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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農歷算才年初九,新文嫂子出門已經有兩天了,楊茂德少往前院跑安安心心陪了阿祖兩天,因為過了立春就要開始忙了。二月四日立春開水,吃過早飯楊茂德就帶著伍哥和田二叔幾個人出發,沿著山澗的小溪往上游走,約莫七八里路就有一個天然的水庫,再往上游走十多里有條河流叫線家河,這個水庫就是這條河流的分支。 立春開水多是一種儀式,楊家正真需要大量用水的時候只有插秧,平日里靠堰塘和井水已經足夠,昨年少雨冬季又沒下雪,楊茂德有些擔心水庫的存量,如果水少就要早點關下澗的水閘蓄水。這事往年也有過,在楊茂德幼時的記憶里有一年就因為缺水沒有栽秧,楊老爹帶著佃戶挑水補種紅苕和玉米,肩膀被磨得紅腫不堪。 到了水庫一看果然只有半池子的水,楊茂德沿著水庫轉了一圈檢查有沒有漏水的地方,伍哥爬到上水口看了看回來說:“是入水小,要早點關閘。” 楊茂德嘆口氣:“把下澗的水斷了,底下的麥子地要挑水灌才行。” “今年冬天不冷,早點開工就是了,不過沒停雪估計要多治兩回藥。”老人常說瑞雪兆豐年,雪水不但能澆地而且能殺死地下隱藏的蟲子,少了病蟲害產量上去了,而且少用農藥種地成本也降低。 “再早也要等到十五過后。”楊茂德看著田二叔他們把連通下澗的擋水閘石放下來,又細心的用黃土填塞縫隙:“這幾天沒事把田邊上幾口老井掏一掏,雖然點油菜用不了多少水,但是備著總比到時候抓瞎好。” 伍哥答應一聲,挽起褲腿跳到溝里沿著閘石底下摸了一圈:“行,不漏了。” 立春開水后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接生小豬兒,頭年十一月配的種,到二月里正好是小豬出生的時間。剛生下來的小豬兒要最少一個月以上才能斷奶,此時還要摻雜粗糧喂養二十多天才可以大量喂食普通的豬草,算算正好趕上春暖花開萬物萌發的時節,上山下河不愁找不到東西喂它。 接生小豬阿祖沒有去湊熱鬧,倒是茂蘭她們跑去看了看,回來以后茂菊趕緊燒水洗澡連呼臭死了,茂梅興致勃勃的給阿祖比劃:“就比老鼠兒大一點點,大多數都是黑漆漆的,短毛摸起來都扎手,但是還有一只是黑白花紋的,額頭上長個白毛的旋兒,閉著眼睛直哼哼。” “最多的一胎有十一只,少的也有五六只,陳嬸子說懷得少才容易活,最后能剩下八成就不錯了。”茂蘭洗了手正在擦貝殼油,一邊搓著雙手一邊笑道:“我們也就站在外頭看熱鬧,哎呦,還是竹子膽子大,跑到豬圈去給陳嬸子幫忙。” 茂梅捂著嘴偷偷笑然后神秘兮兮的靠近阿祖說:“嫂子,我聽到陳嬸子跟田大娘說,想給誠哥兒求竹子哩。” “好事啊。”阿祖笑道:“竹子是個勤快姑娘,誠哥兒又學了殺豬的手藝。” “就是這話,田大嬸也說把林子嫁到鎮上太遠了,咋說也要把竹子留在跟前。”茂蘭烤干了手拿過針線籃子開始穿針:“說是等打發了林子就說這事,辦酒就要等到誠哥兒出師。” “怕是田大嬸一個人想得好,我聽陳嬸子的口氣,誠哥兒怕是要學郝師傅在鎮上擺攤子賣rou。”茂菊翻找出換洗的衣服。 “哪有啥,總歸陳嬸子一家是搬不走的,一個院子里長大兩家都知根知底,不比林子單單一個嫁到鎮上強?”茂蘭從上次見過米鴻潤就對他莫得好印象,私底下對林子以后的生活有些憂心。 “嫁的遠近都不是問題,問題還是要嫁對人。”茂菊擠擠眼:“是吧,嫂子。” 阿祖臉紅紅:“趕緊洗澡去,回頭我幫你擦擦頭發,天快黑了,回頭起風濕頭發吹了腦殼痛。” “梅子,你不洗澡也把你那爪子洗洗,摸過小豬又蹭到衣料上。”茂蘭見茂梅拉看阿祖手上給娃兒織的小毛衣,便拍掉她的手呵斥道。 “在外院的井邊不是洗過了呀。”茂梅甩甩手背:“哎,二姐,我聽哥說今年要缺水,我看外院那口井好像也比往年淺不少,伍哥說干脆把水舀干掏一掏,我們小廚房的井弄不弄?” “小廚房的井才打了三四年,掏也莫東西。”茂蘭看看外面的天:“鬼天氣,陰冷陰冷的,要晴不晴,要雨不雨。” 整個二月里一直都是這樣半陰的天氣,有時早晚零星落一點雨,連地面也沒有濕透便又停了。二月二十這天又要去鎮上送油,等回來后阿祖發現楊茂德的心事更重了,常常見他一個人拿著紙筆在哪里勾畫,看一看發現是有關油坊的事,諸如油菜籽的庫存,出油量什么的。 阿祖對他帶回來的報紙更感興趣,這份《新華日報》上有周恩來先生題寫的,為江南死國難者志哀,千古奇冤,江南一葉,同室cao戈,相煎何急!?的文章,皖南事件在外界掀起無限風雨,而飄進楊家小院的只有這一張報紙罷了。 等到進三月的頭天,突然出了個大太陽,伍哥趕緊來問楊茂德要不要趁著天好,順便遷藕清理泥塘。原先該是過年前收藕的,但楊老爹看昨年泥塘的荷花開的少,便想著養一年散散種。如今天氣開始回暖,要把蓮藕挖出來連泥堆放在室內,墊蓋稻草早晚澆水保持濕潤,等幾天后就會發現從節把處冒出新芽,這時候從嫩芽后半寸處切斷,千萬別用手掰以防泥水灌入藕孔而引起腐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