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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 已經成為慧妃的博爾吉特氏,回想起這個晚上。仍是滿懷喜悅。 “姐, 皇上深情起來好可怕的。他拉著我的手說, 慧敏,從今以后,紫禁城就是你的家, 你想做什么便什么。以后你會有孩子, 孩子叫你額娘,叫我阿瑪, 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 博爾吉特氏哈哈笑道:“明知道他在說謊, 聽著還是心潮澎湃, 激動萬分。謝謝姐啊!送給妹子了一個洞房花燭夜, 這輩子就困死在這個金籠子里, 也沒遺憾了。” 佟寶珠拋給了她一個白眼, “請管我叫情敵。” 博爾吉特氏撇嘴:“咱們姐妹,怎么可能為了一個男人,成為敵人。就是一百個男人, 也不能。”轉而又大笑:“真想和jiejie成為情敵, 爭一個男人多有意思。要不, 咱試試?贏方給輸方一千兩銀子。” 佟寶珠舉手:“姐認輸。” 十月十七日, 也就是博爾吉特氏承寵的次日, 康熙一早發了旨, 封博爾吉特氏為庶妃, 賜專用小廚房。 博爾吉特氏去承乾宮謝恩。 月白繡藍蝴蝶的旗袍,梳著精致的兩把頭,左邊壓了兩朵粉白纏金絲的絹花, 右邊插芙蓉嵌玉銀簪。英英玉立在殿中央, 白玉蘭般的美麗。 待佟寶珠坐在正位上之后,恭敬地叩首謝恩。 眾小主們突然發現宮里居然藏著這樣一個美人兒。 尤其是榮嬪。昨晚她沒去鐘粹宮,只是派了宮女前去打探消息,回給她的話說,皇上亥時中去的鐘粹宮,在場的小主們挨個向他請安,皇上很高興,每人都發了賞錢。 那叫一個氣啊! 氣得半晚上沒睡著,正等著一早來說刺撓人的話呢。 封賞謝恩這些路數走完,她就迫不及待地開了口:“博爾吉特meimei這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才承了一晚的寵,就封了庶妃。要是生了孩子,還不得立馬封妃?”她心里想的是,沒有孩子再受寵也是白搭。 博爾吉特氏立在了右排下首位,與坐在右排上首的榮嬪錯對面。她面無表情地接話:“晉封的事,是你說了算的嗎?” 說算,那是僭越;說不算,失了氣勢。 一句話堵得榮嬪啞口無言。 看來這位是個不好惹的。 其他想接話的,擔心被博爾吉特氏回擊。想好的話,又咽回了肚子里。跟一個位份低于自己人的拌嘴,有失身份。 榮嬪暗中扯了扯旁邊惠嬪的衣服。昨天她們在儲秀宮時,相處的很融洽。榮嬪以為惠嬪和她一樣,同淑妃站在了一起。 惠嬪滿腦子想著大阿哥呢,想著今兒來請安,遇著淑妃了說什么。 往日淑妃出承乾宮就會邀請小主們去儲秀宮,搭上話了,正好去見見大阿哥。 誰知道淑妃今日沒來。 榮嬪把惠嬪從思緒里扯回了神兒,她不知道方才發生什么事了,順著榮嬪的眼色,看到了博爾吉特氏。 兒子回來了,還長這么好。惠嬪內心溫柔的一團子棉花糖似的,對誰都是善意滿滿。 趕忙笑著夸贊:“科爾沁草原果然是出美人,博爾吉特meimei姿容非凡。我是榮嬪,住在長春宮,閑了去我那里玩兒啊。” 博爾吉特氏是愛憎分明的性子,別人對她善意或是惡意,她都加倍的回報。 低了一下身,恭敬地說:“謝謝惠嬪jiejie。” 榮嬪氣得冒火。頂撞她的同時,對別人恭順,這不是存心辦她難看嘛。 看嬪位的沒一個人接話,她只好背過手拉后面的人示意。 