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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何說的?” 顏喬不答反問:“阿爹,赤紅之母究竟是什么毒?” 顏玉恒扔開他的衣領(lǐng),大步走到一旁。 寬闊的雙肩在夜色下輕輕顫動,不惑之年的男人,在這一瞬間竟顯出些蒼老疲倦。 他背著身擺了擺手,示意顏青不要上前。 “阿爹啊!”顏青急道,“明日你我未必能全須全尾殺出去,有什么話非要爛在心里?值得嗎!” 遺憾的是,這一整夜,顏玉恒再未與他說半個字。 不慎落入陷阱的南山王,只忙于給城中眾將安排任務,準備明日的突圍行動。 顏玉恒身材并不高大,與顏青站在一起倒是顯出幾分秀氣。 不過城中將士在他面前卻個個極為服帖,他若抬手,再人高馬大的士兵也會深深低垂下腦袋,把自己的顱頂置于南山王掌心。 他行色匆匆,逐一將傷員安排妥當,引發(fā)一陣陣不滿的抗議聲。 “王爺!我雙腿已廢,就算活著出去也無甚滋味,與其拖累家中,不如留下來多拼死幾個南越巫子!” “我也一樣!王爺別讓弟兄們管我了,巫子肯定都沖著您招呼,您自身防衛(wèi)要緊哪!” “我不走!” “我也不走!” 顏玉恒充耳不聞,徑直從一排排擔架中間穿過。 顏青嬉皮笑臉地跟在身后,沖著左右瞎抱拳,亂許諾:“哎哎,我知道我知道,我會勸阿爹的,諸位大哥老弟莫急,莫急。” 天將明時,顏玉恒總算是孤零零走到一處無人場地。 顏青放輕了腳步跟上去。 “巫人籌備周全,不留下我,絕不會罷休。”顏玉恒道,“我會與傷員一起死戰(zhàn)到底,不墮我顏氏威名。我這里目標大,你與后備隊一起先藏寨中,等到外面打起來之后再由寨后突圍。每一姓氏我已盡量留下一人,你能帶出多少,便帶出多少,都給留個養(yǎng)家人。” “我明白。”顏青低低道,“阿爹,若是人都沒了,你能走便也走吧。” “我知道!去吧!” “阿爹——您真不打算告訴我?” “沒有必要。”顏玉恒已有許多年不曾對著兒子露出過溫柔的微笑,此刻卻是輕輕呲出雪白的牙,和聲道,“就算你知道,你也絕不會告訴喬喬,不如就不知道罷。” 顏青:“……???” 還未回過神,便見顏玉恒大步流星走向陣前,與眾將士一道聚在城門后,準備開門突圍。 顏青咬了咬牙,閉眸回身,大步走向寨后,與后備隊匯合。 戰(zhàn)斗瞬間便打響了。 顏玉恒率軍一出城門,滿山遍野就響徹了巫人“嗚嗚哦哦”的號子,如同黃鼠狼開會一般。 與巫人戰(zhàn)斗,寧愿戰(zhàn)死,萬萬不可被活捉。 倘若活著落到巫人手中,便會淪落為他們養(yǎng)蠱的容器,皮膚血rou肺腑蓄滿蟲豸,那才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顏玉恒這支軍隊可謂老弱病殘——威武城中的住民也不能丟,沒有戰(zhàn)斗力的族人便與傷員一道,被護在陣型當中。外圈立著木盾,高修為者尋機掠出陣勢,以命換命,擊殺巫軍中的神射手。 眼見寨前戰(zhàn)斗瞬息如火如荼,顏青將手一揮,率領(lǐng)小隊自寨后突圍。 還沒進林子,便見冷箭嗖嗖襲來。 顏青修為最高,護著眾人艱難突圍,殺上半山腰,忍著痛含著淚,抽空偏頭望向寨前。 只見那只殘軍就像巨浪之中搖搖欲墜的蟻球,東漏一點,西漏一點。 顏玉恒的紅披風異常醒目,牢牢吸引住巫人的主要火力。他身上插著數(shù)支冷箭,隔得遠,看不清是否傷及要害。 顏青心間酸澀,一次次按捺住率人回頭的沖動——倘若只有他自己,他必定已撲上去助阿爹。 偏生阿爹算準了他,將這么一窩青澀小將丟給他,此刻,他非但自己不能回頭,還得管著這群犢子,不叫他們回頭送死。 眼看那支亂軍就要被巫人沖破! 顏青震聲冷喝:“殺啊——” 憋淚撲殺上前,將一腔怒火發(fā)泄在前方擋道的巫人身上。 “世子!世子!”耳畔忽然有人大叫,“援軍!援軍!” “來多少殺它多少!”顏青呸出一口血沫。 “不是巫人援軍,是我們的!” “打仗呢,發(fā)你娘的夢癡!”顏青根本不屑回頭。 蘭書昨天傍晚才走,此刻都還沒回到軍中,哪來的鬼援兵? “是戍邊中央軍!舉黑旗!黑旗!” 顏青心間一震,疾疾回頭。 可不是么,一股黑色巨浪,如同刀鋒般,直直將巫人大軍從中一劈為二! 黑旗颯颯,所向披靡! “……”顏青猛地原地起跳,大手一揮,邊跑邊大笑,“回頭!回頭!” 放眼一看周圍的小將,個個如瘋子一般,笑得滿臉都是淚光。 第50章 當年舊事 “王爺,走——走啊!” 顏玉恒拽開一個撲到他身前擋箭的圓臉小將,揮劍將迎面射來的利箭劈成兩半。 壯志未熄,人力已竭。 他以劍拄地,大口喘出帶血的氣霧。 ‘清和,答應你一輩子瞞著喬喬,我做到了。我的一輩子也是一輩子。’ 他顫著聲,朗笑起來:“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