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予神色逐漸凝重起來，他緩步走上前，慢慢繞到緊貼著院墻的那排樹后面。

    灰白的院墻終于完完全全地展現在裴清予眼前。

    裴清予視線掃視了一圈，墻體似乎年代已久, 上面有零零星星的黑灰色蛻皮，看起來很是斑駁。

    似乎是為了方便修繕，墻壁一周的樹木離墻壁都要兩米寬左右的距離, 留出了一條足夠人通行的通道。除了被張小其和孫淼作為籃筐的那兩棵樹。

    “墻壁上好多籃球印子啊。”

    裴清予上前一步望著墻壁上的黑印，張小其他們大概是看準了這兩棵樹離墻壁距離較近，籃球扔過去后可以自己彈回來，才一直用這兩棵樹形成的空隙作為籃筐。

    但裴清予皺眉端詳了半晌, 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上面斑駁的黑印像極了腳印。

    裴清予垂在身旁的手指輕輕地動了動，他又回頭瞥了一眼身后的樹木, 緩緩走到墻壁跟前正待細瞧, 突然間...

    “砰——”

    旁邊突然傳來的一陣碰撞的聲音驟然打斷了裴清予的思緒, 他回過頭，只見尋隱冷著臉走了過來, 一言不發地站在了他身后。

    “怎么了？”裴清予有些奇怪地望向尋隱，尋隱搖搖頭，依舊沉著臉一言不發。

    裴清予揉了揉眉心，他越過尋隱的肩膀向后望去，只見張小其抱著籃球站在原地, 一只手慢慢撥弄著籃球，一只手背在身后，似乎在隱藏著什么。

    裴清予微微皺了皺眉，他伸手拉著住尋隱的手腕，帶著他向張小其走去。

    張小其抬眼瞥了面前走過來的兩人一眼，又垂下眼將手上的籃球換了一只手。這下裴清予完全看清，張小其的另一只手指的骨節上有一片淋漓的鮮血，似乎是被人扣了一下。

    裴清予微微皺了皺眉，他感覺自己手中握著的尋隱的手腕倏然一緊。裴清予心中嘆了口氣，沒有轉頭看他，卻慢慢將指尖滑落，手指扣住尋隱的手心輕輕撓了撓，望著張小其問道。

    “手怎么破了？疼不疼？”

    張小其沒有立刻回答，他抬眼望了裴清予身后的尋隱一眼，神色平靜無波。

    ·

    十分鐘前。

    一旁自稱張小其的少年轉頭望著裴清予的身影，突然抬眼望著尋隱道：“他是你什么人？”

    “...隊長。”尋隱有些不明所以，他抬頭看了張小其一眼，低聲回答道。

    “你喜歡他？”張小其盯著自己手下的籃球，突兀地開口直接問道。

    “...我說了他是我隊長！”尋隱愣了一下，耳尖倏然紅了，有些急切地回答道，“你在說些什么？”

    張小其卻似乎并沒有在意尋隱的回答，而是自顧自地問著自己的問題：“你對他尊敬又膽怯...你跟他認識不久吧？”

    尋隱沒有說話，他眉眼間逐漸冷了下來，抿著唇盯著面前的少年，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半彎下腰做出防守的姿勢，似乎將全副心神都放到了籃球身上。

    但張小其卻依舊對自己挑起的這個話題顯得頗有興致。

    “你每時每刻都在試圖保護他...但你為什么喜歡他呢，因為他對你足夠溫柔？因為他對你很好？”

    啪——

    尋隱突然一個變化步上前，奪過張小其手中的籃球，在轉身的那一刻瞬間跳投，籃球完美的穿過樹枝落入“籃筐”。

    “...隊長對所有隊員都很好。”尋隱用腳將砸到墻上彈回來的籃球停在腳邊，蹲下身手腕輕輕一轉，便將籃球拿了起來。

    他望著張小其寒聲說道，“我對隊長格外尊敬，是因為我是被他從公大選拔出來的，知遇之恩，涌泉相報。”

    “但你就是覺得他對你不一樣。”張小其瞥了一眼尋隱腳底下的籃球，固執地繼續說道，“你喜歡他。”

