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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酒家飯莊都在晌午營業(yè),這家卻主營朝食與夕食。晝食不是沒有,只不過限量,您來得稍晚就售罄。 林繡倒不是故弄玄虛,只是實在人手不夠,何況她自己也要吃午飯呢。 宋正甫一打聽才知,這家炊餅鋪子原本是她父親林老丈經(jīng)營,后來才改的粥店,也兼賣些小食。 林老丈年紀(jì)漸老,一直沒娶妻生子,就靠著賣炊餅的微薄收入養(yǎng)活自己。有天在墻根底下?lián)斓街获唏伲ū还呐畫胧菔菪⌒?,餓得都沒氣力哭喊。 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他自己先撒手去了。若是此刻還在,有林小娘的手藝,慢慢享福的好日子才剛開始。 說到這兒,鄰居們也不免唏噓。 起初有街坊憐其體弱,時常來照顧生意。沒想到小娘子技藝出人意料的好,吃過的沒一個不想再來。就這么一傳十十傳百,名聲打了出去。 宋正甫慢慢聽著,更是不好受了。他慣常是容易多愁善感的,尤其見不得好人受苦。 思來想去,干脆拉上京官江學(xué)士和劉長史為林小娘撐下場面。 當(dāng)然了,他也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有兩分私心所在劉長史是陜地人,帶著外省官員們吃遍了大小陜菜館,這次定要好好挫挫他的風(fēng)頭。 宋正甫一路走著,邊絮絮講起林小娘子的廚藝。他早讓小廝預(yù)定了菜肴羊湯得老火慢燉,不提前說不行。 劉長史笑得有些勉強(qiáng),雖同為黃河邊上,他向來覺得晉菜過于粗俗,難以下咽。 “食不在繁瑣,貴在有心?!边@話不錯,可出自不茍言笑的江大人口中,算的上是極高的贊譽。 前方便是了。 幾人停下腳步,有幡幟迎風(fēng)而動。 江霽容頷首:“二位先請。” 宋正甫走到前面帶路,笑道:“小巷難尋,在下先為大家指路” 江白微微擦汗,該說不說,其實他家大人早已熟門熟路 ----- 莊嫻在外盛粥、端粥進(jìn)進(jìn)出出,廚房里林繡也忙活的腳不沾地。 她是不太愛做炒菜的,尤其是古代少了油煙機(jī)轟隆隆聲,小廚房煙霧繚繞,熏得人直咳嗽。 蒸煮稍好,只是騰騰水氣讓室內(nèi)空氣都濕了幾個度。 透過蒙蒙白霧,林繡覺出點從前拍攝時的樣子。 這職業(yè)看著光鮮,從選材到拍攝到后期,她都親力親為,沒睡過幾個整覺。 好不容易熬出頭,還沒等她找個團(tuán)隊替自己分擔(dān),就莫名其妙穿過來。 真是天意弄人,哲學(xué)家林托克揮著鍋鏟,很為自己扼腕。 誰說膀大腰圓必是廚子,明明做完飯擺好盤就累得少了食欲。 想到平行世界里怕是新人輩出,早遺忘了她這前浪。林繡微微惆悵,我這該死的勝負(fù)欲 水沸rou熟,撲騰著快要頂翻蓋子。她掀起鍋蓋,拋入蔥結(jié)和嫩姜,再略一攪拌。蔥姜若放得太早,就會把rou味奪了,讓湯“死氣沉沉”。 熱天喝冷飲是通神舒爽、消夏解暑,熱天喝熱湯則祛火落汗、不違天時。反正她是廚子,自然怎么說都有理。 清湯慢煨,皮rou酥爛。 精挑細(xì)選的肋邊rou緊密細(xì)嫩,柴火猛燉出又為rou質(zhì)添份爛糊,白水羊rou蘸蒜泥辣子可謂美哉。 都說魚羊為鮮,她總覺得吃魚太麻煩,羊rou可以大快朵頤,絕對屬上等佳品。 林繡毫不客氣地捧碗吃了半晌。是嵌著牙縫的緊實,半透明樣夾在絲絲縷縷中的羊筋,愈嚼愈有纏綿的rou香。 不足為外人道的,難以言語形容的rou味。 莊嫻挑簾子剛要說話,不由震驚道,“姑娘吃了半斤羊rou” 林繡摸摸肚子,不自然地咳嗽一聲,“正事要緊?!?/br> 莊嫻這才回歸正題,“宋長史到了?!彼肓讼胗盅a(bǔ)充:“同行還有江大人?!?/br> 林繡一挑眉梢,江大人怎么突然到訪? 嘴上說著“小店真是蓬蓽生輝”,林繡忙把他們請至里間。不然別的客人見了,也都嚷著吃燒麥喝羊湯可怎么辦。 林繡思忖著搖頭,又想,待有錢了定要把店做大,讓每個食客都圓著肚子出門。 奔回小廚房,嘗了咸淡正正好,便壓火收湯,盛進(jìn)大白瓷盆中。 蒸的一籠水晶燒麥皮薄柔軟,折出嬌花狀的十八疊褶子。小傘一樣,輕盈的風(fēng)一吹就能飄起來。 咬開一個小口,羊rou湯汁爭先恐后流出來。頂上刻著鮮綠蔥絲,讓她想起《鶴林玉露》里蔡京的包子廚上人,專門鏤刻包子rou餡上的蔥絲。 忙活半晌,菜品上桌。 江霽容夾起一個燒麥,外皮晶瑩剔透,隱約能看見微紅的rou餡。 劉長史疑惑道:“怎么是rou餡的?” 他吃過的燒麥在江南小館,多以糯米做餡,清香細(xì)膩。 宋長史吃得滿嘴是油,“就得是rou餡的!” 羊雜湯滿滿當(dāng)當(dāng)裝了一盆,各人用湯勺分食。羊腸與芫荽交映頗為鮮亮,辣子飄紅,浮起一層薄油。 林繡知江大人不怎么吃雜碎,又給他單獨做了碗羊rou湯。 瓷碗端在手中燒手,喝進(jìn)嘴里燙口,二人卻滋滋喝得香甜,額頭都染上晶瑩。 劉長史還嫌不過癮,去隔壁買了個白饃,掰成黃豆粒大小泡著吃。 這下味就對了。他一邊埋頭唏哩呼嚕,還不忘指點著宋長史,“你老頭不懂吃?!?/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