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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縣長說起這事也郁卒,這就相當于送走了張三又搬來李四,雖說軍政是分家的,但放這個一個耳報神在跟前,真夠膈應人的。更可氣的是楊縣長還得負責十四軍的軍需,也就是說還得籌錢籌糧供著這幫大爺,楊茂德交上去的豬rou九成九也會落到他們嘴里。 “十四軍的軍長姓王,特務隊的王隊長也姓王,是一家人?” “肯定是了。”楊茂德揉揉眉頭:“敢這么明目張膽跟楊家唱對臺,而且把手都伸到玉山鎮上了,八成是沖著四瘋子去的。” 最主要是特務隊不屬于政府正式編制,跟鄉衛團一樣是鄉鎮自己供養的武裝部隊,楊縣長想撤這個王隊長也沒權利,玉山區政府倒是有這個權利,但是又有哪個敢毛著膽子提出來?請神容易送神難,人家帶著人帶著槍已經來了,不弄出點動靜咋個得走? 阿祖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問題,巴巴的想了半響還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往楊茂德青紫的嘴角親了親算是安慰。 楊茂德寬慰的拍拍她的后背:“不管他們想咋樣,我都叮囑四瘋子小心些,有啥問題就馬上回巴中去,我們這邊又少到鎮上去,就是想找麻煩他們也得跑上百里路。” 聽他這么說了,阿祖才噗嗤的一聲笑,算是把心放了放,等吹了燈躺在床上,楊茂德在夜色的掩映里才鎖起了眉頭。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就證明楊家這回的三萬塊錢算是白花了,亂世里頭花錢也難買到平安啊。 新的一天,吃過早飯阿祖帶著三個姑娘圍坐在飯桌邊,桌上攤開的是一本從新小學買來的《開明國語課本》,這個課本是葉圣陶先生主文,豐子愷先生插畫的標準小學生教材。阿祖說要教三個meimei認字,楊老爹第一時間搬了給楊茂德啟蒙用的三字經和弟子規,而楊茂德送來的就是這本新的小學啟蒙教材。 阿祖是從小接受新式教育的,三字經和弟子規她自己都背不下來,湊合的講了兩天,楊老爹在一旁不時插話補充,有時候說著說著就從三個學生變成了四個學生。最后茂菊一瞪眼睛說,真想教當初干嘛去了?我們又不想去考學,就想能認識幾個字能看懂那織毛衣的書而已。 丟了楊老爹的三字經和弟子規,只好用《開明國語課本》,今天學到綠衣郵差上門來:“綠衣天使上門來,送來小小一個袋。什么東西在袋里?薄薄幾張紙,紙上許多黑螞蟻。螞蟻不做聲,事事說得清。你想是什么?說來給我聽。” 要把這樣蘊含童韻的課文用四川話讀出來,阿祖憋得臉頰通紅好不容易完成轉述工作,一旁做旁聽生的楊老爹先忍不住呵呵的笑出聲來,阿祖更是羞得無地自容,低著頭恨不得變成紙上的螞蟻。 茂蘭橫了他一眼,然后對阿祖說:“嫂子,這個好像歌謠哩。” 茂菊也趕緊點點頭給阿祖打氣:“這個東西不用講我也曉得啥意思,嫂子讀一次我就記得大半了。” 茂梅推著楊老爹出去,然后掩了飯堂的門回頭對阿祖說:“嫂子,我也會說歌謠哩,娘在世的時候教過我一首,我背給你聽哈。” 說完清了清嗓子:“月亮婆婆,燒個饃饃,饃饃哩?貓偷啦,貓哩?鉆了洞,洞哩?灌了水,水哩?牛喝了,牛哩?上了坡,坡哩?豬拱了,豬哩?殺的了,rou哩?吃的了,皮哩?繃了鼓,鼓哩?砰咚砰咚敲爛了。” 隨著茂梅活靈活現的模仿,屋子里傳出銀鈴般的笑聲。楊老爹袖起手在屋檐下站了片刻,似乎想起楊老太在世的時候,抱著孩子做在灶前一邊燒火一邊輕輕說著歌謠,那似乎就是昨天的事情。 仰頭看看天上的太陽,刺眼,讓他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做魔芋豆腐 四川的冬天有些濕冷,涼如水的空氣像是會自動尋找熱源貼附在肌膚上,阿祖在偏北的地方長大倒是不覺得這里的溫度低。要知道在北方冬天里到處都是枯黃一片,也只有下了雪才能改改顏色,但是四川的冬天卻是深綠色的,山上的松柏和菜園里留下來過冬的青菜都墨綠墨綠的,像是攢了一身肥rou抵御寒風。 冬日見到太陽的時候少了,天陰沉沉的山間總是罩著霧氣,空氣里總是縈繞著柏樹枝燃燒的清香,那是大廚房在熏臘rou。阿祖的肚子現在想要彎腰已是不可能了,再加上穿著厚重的棉衣,整個人顯得圓滾滾的。她現在是非常時期,所以茂菊做的冬衣也不挑什么樣式,一件齊小腿的大棉襖挑了梅紅的顏色,走到什么地方都顯眼得像個大號的辣椒。 三個小姑娘卻是貼身的小薄襖,下面配著一撒百褶的小裙,翠綠的、淺黃的還有粉藍的,繞在阿祖身邊被襯托得分外靈動。菜園子里的蔬菜全部都下市了,這會兒田二嬸正帶人平地補種,四川的冬天很少有零下的時候,即便是下了小雪,只要添蓋上稻草也不擔心菜秧子會凍死。 田里新點了菠菜和大蒜苗子,油菜還有小白菜也是敖冬長出來的分外清甜,小蔥長不高,所以調味的主要是嚴須兒(香菜),小芹菜也瘦筋筋的炒臘rou卻是分外的有味。還有微微有些發紅的萵筍,葉子無論是打湯清炒還是添些在稀飯里頭都很好吃,不過埋在土里的萵筍長到年里也不過小搟面杖粗細。 今年比往年又多種了一樣,那就是胡蘿卜,只是頭一回兒種所以就撒了兩壟而已,這也是楊茂德聽阿祖提起然后從梁家買的種子。不過卻沒找到大白菜和洋蔥的種子,阿祖見龍嬸子送來的酸菜是大白菜腌制的,所以讓楊茂德下回回來,走雙鳳過的時候去找龍嬸子問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