    “我...”尋隱被張小其問的眉心緊緊的皺了起來，他下意識的開口想否認，話到嘴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尋隱心中不由地愣了一下，他想著剛剛張小其說的話語，心跳莫名地快了起來。

    裴清予雖然比自己要大上三歲，但長相顯小，平常又總是一副笑瞇瞇的模樣，上到特案組年紀最大的林世初，下到年紀最小的王宇，都不自覺地喜歡寵著他們這個隊長。

    尋隱一直覺得，自己和特案組其他人對隊長的心思是一樣的，但如今張小其這么直白地一點出來，他從前一直壓抑著的念頭驀然間便在心底生根發芽。

    ——原來，我真的是喜歡隊長的。

    一旁的張小其觀察著尋隱悄然變換的神色，勾唇一笑，突然間開口繼續說道：“你現在確定了對不對，那你覺得，你親愛的隊長對你是怎么樣的呢？”

    張小其的語氣充滿了玩味，尋隱倏然抬眼，望向對面的那個少年。

    少年的口罩依舊緊緊地戴在臉上，他的發尖有些被汗水浸濕了，貼在額頭遮住了他部分的眼睛。

    “如果他覺得你做錯了事，他會不會生你的氣，甚至后悔自己的選擇，覺得自己當初...就不應該把你帶到他身邊呢？”張小其慢慢抬起手，望著尋隱緩緩勾了一下唇角。

    “我覺得會。”

    “你要干什么——”

    張小其的話音剛落，尋隱便倏然意識到了什么。

    手中的籃球倏然間失去了控制，急促地向地面墜去。同一時刻，尋隱快速閃身向旁邊退開了一步，但張小其卻直接不管不顧地沖了過來。

    他眼神中閃現著愉悅而瘋狂的神色，拽住尋隱的手指狠狠一劃，指甲貼著籃球劃過指骨間的血rou，瞬間帶出了一串血珠。

    籃球“砰”的一聲落在地上，尋隱有些愕然的站在原地，在他身后，張小其抱著受傷的手腕，伸出舌尖輕輕舔了舔，抬頭沖著尋隱笑了一下，無聲地比了一個口型。

    ·

    此時，張小其不著痕跡地伸手按了一下自己的傷口，疼痛讓他的眼眶瞬間通紅，他紅著眼抬頭望向裴清予，直截了當地說道：“他把我傷的。”

    “嗯，阿尋嗎？”裴清予愣了一順，他回頭望向尋隱，尋隱依舊垂著眼沒有看他，半晌終于開口說道：“嗯...我不小心，摳了他一下。”

    裴清予的神色瞬間有些哭笑不得，他仿佛在看著兩個鬧別扭的小孩子，沒忍住輕輕撓了撓尋隱的手心，開口笑著哄著張小其道，“他肯定不是故意的。男生打籃球好勝心都強，這才不小心磕碰到了你。我帶你去找護士消一下毒好不好。”

    ——但張小其顯然不覺得這是鬧別扭。

    他依舊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望著裴清予平靜地說道：“不是不小心的。”

    裴清予腳下微微一頓，只見張小其伸出手，他另一只托著的受傷手指的手驟然松力，那只受傷的手腕倏然間便以一種奇異的姿勢垂了下去。

    “他故意撞我，把我的手腕弄斷了。”

    裴清予眉心輕輕跳了跳，而站在他身后尋隱倏然抬眼，滿臉震驚地望著張小其。

    “不是，我沒有...”

    尋隱心中驀然慌了起來，他急促地開口，卻又瞬間收了聲音。

    因為他發現，從剛才開始，裴清予就一直站在原地，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第125章 誰窺探了晨曦32   尋隱感受到指腹柔軟……

    “隊長？”

    尋隱頓了一會兒, 終于又忍不住低聲開口。

    他抬眼向前瞧去，卻正好看見對面的張小其不知何時抬起了頭，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這里, 嘴角勾起了一抹隱晦的笑意。

    “...”