站在她身后的馬貴人不得不接話,硬著皮說:“博爾吉特庶妃,榮嬪娘娘高你兩級,你這樣說話,是無視尊卑。按規矩是要罰的。”說完,扭臉看向上位。 佟寶珠笑呵呵道:“博爾吉特庶妃是蒙古人,漢話說得還不利索呢,不能一下子對她要求太高。皇上都說了滿蒙一家親,以后我們慢慢教她。但罰還是要罰的,回去抄三遍《女德》,抄完交給榮嬪檢查。” 博爾吉特氏好不容易出來一次,萬一攻擊她的人多,嚇著她可就不好了,沒等其他人再說話,佟寶珠立即又說:“沒事,就都散了吧。本宮有些頭痛,去里面歇會兒。” 待眾小主們走后,佟寶珠照著她的記事本,抄了近十天內,易受孕的小主名單,交給了冬草。 等到傍晚也沒等到康熙回信。 次日清早,敬事房找她蓋印時,才知道康熙又翻了博爾吉特氏的牌子,而且還是臨幸。 接下來的八日,康熙每晚都翻牌,但翻的不是她抄送的名字。從先后順序上來看,好像是故意避開似的。 這十日里,康熙來過一次承乾宮。像以前那樣,在正殿里站了片刻,說了幾句日常問候的話,便走了。 反倒是每日午后都去淑妃的儲秀宮。來承乾宮里問安的小主們日漸減少,儲秀宮越來越熱鬧。 十月二十七,午后飄起了雪花。佟寶珠剛吩咐人去御膳房領食材,準備晚上吃火鍋。 俞太醫頂風冒雪的來了。 “娘娘,穿痘衣的孩子,昨天開始出痘了,病情可控。”施了拜見禮后,就迫不及待地說。 “恭喜俞太醫。” 俞太醫又急急地說:“皇上很重視種痘,每兩日便著人問詢情況。臣今天入宮,向皇上稟告種痘詳情,順便再次來謝娘娘指點。娘娘沒別的事,臣這就告退。回去仔細觀察出痘。” 佟寶珠問:“穿了幾日痘衣?” “兩日。” “下次試一下穿三日的效果。另外本宮說的往鼻子塞的辦法,也試試。” 送走俞太醫,壽康宮里的田嬤嬤來了。說是下雪了,太后晚上想吃火鍋,貴妃娘娘若是得閑,去壽康宮一起用晚膳。 “本宮忙完手邊的事就去。” 將近傍晚的時候,佟寶珠帶著容嬤嬤和兩名提食材的小太監去了壽康宮。 “怎么還帶著東西來呀?”太后歡喜地說,“還怕在本宮這里吃不飽嗎?” “兒媳帶的有好東西,今晚皇額娘娘嘗嘗。” “別賣關子,趕快說都帶了什么?”太后為了拉近和佟寶珠的距離,刻意用隨便的語氣說話。 “牛百葉,鴨腸還有番薯,別看這些東西上不了臺面,吃火鍋最好了。” 在吃的方面,太后對佟寶珠比較信賴。她說好吃,肯定是好吃。 “現在就支鍋子。天冷,咱要辣湯。” “兒媳帶的有烏雞片,菌湯下鍋最好。皇額娘,咱們支兩個鍋子吧,同時吃兩個口味。” 鍋子支在了偏廳里。 “牛百葉和鴨腸居然這么好吃,脆爽可口;烏雞片比燉湯好吃多了,涮過烏雞的菌湯味兒也鮮美。本宮以前吃鍋,主要吃牛羊rou、魚蝦和rou丸子,再就是一些素食。生生的錯過了這么多好吃的。” 太后感嘆之后,吩咐宮女:“往乾清宮跑一趟,問問皇帝用過膳沒。若是沒有,來這兒一起吃鍋子。” 以往太后那里有什么好吃的,都是直接往乾清宮里送。邀請皇帝上門,這還是頭一回。 康熙問:“都誰在那里?” “回萬歲爺的話,貴妃娘娘在。“宮女實話實說。 “你先回去,跟皇額娘說,朕一會兒就到。” 康熙洗了把臉,換了身衣服才去。雪下大了,地上積了三指厚,踩上去咯吱咯吱的響。 沒有風,并不是很冷。 康熙坐在龍輦上,看著周圍白茫茫的一切,心中莫名空蕩蕩的。 據說他出生那天,就是那年的第一場雪,雪下得很大。屋里的炭火不足,是佟家人使了路子,從外面往宮里送的炭。 那時候先帝獨寵皇貴妃董鄂氏,連皇后都沒放在眼里,莫要說一個庶妃了。 他四歲那年,董鄂氏誕下皇四子,先帝祭告天地,接受群臣朝賀。