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院長合上病歷本，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后來的一個月內，孫淼多次出現這種暴力傾向，并且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毫無印象。”

    裴清予沒有說話，他在得到院長的同意后，拿過病歷本翻到兩年前的診療記錄處，輕輕念出了泛黃的紙張上寫的醫療診斷：“精神分裂？”

    裴清予抬起頭，望著院長說道：“這是當時你們入院時對他的診斷？”

    “不是。”出乎裴清予的意料，院長搖了搖頭說道，“這是當時孫洲帶他來時，我們隊孫淼進行的診斷。病情已經發展到了這種情況，我們醫院時建議孫淼入院治療的。但孫洲似乎極力反對，當時直接將孫淼從醫院帶回家了。”

    “不過后來。”院長抬起袖口擦了一下自己額頭上的汗珠，感慨道，“孫淼還是最終住進了醫院。”

    “嗯，我看記錄患者是步行自行前往入院。”裴清予點了點頭，望著院長問道，“當時他是自己清醒著辦理了所有的入院手續？”

    “對，清醒且配合的，迅速辦完了所有的入院手續，并且在孫洲和他妻子追來醫院想將他帶回家時拒絕見他們。”院長搖了搖頭，神色間也有一些感慨，“唉，也不知道為什么。”

    裴清予轉身望著床上昏迷不醒的孫淼，孫淼的兩只手腕上各帶著一個醫用手環，里面有厚厚的布墊防止磨傷。墻壁上原本在他活動時用來限制的醫用綁帶已經收走，防止他有自傷的風險。

    “住院都是為了更好的治療。”裴清予望著床上完全被限制了人身自由的人，輕聲問道，“那為什么這么多年，他的病情突然惡化成這個樣子？”

    “孫淼原本并不是這樣的。”院長聲音頓了頓，慌忙解釋道，“記得你們剛進大門的時候我跟你們說孫淼和之前有一些不同嗎？”

    裴清予轉過身，只見院長拿出兩份測試報告放到他們面前，急聲說道：“你們看這是上個月和這個月的檢驗結果。他入院之后癥狀一直在好轉，暴力傾向沒有了，情緒也很平穩，曾經也是能夠出去‘放風’的。但就在最近，他的狀況突然急速惡化。”

    院長嘆了口氣，終于說出了他一直推三阻四試圖阻止裴清予他們來見孫淼的原因。

    “孫淼幾乎是一天時間內，突然同時出現了暴躁，口齒不清，暴力等問題，我們醫院真的已經盡全力去治療他了...他的哥哥最近也一直沒有來看他，我們怕你們是來興師問罪，所以才...”

    院長在裴清予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有些尷尬地住了嘴，尋隱低頭研究了一會兒病例，突然開口問道：“一天之內？”

    “對。”院長點點頭，又補充道，“沒有刺激，也沒有停藥，我們...真的不清楚原因。”

    孫淼剛剛服用了藥物，嗜睡的癥狀大概還需要一會兒才能好轉。病房里一片寂靜，窗外卻突然傳來一陣喧囂，裴清予轉過頭，望著窗外活動的病人，突然開口道：“您剛剛說...孫淼有一段時間是也可以出去‘放風’活動的？”

    “對，是這樣。”院長點了點頭，又急切地補充道，“所有病情趨近平穩，能夠自主活動的病人我們都會要求他們每天進行室外活動。所以孫淼當時的狀況是真的很好啊！”

    “那您介意我們也去院子里走走，和其他病人了解一下情況嗎？”裴清予對于院長的解釋不置可否，在得到院長的允許后直接轉身走出了病房。

    尋隱跟著裴清予下了樓梯，他依舊有些警惕地守在裴清予身旁，似乎還是對這個醫院的情況有些擔憂。

    “阿尋，其實剛剛孫洲說的有一點并不合理。”兩人走到玻璃門前時，裴清予忽然駐足。他轉頭望向身后的尋隱。

    尋隱愣了愣，只見裴清予慢慢說道：“一般這種病人在家中服藥控制時，家人知道病人的情況后，會有意識地將刀具等有傷害性的物品給收起來，確保病人不能拿到。更何況是孫洲這種的。”

    “但孫淼卻能輕易拿到刀。”尋隱聽到這里，恍然大悟道。

    “對。”

    裴清予點了點頭，信手推開面前的玻璃門，低聲自言自語道：“所以我很好奇...孫淼的刀是哪里來的呢？”

