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蠻成癮 第18節
頓了頓,李暮還是佯裝不知,把手帕放進了外套衣兜里。 一輛猛禽開出了堪比拖拉機的車速,寧悠抱著背包,出神地看著道路前方,問道:“李暮,你愿意去城市里生活嗎?” 這個問題問得很茫然,因為寧悠也不知道李暮在城市里能做什么,他甚至覺得李暮就不屬于城市,他壓根無法想象像李暮這樣隨性的人,在城市里過起朝九晚五的生活。 李暮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你愿意在這里生活嗎?” 寧悠差點就要在沖動之下說愿意,卻聽李暮又道:“不是來這里旅游,是在這里生活。這里沒有大商場,也沒有干洗店,去哪里都不方便,出門還得防著野獸。” 寧悠抿了抿嘴唇,把沖動的話咽回了肚子里。他從沒想過在他的人生當中,會出現這樣一條讓他動搖的岔路,不過他只是猶豫了一瞬,便立馬做出了選擇。 他不可能在這里生活。 這些天的日子固然美好,但這段時間就像是轉換心情的悠長假期,人不可能永遠處于假期之中,始終會回到自己原來的生活中去。 暫且不提他未完成的事業,他還有一個契約未婚夫,他也不能這樣不負責任。 想到這里,寧悠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正好是李朝發來的微信。 【李朝:霧已經散了,但是風有點大。】 寧悠看著屏幕恍惚了片刻,他在割裂的情感中回過神來,回復了一條毫不相干的內容。 【寧悠: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李朝:請講。】 【寧悠:你希望我們的婚姻是怎樣的?】 之所以問這個問題,寧悠是想摸清心里的想法,不想再繼續茫然下去。 平時李朝的消息都回復得很快,但這次屏幕上方顯示了好久的“對方正在輸入”,對話框里才彈出來簡短的幾個字。 【李朝:我都可以。】 寧悠不解地皺起眉頭,都可以? 【李朝:如果你希望我是個體貼的丈夫,我會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你身上。如果你希望我保持距離,那我會給你空間,不會干涉你的私人生活。】 【李朝:總之無論是什么形式,我都可以。】 寧悠立馬明白了李朝的意思,因為他從這幾條信息里看到了一種熟悉的感覺——跟乙方談合作。 當寧悠處于甲方的位置時,乙方的態度就跟李朝一模一樣,“無論你提什么要求,我都可以滿足”。 寧悠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李朝就是在把他當甲方伺候著。 而且李朝是一個很合格的乙方,他先前有一些試探性的攻勢,但寧悠不過是問了一個問題,他就從寧悠的問題中看出了寧悠對未來生活的猶豫,于是堅定地表明自己的態度,從而打消寧悠的疑慮。 把李朝的話翻譯一下,可以說得更直白一些: 你希望這個婚姻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你希望這個婚姻是假的,那它就是假的。 這不過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生意,可以不帶任何感情。 寧悠還是第一次認真思考這個問題,不過還等他有個清晰的想法,李朝又發了條消息過來。 【李朝:風越來越大了,向導說今天得取消飛行。】 寧悠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所有復雜的思緒在這一瞬間全都消失不見。 【李朝:不過我打聽了進度,最遲明天下午路就會通。】 寧悠在屏幕上飛速打字。 【寧悠:謝謝你!】 寧悠也不知為何要打上這個嘆號,或許這包含著對婚約的釋然,也有對老天爺替他延長假期的感激。 “李暮。”寧悠看向身旁的人,音調都高了幾度,“我今天走不了了,最遲明天下午才能走。” “什么?”李暮松開油門,本就慢得像蝸牛的皮卡立馬停了下來。 “今天風大,直升機不能飛。”寧悠興沖沖地說道,“路的話明天下午才會通。” 李暮直直地看著寧悠,這只白天鵝還是和之前一樣,什么情緒全都擺在臉上。他不知怎么心情也跟著放松了下來,調侃道:“你未婚夫知道你這么高興嗎?” “呃……”寧悠難為情地摸了摸后頸,“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跟他其實不熟,總共就見過兩次。” “商業聯姻?”李暮第一次打聽寧悠的私事。 “嗯。”寧悠道。 李暮沒再接話,而是迅速調轉車頭,猛地踩下油門,重新往山里開去。 “我帶你去湖邊轉轉。”李暮道。 原先還慢悠悠的皮卡發出了野獸般的轟鳴,寧悠感受著座椅傳來的加速度,突然抓住了心里模糊的想法,看著身旁的李暮問道:“李暮,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 李暮愣了愣神,野獸隨之萎靡了下來。他松開猛踩油門的腳,直視著前方道:“沒有的事。” 