看到他的時候,捏著他的右臉蛋,問:“這是誰家的孩子,這么可愛。” 他說:“皇阿瑪,兒子皇三子玄燁。” 先帝笑:“這么大了。”仿佛不認得兒子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后來董鄂氏崩世,太皇太后和嬪妃們都松了氣。盼望著,先帝能把目光往別處看看。誰知,先帝悲痛萬分,皇位都不要了。 他當上了皇帝。 他以為,當上了皇帝就可以主宰一切。哪里料到,比原來更不自由。太皇太后對他嚴加看護,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分列得清清楚楚。 其中一項是,一個月只準他額娘探望他一次,還是在五步之外。 他開始盼著長大,自己的事自己可以做主。還沒盼夠兩年呢,額娘永遠的離他而去。 時光在忙碌中流逝,十五年過去了,圣母皇太后的模樣,在康熙的記憶里,越來越模糊。就記得溫溫婉婉的,像江南女子一樣的溫柔,跟他說話柔聲細語。 ……有點像,景陽宮里有身孕的小答應。唔,不是答應了,前幾天剛封了她為貴人。 她也是這幾天生。 康熙邁步下龍輦時,才從沉沉的思緒里,回過來神。 皇帝說了要來,太后和佟寶珠便不能再繼續吃。擱了筷子,立在門口等。 見面,拜禮問安,落座。 太后坐在北邊主位,康熙坐在東邊,佟寶珠在西邊稍下首的位置。 八仙桌上的兩個鍋子,“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宮女開始往里面下菜。 “先給皇帝盛半碗烏雞湯,里面放點小蔥花,香荽。”太后看向皇帝笑道,“這是貴妃的吃法,鍋底也是她調的。本宮吃著好,皇帝嘗嘗是否喜歡。” 沒等康熙應話,又說道:“牛百頁,鴨腸和番薯一定要吃。番薯這么吃,別具風味。” 康熙恭順地笑:“謝謝皇額娘,有什么好吃的就會想著兒子。” “開始用膳了,食不語啊。”太后看了眼佟寶珠,又對著康熙笑道:“皇帝先吃牛百頁,這個不能煮太長時間。” 佟寶珠看著母慈子孝的場面,感覺自己有些多余。默默地拿起筷子,吃自己的。 有皇帝在,太后也沒有方才說話那么隨便,吃東西慢條斯理的。 她也只好跟著慢條斯理,細嚼慢咽,失了吃火鍋大快朵頤的趣味。就連她最愛的鴨腸,都沒那么香了。 佟寶珠猜測太后讓康熙過來,肯定不是吃飯這么簡單。 結果,直到放了筷子,太后除了吃的,什么都沒說。 漱了口,喝茶的時候,康熙說:“皇額娘,景陽宮的烏雅貴人這兩日生產。正逢著下雪天,挺冷,兒臣想讓她家人入宮陪著。皇額娘意下如何?”接著又說:“烏雅氏雖是包衣奴才,但祖上也是有從龍之功。” 下雪天,挺冷,這理由找的。 當皇帝也不容易呀! 佟寶珠不禁為康熙叫屈,身為一國之君,想讓自己的女人安心生孩子,因為有規矩束縛著。還得搜腸刮肚的找理由跟太后商量。 但太后也不容易,做什么事,都要猜測著皇帝的心思。皇帝沒意向的,也是不敢提。偏偏皇帝的心思又深,不容易猜。 就比如眼下這件事,方才太后還在說皇帝不會同意呢,讓她消了一個念頭。 太后看了眼佟寶珠,笑吟吟道:“皇帝考慮的周全。有娘家人在,烏雅貴人心里有著落了。貴妃是照料的不錯,但閨女必竟還是跟娘親近。至于妃位以下,家人無資格入宮的規矩,那都是老規矩了。現在皇帝的話就是規矩。” 康熙這才發現貴妃在這里似的,望看佟寶珠道:“這段時間多虧貴妃了。” 佟寶珠挺直著身板笑道:“為皇上分憂,是臣妾的份內之事。”