    ·

    院落并不大，剛好足夠陽光龍找到這里的每一個角落。

    小花園內有一群病人正有順序地圍著花園疾步走著，而旁邊的空地上則有人在玩著羽毛球。

    這一切看起來似乎和平常公園里他們見到健身的人們沒有什么不同，如果忽略周圍格外安靜的氛圍的話。

    尋隱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半步，將半身擋在裴清予面前。裴清予望著自己身前神情警惕的小隊副，尋隱的背脊緊繃著，警褲將他腿部的肌rou線條勾勒的很好，完美地展示出他小腿的流暢性。

    但他的耳尖又有一些發紅，發梢不安分的翹起，被風吹得微微晃動。

    ——莫名其妙地像一只在外齜牙咧嘴，對內又極盡柔順的狼崽子。

    裴清予神色恍惚了一瞬，這種被人隱隱護在身后的感覺，他已經許久未體驗過了。

    他猶豫了一瞬，到底還是覺得讓一個剛入隊的小孩擋在自己身前不好。

    裴清予心中一邊暗罵自己大概就不是個享清福的命，一邊伸出手去拉尋隱的手心。

    在他的手指將要觸碰到尋隱的那一瞬間，旁邊突然一陣勁風傳來。

    第123章 誰窺探了晨曦30   隊長胃不舒服……

    “啪！”

    突然飛速砸過來的籃球擦著裴清予的指尖劃過, 這讓裴清予不得不收回手，放棄了勾住尋隱手指的這個舉動。

    籃球落到地上重重地彈了幾下，裴清予皺了皺眉, 他回過頭，正看見不遠處一個蹲在地上的人慢吞吞地站了起來。

    他半張臉都被口罩遮住，露出的眼睛藏在及眉的碎發底下。

    這個人的年紀看上去似乎比裴清予還要小些，正處于一個少年以及青年交接的時期。他垂著眼慢慢吞吞地走了過來，也沒有看面前的兩人, 只沉默地抱起籃球便想離去。

    但他剛邁開腿走了兩步，突然半轉過身望著裴清予，低低地說道：“抱歉, 沒控制好力道。”

    裴清予直接失笑，他望著面前轉過頭又想繼續走回去的少年，剛想上前一步叫住他，卻見旁邊一陣細微的聲響傳來, 原本站在他身后一言不發的尋隱已上前一步，沉默地擋在了少年身前。

    “你要去哪里？”尋隱頓了頓，沒頭沒尾般突然開口問道。

    那個少年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疑惑, 他抬頭望了尋隱一眼, 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籃球, 簡短地回道：“打籃球。”

    “這里沒有籃球場。”尋隱環視了一圈周圍，又開口問了一遍, “你去那里？”

    這回，這個少年卻沒有再說話了。他轉身往旁邊挪了幾步，想要繞過尋隱，面前又再次投下來一片陰影。

    少年和尋隱都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兩人你來我往的往旁邊挪了半米, 卻是誰都沒有開口說第一句話。

    一旁的裴清予見兩人玩的“不亦樂乎”，終于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上前一步，依舊直接用手指勾住人的手心，然后緊緊扣住將人拉著往后退了一步。

    裴清予擋在尋隱身前，望著面前的少年笑了笑，開口輕聲問道：“你別著急，他年紀和你差不多大，對籃球也很感興趣，想和你一起打但覺得這里沒有足夠的場地，所以問問罷了。”

    少年抬頭無聲地望了裴清予一眼，沉默了半晌終于低聲回答道：“那邊，花園的角落，兩棵樹之間有一個空隙，可以當做籃筐。”

    “哦，這樣子啊。”裴清予輕輕點了點頭，他低頭看了一眼少年手里緊緊抱著的籃球，那個籃球已經很舊了，邊緣處有些發毛，似乎被人摩挲過很多次。

    “那只有我們三個似乎不能平均分成兩隊啊。”裴清予靜靜地盯著面前的少年，開口繼續問道，“你在這里認不認識什么...一起打籃球的同伴呢？”

    “...本來是有的。”少年捏著籃球的指尖微微泛白，低聲說道，“但最近，他突然不見了。”

    “不見了？”

    “嗯。”少年點點頭，低低地回道，“本來每天放風的時候，我們都會一起去那里打籃球，但是最近一段時間他再也沒有出來過。我不知道他的病房，所以...”

