可以,莫要碰東西。” 世上最可怕的從來不是鬼,這個認知早已經深入竹子的骨髓。 等孫私娘她們到來,小飯廳就開飯了,茂菊左右看看然后問阿祖:“咦,我哥呢?” “剛剛伍哥來找他,兩個人好像有啥事在商量,給他留菜了,不用等。” 而此時楊茂德跟伍哥坐在臥室的桌邊面色都不太好看:“大伯不是復職了嗎?他就看著林隊長他們搞的這么烏煙瘴氣的?” “有四瘋子的事情在前頭,估計楊縣長也說不起硬話,他們打著清剿□□的旗號,手底下又是樸軍長帶來的正規軍,哪里是小戶地主能反抗的?” “打草瞌子驚出蛇,真是麻煩事。” 讓兩人頭疼的是剛剛收到的一個消息,上次林隊長他們清剿江家繳獲了二三十支槍,這東西無論在什么時候都是硬貨,要知道即便是收繳煙土、黃金或是銀元,這些貨幣類的東西都要上繳一大半給政府,而且只要不是定罪抄家是不允許侵占民間財產的。 只有槍是可以無條件收繳的,只要你覺得這是安全隱就可以將它排除,而且收繳的槍支可以直接用來武裝自己的部隊。收繳越多自己的武裝力量越強,力量越強就可以收繳更多,這幾乎是一個良性的循環,林隊長和樸軍長他們嘗到了甜頭,便借口清剿□□開始排查各個大戶家的武裝。 ☆、當山鬼臨門 四川素來民風彪悍,再加上小鬼子入侵前一直都是軍閥混戰,大戶人家豢養武裝是非常普遍的現象,就拿楊家來說,有長火沖十七桿,黑殼子六把,甚至有一挺MP18“花機關”只是這東西子彈不好配,其他的例如火藥槍,自制的黑管和木坨子就更多一些,足有四五十桿。 這些東西按黑市流通價折算,價值將近三四萬,這還是因為楊家有楊縣長這個大靠山在,武裝配置并不多豐富的情況,在別的地主家里,武裝槍支占了家底的將近一半價值。你得費多大力氣才能從一個地主手里敲詐出一半家產?顯然林隊長他們找到了一個捷徑。 不想繳槍那就找關系吧,托門路走人情,用略低與市價的價格將手里的槍支贖下來,不過這托門路走人情的錢,林隊長他們就不用上交了。清查從通江區的麻石鎮開始,哪里離江家近,江家因為勾結共黨被抄家大家都知道,用清剿漏網共匪為借口,林隊長他們的收獲頗豐。 相對的在大戶地主圈子里,他們也掀起了一陣恐慌風潮,楊縣長雖然不是啥清正廉明的好官,但在他執政的這些年里,也從沒有做過這種搜刮地皮的事情,相互間大多遵守一種心照不宣的潛規則。 這么明目張膽的搜刮,楊縣長即便是看不過眼,跟樸軍長提過意見,他們也只是揮揮手不在意的說:“你擔心些啥?回頭調到接管區去了,這破地方扔給別人,還有你啥事?” 他再啰嗦兩句,林隊長就不陰不陽的提醒:“我們這也是為了清剿共匪,給國軍提供安全的大后方嘛,楊縣長該不是有啥想法吧?” 自家屁股沒擦干凈,楊縣長也只得默默的咽下老血,安撫上門來說情或是抱怨的那些大戶老友,清查還沒輪到楊家這邊來,不過楊茂德已經做好了挨一刀的思想準備,楊縣長事事喜歡讓自家人做表率,以顯示自己的公正無私,這回應該也不例外。 他現在和伍哥商量的是,到底繳槍還是繳納贖款,伍哥考慮了一會兒說道:“兩樣都做吧,這交贖款的事情都是托了關系走后門的,沒法擺在明面上來說,槍也交一部分讓楊縣長能給外頭一個交代。” 不過交出去的槍自然是火藥槍居多,兩人顧不得吃飯將屋頭的家伙事兒都翻出來,挑挑揀揀的選出了三十只火藥槍,那挺“花機關”反正缺少子彈,干脆也交上去,光是這個大家伙便已經夠面子了,但楊茂德還是再挑出一只有些故障的火沖子和一把黑殼子湊數。 阿祖吃過飯回來看到屋頭擺滿了武器,心里砰砰直跳,上一回楊茂德把這些東西翻出來,伍哥帶出去做了啥,她還猜出來了一些,這回他們兩個又想干啥?楊茂德看小妻子變了臉色,就安撫的說道:“沒事,騰出一口空箱子來,有些東西要給大伯交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