趕快又問:“皇上準備讓烏雅家幾個人入宮呢?待會兒臣妾就讓人去景陽宮安排住處。” 太后接話:“讓烏雅夫人來,另外再找名年輕女眷陪著。這就行了。宮里什么都準備好了。加上前日太皇太后安排的人,產婆就有八名。家里來人,就是有個依靠,圖個心安。” 康熙沒出壽康宮便把旨意傳了下去,口諭是:“接旨入宮。”頗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 佟寶珠提出告退,說是去安排住處以及伺候的人。康熙也提出告退。 太后道:“皇帝稍等一下,本宮還有些話跟你說。” 佟寶珠怎么也不會想到,太后說的話是關于她的,而且是因為剛剛發生的事。 “讓烏雅家人入宮的事,皇帝之前跟貴妃提過嗎?”太后問。 康熙沉默了一會兒,道:“兒臣大意了,考慮不周,多謝皇額娘提醒。” “本宮聽說,貴妃在一個月前就著人在景陽宮里備了紅蘿炭,那可是嬪位以上才能用的。哦,還讓內務府照著她畫的樣子,做了燒炭的爐子。新爐子確實好用,煙氣順著鐵皮筒跑到了外面。本宮現在用的就是。” “女人的心思細膩,皇帝方才說天冷那些話,會傷貴妃的心。不管貴妃是處于什么心理照管烏雅貴人,能做到現今這種地步,也算是難得。皇帝沒來之前,貴妃還在跟本宮提,能否破例讓烏雅家的人入宮伺候呢。本宮請你來用膳,就是跟你商量這事的。” 后宮里的一舉一動,背后的情況如何,太后不能全知道。但表面的情形,她是看在眼里的。 看到近些日,佟寶珠受了皇帝的冷落,她特意制造了這個機會,讓他們在壽康宮里見個面,坐下來一起用飯,也能聯絡一些感情。同時,也好讓后宮的小主們看看,誰才是后宮之主。 儲秀宮里,充其量也就是個寵妃而已。 沒想到皇帝提到了烏雅貴人的事,那她就順水推舟的說了。 “嬤嬤,皇帝是個什么意思呢?烏雅氏的事,應該先跟貴妃商量。到本宮這里的時候,就是走個過場。皇帝決定的事,本宮何時干涉過?” 田嬤嬤道:“興許萬歲爺是臨時起的意,萬歲爺就是在下雪天出生的。奴婢還記得,那年雪下的早,前一天還穿著夾衣,第二天下雪了,一連下了好幾日。 那個冷啊!宮里的新炭還沒進,用的是往年剩下的,除了董鄂氏,只有太皇太后和娘娘宮里暖和。先前說讓萬歲爺在圣母皇太后跟前養夠三個月,還不足三天呢,圣母皇太后就主動提出讓娘娘抱走。” 太后恍然大悟:“你說的沒錯。” 又笑道,“皇帝是想圣母皇太后了,對大雪天生孩子的女人心軟。只是那個包衣出身的小主,跟圣母皇太后無一絲相似。圣母皇太后雖然位份低,那可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德容言功處處拿得出手,又是個極有主見的。可惜,遇著先帝那樣兒的人,眼里只有那個狐媚子。” 誰不可惜,當年的皇后娘娘不也是一樣的受冷落。田嬤嬤接了句:“那些年都不容易。” 太后突然說:“嬤嬤,你有沒發覺,貴妃跟圣母皇太后越來越像了?” 田嬤嬤笑道:“民間有句俗話,叫‘侄女似姑,甥似舅。’她們是親姑侄,自然是有些像的。” 太后道:“本宮是說性格,當年的圣母皇太后,就是她這種外表看著軟和好說話,其實內心自有主張的性子。” 皇帝的旨意跑得飛快,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就到了烏雅家。烏雅家聽了旨之后,還不大相信。 傳旨的是黃忠的徒弟劉福。 劉福催著她們趕快入宮,“宮里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用帶,只用人去就行。” 