第21章 不許使壞 沿著圖瓦村前的道路繼續往下走,就能來到哈納斯湖的湖邊。 觀賞哈納斯湖的最佳位置是在山頂的觀魚臺,但實際上除了這擠滿游客的觀魚臺之外,湖的對岸還有一條僻靜的林間小路,這里鮮有游客過來,能夠感受到最純粹的自然氣息。 盡管景區封閉,哈納斯湖周圍本就沒有游客,但上觀魚臺需要爬一千多級臺階,因此李暮還是把寧悠帶來了幽靜的湖邊,這里的風景絲毫不比觀魚臺上差。 “好有海邊的感覺。”寧悠深吸了一口氣道。 哈納斯湖是一個高山堰塞湖,一年四季的顏色都不盡相同。現在的湖面呈寶石藍,湖邊就是金黃的白樺林,強風偶爾吹動湖水,掀起波浪拍打岸邊的白色淺灘,風聲夾雜著浪濤的回聲,似海邊,又勝過海邊。 李暮已經來過這里很多次,不像寧悠那樣對四周的風景感到新奇。 兩人慢悠悠地走在湖邊的林間小路上,日光穿過茂密的白樺樹灑在兩人身上,仿佛時間都慢下來了一般。 “李暮。”寧悠將雙手抱在頸后,懶散地走在李暮身邊,他習慣在開啟話題之前,叫一聲李暮的名字,“你在城市里就沒有朋友了嗎?” “很少聯系。”李暮答道。或許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已經不像當初那樣抗拒跟寧悠聊他的私事。 “那家人呢?”寧悠又問。 “父母常年在國外,家里有個大哥打理企業。”李暮道。 “那你就沒想過去幫你大哥的忙嗎?”寧悠的心里燃起了小小的希望。 “不可能。”李暮道,“我跟我哥的理念相差很大,我們不可能一起做事。” “是因為環保?”寧悠想起了之前李暮曾說過的他離家的原因。 “嗯。”李暮應道,“他認為企業的責任是帶來更多的利益,創造更多的崗位,繳納更多的稅額。” “但是你認為企業的責任還包括對環境友好。”寧悠接話道。 “沒錯。”李暮道,“我哥覺得我不切實際,父母也都站在他那邊,所以家里的事不會讓我插手。” 寧悠沒有再接話,就那么仰著下巴,靜靜地看著李暮。 李暮很快意識到寧悠又在盯著他看,他偏過腦袋,迎上寧悠的視線,問道:“看我干什么?” “沒什么。”寧悠搖了搖頭,“我就想聽你多說話。” 想珍惜這最后一天的每分每秒,想盡可能地多了解李暮一些。 “沒別的了。”李暮從寧悠臉上收回視線,看著前方曲折的小路,“在這里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回到家里的話……”頓了頓,他又道,“我找不到自己的存在價值。” “那如果……”寧悠想到了一個假設,就只是一個假設,“如果我支持你去做你的事業呢?” “怎么支持?”李暮覺得好笑,“給錢嗎?” 寧悠立馬意識到這個提議有些突兀,因為他壓根沒有仔細考慮過支持李暮做怎樣的事業,就盲目地提出支持,的確就如李暮所說,他能做的就只有給錢。 而他知道李暮絕對不會稀罕他的錢。 “別想那么多。”李暮道,“要下去玩嗎?” 兩人正好走到了一片淺灘邊上,白色的細沙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看著眼前的風景,寧悠發現他想得確實有點多。他習慣一步一步地解決問題,但實際上他和李暮之間根本就不存在問題——兩人不過是萍水相逢,他有什么立場去希望李暮回到城市生活? 反過來看也是一樣。 他和李暮認識不過四五天的時間,他也不可能腦子一熱,就放棄現有的一切,跑來山林里隱居。 城市和山林之間的距離,就是他和李暮之間的距離,拋開這個距離不談,其他談什么都是空想。 所以果然還是像李暮說的那樣,別想那么多。 短短一天的時間,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放松下來,認真享受,才是對這寶貴假期的尊重。 踏入淺灘需要邁過一個橫倒的枯木,寧悠學著李暮那樣,把鞋襪脫在枯木邊上,接著踩著細碎的白沙,來到了李暮身邊坐下。 雙腳伸入湖水當中,首先傳來的是沁人的冰涼,但適應之后就只剩下湖水的柔和以及陽光的溫暖。 “你知道嗎?”李暮將雙手撐在身后,“這湖里有水怪。” “啊?”原本還舒適愜意的寧悠立馬將雙腳收了回來。 他曾聽說過哈納斯湖里有水怪的事,但他只當那是一個傳說,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水怪會把湖邊的牛羊拖走,在湖的下游還曾出現過牛羊的尸骨。”李暮道。 寧悠看了看李暮伸在湖水里的雙腳,又看了看他一臉淡然的模樣,說道:“你在嚇唬我。” “真有水怪。”李暮笑了笑,“不過有科學家推測那是一種巨型哲羅鮭。” “魚嗎?”寧悠道。 “嗯,長達十幾米的食rou魚。”李暮道,“不過這里淺,比較安全。” 淺灘一直往湖里延伸,水下還有好長一截。寧悠又把雙腳伸入了湖水中,輕輕擺動,把水波送到李暮那邊。 白天鵝的戲水方式都那么柔和,李暮自然不會配合,他傾身上前,舀起一捧水,潑在了寧悠臉上。 寧悠直接懵住,瞪著李暮道:“你怎么把洗腳水潑我臉上啊?” 李暮:“……”好吧。 兩人又坐了一陣,天上的太陽愈曬愈烈。 李暮站起身道:“往前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