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頁
然后就是熬豬油,上好的板油不需要熬制,直接涂抹上鹽然后像小被子一樣打著卷兒捆起來,最外面用油紙包扎懸掛在房梁上。零碎的腸油還有肥rou便需要慢火熬制,不停的往鍋里添rou,油多的時候就舀一勺倒進存油罐子里,開始變得焦黃的油渣也撈起來放到另一邊的盆子里。這是個細致活兒,想要吃到香脆又不發苦的油渣兒,就得耐得下性子等得住,什么樣的rou熬制到什么程度,很考驗眼神功夫。 茂梅就借著燒火的工夫用大碗裝了一海碗到灶前,油渣上就撒了兩勺白糖,阿祖吃了一塊香脆而絲毫不膩,這證明煉油的人最大程度的把里面的豬油熬了出來,阿祖對鍋邊的茂蘭豎了豎大拇指。 最后就是灌香腸,四川人喜歡把香腸叫血灌腸,其實就是說的窮苦人家,沒有多余的rou用來灌純rou的香腸。于是把豬血混合油渣、碎rou丁、蔥姜蒜末、精鹽、五香粉還有辣椒、花椒拌勻灌出來的香腸,這種香腸的腸衣也與普通的rou香腸的透明腸衣不一樣。就是直接把洗凈的小腸翻個個兒,這樣小腸外面的兩層rou也保留在了香腸里,顯得更加有分量。 但是這種血灌腸煮的時候容易斷裂,不如rou香腸切成薄片顯得美觀,但窮人家哪里講究那么多?血灌腸不費rou又好吃,自然每年都要做上許多,楊家也準備了許多純rou的香腸,還有排骨香腸。 灌好的香腸像蛇一樣盤卷在木盆里,茂菊隔一截兒便用棉線捆扎起來,然后用繡花針在上面戳出幾個小洞,這是為了防止香腸風干時會開裂。香腸被一串串的懸掛在竹竿上,掛在屋檐下吹干水分,大概要將近一個月才能熏制,所以可以等楊茂德他們回來再上山去砍柏樹枝。 等楊茂德半夜回來,阿祖便驚訝的見他嘴角的淡淡青紫顏色,趕緊舉了蠟燭靠近一看果然能看出受傷的痕跡:“你這是……摔了?” 也不怪阿祖這么問,雖然這看起來十分十分的像是被打到了,但她實在是想象不出性子清冷的楊茂德會跟人打架。 楊茂德嘴角抽了抽:“不是,拉架的時候不小心被人打到了。” “誰打架?你怎么跑上去拉?伍哥他們呢?”阿祖趕忙從澡房端了涼水出來,沾了毛巾給他擦洗,見只有淡淡的印子應該不嚴重。 “被四瘋子的拳頭刮到的,當時伍哥他們站得有點遠。”楊茂德說起今天在鎮上遇到的倒霉事,這豬rou要運到區政府上稱清點然后拿到今年的稅收憑條,楊茂德跟區政府里的人也算混得熟悉,所以也沒守著伍哥他們交貨而是提了rou去給區政府里的人送情。 就這么轉眼的功夫,米會計的兒子米鴻潤找來說,伍哥他們跟新來的特務隊王隊長他們鬧起來了,楊茂德還是頭回聽說王隊長這個人。找米鴻潤一打聽才知道是上頭分下來的新人,自己帶了五六個兄弟和槍支來上任,就是頭兩天的事情。 等楊茂德趕過去,就見伍哥帶著人圍著豬rou,另一頭五六個人穿著特務隊的黑色制服,領頭一個瘦猴一樣的二十出頭的小胡子,拿了把黑殼子正沖著伍哥嚷嚷。米會計在一旁來回的規勸,但他勸不動伍哥交出東西,也壓不住小胡子的囂張氣焰,只得憋了一頭汗哭喪這一張臉。 見到楊茂德到來,米會計趕緊上前說了事情的原委,這王隊長是上頭分下來接管特務隊的,米鴻潤原來算是特務隊的小頭兒,但人家帶著直系部隊空降下來,自然就擠了米家小子的位子。米鴻潤雖然還留在特務隊,但里頭的事情他半點都插不上手,這接管軍人稅的事情原本也是特務隊的工作,豬rou拿到然后聯系車子弄到縣城去交差。 按說楊茂德既然是來交稅的,伍哥他們自然會把豬rou交給特務隊的人,至于人家是交是賣還是吃了,他們也過問不得。但壞就壞在這王隊長上來就壓著米會計,讓他把八百斤rou寫個五百斤的條子給楊家,這中間的三百斤差價自然要楊家自己找補。伍哥他們開始也不知道,等特務隊的人搬了一半rou過后,米會計送來條子伍哥一看才知道壞了事,便圍起來說什么也不讓他們繼續搬rou。 這明目張膽的壓榨到自己頭上,楊茂德還是頭一次碰到,既然他知道了楊家有楊縣長的背景還敢這么鬧,一定有所依仗。米會計也只知道這是上頭來的人,楊茂德只得找別的人再打聽,于是就叫人去找了四瘋子來。 四瘋子被下放到玉山已經快兩年了,這塊地面上無論是誰都要給他三分面子,王隊長來的事情他自然知道,本來想拿拿架子等人家來拜碼頭,但沒幾天卻聽到人家騎到自家堂哥頭上了,這事情他如何能忍得下?直接叫了十幾個兄弟殺氣騰騰的沖到特務隊來。 楊茂德一看他這個樣子,估計這娃也還沒探到水,哪能放著他們真打起來?于是便出面攔了攔,四瘋子手一快他就光榮負傷了。 “結果咋處理的?”阿祖問道。 楊茂德滿意她不時蹦出的四川土話,便小心翼翼的扶她坐到自己腿上:“最后區政府里的人出來打的圓場,稅收的條子我拿到了,王隊長也多弄到了五十斤rou,下回送油的時候再給梁家鋪子他們補人情。” “這王隊長什么來頭?”她皺皺眉頭,也不知道這五十斤rou能不能喂熟這白眼狼。 楊茂德深深的嘆了口氣:“后來我給大伯打電話了,上回不是說重慶的特派員被調回去了嘛,其實是上頭換了損招,把新建的十四軍駐扎到了巴中。十四軍的軍長姓王,也是劉湘的狗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