烏雅夫人哽著聲音問:“是不是娘娘出事了?” “呸呸呸。”劉福道,“貴主兒好著呢,這不是萬歲爺的恩典嘛。您麻利點收拾,再晚就關城門了。” 佟寶珠讓容嬤嬤去景陽宮安排烏雅夫人吃住的問題。 她沒親自去。 不忍看到烏雅貴人知道額娘要來時的激動樣兒。 莫說眼前是生孩子,要往鬼門關走一趟。就是平常里,家里人能來探望,那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這個貴妃都大半年,沒見過佟家的人了呢。有時候知道佟夫人來給太皇太后和太后請安,容嬤嬤還專門提醒她,要避避,免得碰了面,被別人說閑話。 康熙從壽康宮里出來,直接去了景陽宮。剛好遇到容嬤嬤正在安撫烏雅的情緒,叮囑她要穩住,不許哭。哭了傷身,對孩子不好。 烏雅的淚在眼里打轉,看到康熙再也忍不住了,撲簌簌的往下落。 康熙用食指刮了刮她的眼淚,笑道:“是喜事,你哭什么?” 烏雅哽咽了半天,才終于出了聲:“奴婢謝謝皇上。” 康熙從景陽宮出來,順著小道往南走,在承乾宮前面向東轉,走在門口時,停著了腳步。 大門關著,自里面隱約傳來嘻嘻哈哈的笑鬧聲。 他站了片刻,又繼續向前走了。到甬道處,黃忠快步走到他跟前小心地問:“地上濕滑,還落著雪,主子要坐龍輦嗎?” “不用,朕走走。”走到日精門的時候,吩咐道:“著人去看看承乾宮里在熱鬧什么?”頓了一下,又說:“悄悄的看。” 前大半年,康熙十天八天的去一趟承乾宮,眾人覺得貴妃就是貴妃,是后宮之首,皇上只去她那里。 康熙恢復了后宮。現在再如此,大都以為貴妃失寵了,皇上對她有意見,不愿意見她。 康熙對佟寶珠沒意見,只是有點不愿意見她。究竟是個什么心理,他自己也不明白,也不愿去深想。 順著甬道一直往南走,路過齋宮,奉先殿,去了擷芳殿探望太子。 太子胤礽這幾天有點不大活潑,太醫看了說身體無恙。問身邊伺候的人,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每當這個時候,康熙就會覺得有些累。如果元后在,他就可以少cao一些太子的心。 可這世間的事沒有如果。 在對待太子上,除了太皇太后之外,康熙誰都不信任。 所以,除了年節的時候,在慈寧宮里,后宮嬪妃們能見見太子。平時的時候,太子不去后宮請安,也沒有人來探視。 太子拉著他的衣襟,不想讓他走。 康熙在擷芳殿多呆了一會兒,回到乾清宮,侍詩學士張英和他的算術老師南懷仁,都在西暖閣里候著了。 東邊的耳房里,還候著一位直隸巡府等著向他稟報政務。提前遞的話,說是要舉薦人。 康熙心事沉重,和張英、南懷仁說了兩句話,便讓他們告退。問黃忠可有打探出來承乾宮里發生了什么事,那么歡喜。 黃忠說:“貴妃在和幾位宮女打雪仗。” 康熙站在乾清宮門口,看著天空飄飄揚揚的雪花發了一會呆,讓太監去耳房里傳召。 直隸巡府舉薦的人是于成龍,說他“強項不阿”。康熙對那個人有點印象,是個漢人。曾在樂亭任知縣,因為犯事被罷了官。 這是九年前的事兒,當時他還沒親政,沒人會聽他的意見。他偶爾主動說出自己的看法,也是遭到反對。 談到于成龍,當年那些沒人聽的話,此時有人恭敬的聽著,還大加贊賞,康熙的話就多了起來。直到快關城門時間,直隸巡府才告退。 經過這一通宣泄,康熙心情好了許多。躺到床上,想起今晚沒召幸嬪妃。 披著衣服起床,寫了封信,讓梁九功安排人往承乾宮里傳。