    尋隱心中的怒氣立刻沖了上來，他控制不住地上前一步，身前卻突然被一只纖細的胳膊攔住。

    “阿尋。”

    裴清予偏過頭不著痕跡地搖了一下，他語氣平和，話語間雖然是制止, 卻半點沒有指責的意思，甚至多了幾分笑意。

    尋隱沉默了一瞬，緩緩地停住腳步站在了裴清予的身后。裴清予輕輕按了按胃脘處, 再次轉過頭，望向對面的張小其。

    “手腕骨折了，很疼吧。”裴清予望著張小其不自然的手腕，輕聲問道。

    “嗯...”張小其不明白裴清予想要干什么, 他微微皺了皺眉，從鼻腔中哼了一聲算作應答。

    下一秒，裴清予突然欺身上前, 他按住他的手腕迅速檢查了一下, 緊接著手指突然一個使力, 直接將張小其垂落的手腕推了回去。

    “啊！”

    張小其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按，瞬間疼地大叫出聲。他抬眼惡狠狠地盯著裴清予, 指尖痙攣地動了一下，似乎想要干什么又硬生生地忍住。

    “你...”他咬牙盯著前面的人，還未說話，卻突然被裴清予打斷。

    “告訴你個好消息。”裴清予微微后退一步，輕輕拍了拍手, 望著張小其笑道，“你的手腕沒有骨折，只是脫臼了。我現在已經給你接回去了。”

    張小其身子輕輕一顫，他的神色瞬間便沉了下來，他的唇角慢慢抿成一條直線，望著裴清予的眼神間似乎隱隱顯示出怨恨的情緒。

    裴清予似乎沒有察覺般，歪頭瞧著張小其，唇邊的笑容絲毫未減：“打籃球確實有可能因為碰撞而骨折——但自己使力要想達到那種情況，就很難了。”

    “你手腕處形成的局部畸形很是明顯，但我剛剛上手摸的時候，卻只有異常的活動度，而沒有摸到明顯的骨擦感。”

    裴清予用自己的手腕隨手比劃了一下，他似乎對“自傷”這個事情異常嫻熟，望著張小其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

    “骨折的疼痛感也是幾乎難以忍受的，而脫臼傷相比之下就要輕很多了。”

    裴清予抬起頭，他唇邊的笑容一直沒有消散，但卻從未到達過眼底：“能在那般疼痛下還這么條理清楚地算計別人...我目前只見過兩個人呢。”

    裴清予的話語似乎在描述記憶中的某個人，尋隱輕輕地皺了皺眉，但最終到底也沒有抬眼。

    樹林中一時之間只剩下葉子的“沙沙”聲，裴清予和尋隱站在張小其的對面，他們之間不知不覺地形成了一條隱晦的分界線，都自顧自地思索著什么。

    “回去請護士幫你拿個冰袋敷一下，這幾天活動小心一點...愛惜點自己，別想著算計我的人。”

    張小其這個喜歡折騰自己身體的壞習慣勾起了裴清予些許回憶，他揉了揉眉心，翻涌的思緒帶動了記憶里的塵埃，嗆的他胃部也不由自主地抽痛了起來。

    裴清予無聲地嘆了口氣，他一只手按著隱隱作痛的胃部，轉身慢慢向病房處走去。

    站在原地的張小其垂下眼，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經紅腫起來的手腕，嘴角緩緩地抿成了一條直線。

    “...為什么你能這么維護他。”

    “什么？”

    裴清予已經走出了有將近一米遠，此時身邊驟然傳來一陣怨毒的聲音，讓他神色不由自住地一愣。

    他回過頭，站在原地的少年驟然抬眼，唯一露出來的一雙眼睛中帶著憤怒與不甘：“為什么你就愿意去給他找理由，找真相；他明明跟你認識不到一年！為什么你就不愿意——”

    張小其的話語被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喘息聲給打斷，他弓著身子站在原地，望著裴清予的眼中滿是憤恨。

    “你在說什么...”

    裴清予聽出了張小其似乎話里有話，他仔細地盯著張小其看了一會兒，神色突然間蒼白了起來。

    “你——”

    “隊長！”

    耳旁突然傳來尋隱焦急的喊聲，裴清予抬起頭，眼中卻倏然一陣刺痛，他不由自主地閉上眼，淚腺瞬間被刺激的敏感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