    “最近一段時間是多久？”裴清予低聲問道。

    “...大概是，兩周之前吧？”少年思索了一會兒，給出了一個范圍。

    裴清予聽到這里皺了皺眉，他回頭看了身后的尋隱一眼。

    剛剛尋隱攔住少年緊張詢問的一瞬，裴清予便也忽然想起，剛剛他們在孫淼病房的墻壁上見過一張照片，照片上有著一個和少年手中一模一樣的籃球。

    兩人原本都以為少年說的那人就是孫淼，但孫淼病情惡化的時間是一周左右，和少年說的兩周有些對不上。

    “和你打籃球的那個人，是不是皮膚黝黑，整個人看起來很高，但卻又很瘦。”裴清予試著將孫淼的長相描述出來，卻見少年繼續搖了搖頭。

    “不是...他長的挺白的。”

    裴清予心中微微一嘆，他扶著尋隱的手臂直起身子，剛想說什么，卻見少年想了一會兒，又抬頭繼續說道：“我只知道他的名字。”

    “他叫孫淼。”

    ·

    從小花園的角落里拐過來，周圍的人聲就一下子少了很多。

    少年帶著他們走到墻角處的兩棵樹之間，裴清予抬頭，只見醫院的院墻邊確實佇立著兩棵高樹，他們的枝干交疊在一起，將后面的院墻都遮蓋了大半。

    “孫淼不是跟我同一時間入院的，我比他要早上一年。但我們被允許出來放風的時間卻是一致的。”少年盤腿坐在地上輕輕拍了拍籃球，低聲說道。

    “精神病院里只有病人情況完全穩定了才會被允許出來活動，我達到穩定用了整整一年，而孫淼只用了不到一周。”

    “我有時候控制不住自己還會被帶回隔離病房待兩天，但聽護士jiejie說，孫淼的狀況一直很穩定，我不能保證每一次放風都能出來，就把我自己的籃球給了他，確保我不在的時候他也能夠自己玩一會兒。”

    少年一邊說一邊低頭望了一下身邊的籃球：“但大概兩周之前，孫淼突然在一次放風的時候，把籃球還給我了。”

    “他跟我說他可能很快就要不能出來了，所以就先把籃球還給我。”少年抬頭望著尋隱的神色，似乎意識到了什么般解釋道，“我不知道其他精神病人是什么樣子的...但就我和孫淼而言，我們倆是知道自己有病，只是無法控制罷了。”

    他一邊說一邊聳了聳肩：“要不然，我們也不會住進精神病院，不是嗎？”

    “抱歉。”尋隱微微搖頭，望著少年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和孫淼關系最好不但是因為我們倆一起打籃球，同樣的，我們患上的病也是一定程度上相同的，所以我們是關系最密切的‘病友’。”

    少年說到這里手上不知不覺地停止了拍球，他垂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低聲說道：“所以我能感覺到，孫淼這次跟我說他的‘發病’有些不對勁。”

    “情緒方面嗎？”

    裴清予靠在旁邊的樹干上抬頭觀察著樹干交錯形成的那個“籃筐”，聽到這里回過頭，望著少年問道。

    “對，他的情興奮地有點...太愉悅了。”少年抬起頭，多年的患病經歷讓他有了經驗，他如一個老學究般，一板一眼地分析道：“我每次發病，一般是因為情緒上的煩躁不安，和壓抑。但孫淼這次似乎并不是很難受的樣子，相反還有些隱隱的開心夾雜其中。”

    “我不是很明白他在開心什么，但那幾天我情緒也有些控制不住，休息了兩天之后再出來，孫淼已經不被允許放風了。”

    少年說到這里，抬頭望著對面的兩人說道：“這就是我知道了全部了...所以你們能陪我打籃球了嗎？”

    裴清予沒忍住輕輕笑了下，他將袖子挽起來走上前，沖著少年伸出一只手來說道：“行啊，我陪你打，來吧。”

    少年點點頭想要起身，他依舊帶著口罩沒有半分摘下來的意思。裴清予怕他一會兒缺氧，猶豫著要不要提醒他拿掉，面前卻突然插過一個人來。

    尋隱先一步拉住少年的手，直接將人拽起來，同時輕輕按了下裴清予的手臂說道：“隊長胃不舒服，我先陪你打吧。”

    裴清予愣了一下，卻見尋隱按著他手臂的手忽然轉了個方向，不著痕跡地向上指了指，裴清予抬頭向前看了一眼，瞬間會意，微微一笑后退半步，示意兩人繼續。

    少年似乎只要有人和他打球就不在意其他，他微微弓下身，望著尋隱眼神格外清亮。

    尋隱拿過籃球拍了兩下，望著少年開口道：“那你先吧，小——”

    “我姓張。”少年微微仰頭，口罩的線緊緊地勒在耳后，“但你還是叫我小其吧。”

    第124章 誰窺探了晨曦31   我真的是喜歡隊長的……

    面前的兩人周身塵土飛揚, 裴清予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將眼神轉到了旁邊的樹木上。

    剛剛尋隱的手勢，一定是在樹枝間發現了什么。

    裴清予繞著院墻走了一圈, 周圍都是一人合抱大小的樹干，乍一看并沒有任何區別。

    ——但那個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