等了半天后,梁九功回話說門鎖了,去不了后宮。 是了,他給承乾宮里傳信,一直沒讓聲張。上了門,沒他的手令,就是大內總管也叫不開。 康熙重新躺回了床上。約摸過了十多分鐘的樣子,又爬了起來。 信不送出去,內心焦躁。 不多時,已經睡著的佟寶珠被值夜的彩云喚醒。她當時一驚,還以為烏雅氏出什么事了。 這是她近期最上心的事。 彩云說:“乾清宮送來的信,奴婢看送信人挺急。只好把娘娘叫起來了。” “貴妃睡了嗎?” 佟寶珠看到這五個字,撫了撫額。問道:“送信的人呢?” “在外面候著呢,等著拿回信。” “你跟他說,本宮睡著了。”說完,又躺下。擔心彩云繼續跟她說話,翻了個身,面朝里。半夜被叫醒,不容易睡著,要趕快睡。 彩云不知道信里是什么內容。半夜叫門,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事啊。娘娘也太任性了些。 她走出去,對送信的小太監說:“娘娘最近睡眠不好,好不容易睡著。我想了想,還是不喚醒的好。麻煩公公再跑一趟,問問萬歲爺急不急,要是急,我再把娘娘喚醒。” 肯定是急啊! 不急也不會半夜叫著開宮門。開一次宮門,要經五個人呢。這還是梁二總管拿著萬歲爺的手令直接找的侍衛首領,侍衛首領又找的羽林衛。 貴妃娘娘身邊的人,小太監也不敢頂撞。只好又跑了一趟。 康熙得到這個答案,沒想頭了。沮喪地說:“不急。不用再去了。” 次日早朝,人人都說瑞雪兆豐年,今年下這么早的雪,明年肯是個豐收年。朝堂上一派喜氣洋洋。 下朝后,天晴了,太陽出來了。 心也跟著豁然開朗。 康熙讓黃忠去承乾宮傳口信,晚上他去承乾宮用膳。 中午他去了慈寧宮。 “皇祖母,烏雅氏若是生個阿哥養在哪里合適?若是生個公主養哪里合適?” 這個問題,太皇太后反復琢磨過多次,康熙不提,她不好主動先說。 孫兒大了,不再事事向她問詢,征求她的意見。說好聽些,那是為了她的身體著想,往另一處說,那是不喜歡別人對他指手畫腳。 太皇太后今年六十六歲。年輕的時候,男人心里眼里只有她jiejie,可惜她jiejie是個福薄的,生的孩子折了,自己也香消玉損。男人經受不住打擊,不久之后也跟著去了。 她扶持了六歲的兒子登基。兒子終于長大,能獨立支撐時,卻也是被一個女人拴著了心。女人死了,他也不想獨活。 只得又扶持八歲的孫子登基。 她最怕的就是孫子走她男人和她兒子的老路,栽到女人身上。所以對他身邊伺候的人嚴加管束,對后宮女子也是嚴格挑選。預防孫兒墜到某個人的情網里頭。 后宮的嬪妃不少,身份也各有不同,但沒有一個似那兩個女子一樣才貌雙全,又溫柔多情的。 她的安排很有成效。皇帝二十五歲了,孩子也生了幾個,心思沒被女人分走半點。 就是后來佟佳氏入了宮,皇帝對她的態度也是淡淡的。 可正是因為皇帝的心思全部在朝政上,比他的祖輩父輩做事更有心機,更加老辣,早早的就想獨立自主,不想讓別人對他指手畫腳。就是她這個把他一手扶植起來的皇祖母也不例外。 瞧瞧是怎么對待她娘家人的,花朵一樣的姑娘,硬是被他扔到冷宮里了一年多。她也不想過問。做了一輩子的壞人,老了,不想再做壞人,不到萬不得已,不想逆皇帝的心思。 “皇帝是怎么考慮的?”太皇太后反問道。 康熙笑著接話:“孫兒是打算,無論男女都不再送出宮,放在皇額娘那里養。皇額娘身子康健,又有養兒經驗。”話里帶了余地,“孫兒尚未拿定主意,所以來請皇祖母示下。” 太皇太后沒有絲毫猶豫地說:“放貴妃那里多好!貴妃管著后宮,做事穩妥,對這個孩子也上心。瞧瞧把烏雅氏照顧的,就是親娘來也挑不出錯處。至于太后嘛,她還年輕著呢,以后有的是孩子給她養。” 頓了片刻又說道:“后宮交到貴妃手里,就沒出過大亂子,待嬪妃們也真心。元后和繼后那時候,也做不到如此。哀家一直想著,賞她個什么好呢。后宮她管著,她什么都不缺啊!一時間也想不起來有什么賞的。這下正好,她現在就缺個孩子。” 肯定地說:“給貴妃養吧,正合適。” 太皇太后說話的時候,目光一直落在撥動著佛珠上,沒去看康熙的臉色。 康熙笑道:“皇祖母說的有理,孫兒聽皇祖母的。”停頓了片刻后,又說:“孩子落地兒后,先讓烏雅氏養三個月。三個月后,再抱給貴妃。” 孩子由誰養的問題,說定了。太皇太后這才抬眼看康熙,看他臉色無一絲不悅,接話道:“越養越不舍,心思也就越多。依哀家的意思,生下來就抱到貴妃那里。反正又不用親娘喂奶,有奶娘和嬤嬤們照顧著呢。” 笑道:“你小時候,讓額娘養三個月,那是因為你額娘雖然位份低,但身份高貴,知書達理,你皇額娘又是大度之人。” 聽到這些話,康熙心里一揪。他額娘哪里養他三個月了,一天都不到,就被迫把他送走。終于等到他能近身時,已經是水米不進了。 細細想來,他在阿瑪和親額娘的膝下,未得一日承歡。 康熙緩了口氣道:“讓烏雅氏養一個月吧。”是肯定的語氣,沒有一絲商量之意。 太皇太后只得說:“依皇帝說的辦。” 康熙回到乾清宮,對梁九功吩咐:“你去告訴貴妃,朕晚上要與佟大人一起用膳,改時間再去承乾宮。” 佟寶珠得到這個消息,松了口氣。她的看家菜不多啊,得用到有用的時候,康熙剛吃過兩道不同尋常的菜,萬一是滿懷期待的來,她要不要再露個菜呢? 這下好了,不用矛盾了。 傍晚的時候,在景陽宮侍候的素云,回承乾宮便四處找容嬤嬤。碰巧容嬤嬤不在,紅云問了她什么事后,就拉著她找貴妃。 “娘娘,她們怎么能這樣對待人。奴婢們是下人奴才,但也不該這么被人作踐。奴婢們自從跟了娘娘,最重的責罰也不過是面壁思過半個時辰。烏雅氏算什么,無緣無故的就打耳光罰磕頭下跪。” 佟寶珠把兩個人扶起來,抽出帕子,幫素云擦著淚,問:“這是怎么了?受這么大的委屈。瞧瞧,眼睛都紅了。” 紅云搶在素云前面說:“烏雅夫人說素云沏的茶太燙,對她不敬,對烏雅小主不敬。把茶盞砸在地上,打了素云三個耳光,還讓跪了半個時辰。” 素云是容嬤嬤派過去的,是想著景陽宮住的人多,擔心伺候的人手不夠。素云性子好,即使有看不慣的地方,也會忍著。 不像紅云,七歲時就在佟家嬌養,吃穿住用都是好的,就是想把她培養成不懼貴人的氣勢,有時候她都不把小主們放眼里。 佟寶珠不禁暗嘆,佟家考慮的真周到啊!即使是貴妃身邊的人,也可能會被欺負。 佟寶珠雖然相信素云沒說謊,但仍是著人暗中去探問當時的情形,回過來的話,跟素云說的差不多。 是烏雅夫人故意找岔。 烏雅貴人正是用人的時候,烏雅夫人為什么要開罪她這個后宮掌權者? 不是有句話說:打狗還要看主子。 她們是人,不是狗。她就是這么打個比方。 佟寶珠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理由。 “你不用再去了,給你放一天假,明早出宮回家一趟吧。等容嬤嬤回來,本宮跟她商量一下,怎么處理這件事。” 宮女無故是不許出宮的,素云因禍得福,又破涕為笑了。 “謝謝娘娘。” 晚上,容嬤嬤為佟寶珠解了惑。 “小門小戶的人家,眼皮子淺,以為自家閨女受寵,想給閨女立威。戲文里不是經常表演那些不懼惡勢力,敢于和惡勢力做抗爭的人嘛。” 佟寶珠不知道太后和康熙說了,她想讓烏雅氏家人來宮里的事。她還幸慶自己沒在康熙面前提呢。 若是她說的,萬一有人多想。興許還以為她這是想找烏雅氏的錯處,在她本人身上找不著,想在她家人身上找。 太后果然是后宮中的□□湖!考慮事情周全,當時就說這個提議不妥。 還真是,好心不一定能辦好事。讓烏雅夫人進宮,就是給烏雅貴人招禍水來了。 佟寶珠讓內務府撥了兩個宮女去了景陽宮伺候,這件事就算是過了。 次日,烏雅貴人才發現貴妃派來的宮女換了人。一問原因,頓時急了。 “額娘,您不能這么做事。貴妃娘娘待女兒不薄,這幾個月多虧了娘娘照應,女兒身子才能養得這么好。” “娘娘思想單純……”烏雅夫人剛說話,便被烏雅打斷:“女兒只是貴人,不能稱娘娘,嬪位以上的才能稱娘娘。” 烏雅夫人訕訕道:“外面的人管皇上的女人都叫娘娘。” “那是他們不懂。額娘以后千萬莫要再出錯,省得給女兒帶來禍事。” 烏雅夫人沉默了一會兒,道:“無利不起早,貴妃待小主好,是想要小主的孩子。小主,您得往長遠里看,為了孩子著想,也要同她們爭。要想爭,就得立威,不能讓她們把您小瞧了去……” 烏雅貴人又打斷了她的話:“您要再說這樣的話,女兒就奏請皇上讓您出宮。” 烏雅夫人小聲嘟囔道:“不是額娘一個人這樣想的,別人也是這么說。” 烏雅貴人氣得扭頭進了里間,沒聽到最后這句。 到了十月三十,烏雅的肚子仍是一點沒動靜。佟寶珠急了,按著她的推算,預產期應該是十月二十六。因受孕時間和胎兒的成熟時間不同,生產期推遲幾天,也是正常。可現在沒有b超,無法準確探知里面的情形。 萬一羊水渾濁,或是胎盤老化,對胎兒來說是非常危險的。胎兒若有意外,很容易難產,那大人就會有危險。 佟寶珠讓人請來了胡太醫。 “胡大人,孕婦到了該生的時候不生,你們會怎么應對?” “通常情況下是等。”胡太醫道。 “既有通常情況,就是有特殊情況。特殊情況呢?”佟寶珠又問。 胡太醫沒回答她這個問題,猶豫了片刻后,決定指點一下貴妃娘娘,“等下去,無論后果怎樣,都跟大夫和產婆沒關系。但若是做了某些決定,就會有兩種后果。一種是錯,一種是對。對,得獎賞,錯就是大錯,是要命的。” 佟寶珠又問了兩個產婆,答案都是:“等。” 容嬤嬤再一次跟她說:“娘娘莫要插手此事。” 中午,佟寶珠做了一碗“雞豆花”讓人送去了乾清宮。算著時間,在康熙用完膳之后求見。 近兩天,康熙的心情異常沉悶。 當年太皇太后不想讓佟佳氏入宮,所以前兩次選秀,佟家不主動報名字,宮里也就不管不問。 元后崩逝三年,后宮不能一直無主,只好晉封了鈕祜祿氏。可是放眼整個后宮,沒有一個嬪妃能與鈕祜祿氏抗衡,太皇太后這才發話讓佟佳氏入宮。 他想的也是,不能讓佟佳氏有孩子,否則會出現黨爭,威脅到太子的儲君之位,禍亂朝堂。 這只是初步的想法。 未來有很多變數,至于未來怎樣,誰知道呢。也許過幾年,太子背后的勢力強大到其他人無法撼動了。到那時候,也不是不能重新考慮。 太皇太后堅持讓貴妃養孩子,那就是確定,不讓佟佳氏生。 康熙想著佟寶珠那晚對自己說的那些話,想著她滿心滿意的待自己,自己卻在算計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她到底是與旁人不同的,還是他的表妹呢。 “帶貴妃去西暖閣里等朕。”康熙頓了一下,又說:“給貴妃泡新進貢的大紅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