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身妥協 第21節
這頓早餐吃得格外漫長,安棠幾乎是絞盡腦汁,使出渾身解數來拖延時間,溫淮之也都由著她去,就這樣拉扯到落日余暉,兩人還是踏進了歌舞園。 這是一家私人排練歌劇、舞蹈的地方,平時會出租給有需要的人。 溫淮之從小就酷愛古典舞,五歲的時候,拜國際古典舞壇史上最偉大的藝術家蒙耶納得為師。 他十一歲的時候,自編自創古典舞《贖》,在舞臺上演習了千萬遍,直到同年初秋,第一次遇到年僅六歲的安棠。 當時,整個觀舞臺空無一人,臺上的他不斷感受《贖》應該要表達的感情,臺下卻悄無聲息的冒出一顆腦袋。 白糯糯的小姑娘梳著漂亮的發型,穿著粉嫩的公主裙,rou乎乎的手扒拉著舞臺邊緣,頂著黑潤剔透,葡萄似的眼珠子盯著他跳舞。 年少時的溫淮之從她眼里看到惶恐、害怕、小鹿般警惕,他像是受到啟發,臨時更改了古典舞《贖》的后半部分。 而這一改,從此奠定了他在古典舞上不可撼動的地位。 一躍成了國際史上最年輕的古典舞藝術家。 安棠坐在舞臺下的第一排正中央,目光盯著臺上的男人,落日的余暉透過高高的窗欞灑進舞臺。 給他披上圣潔的金光。 空寂的舞臺上,安棠看到溫淮之身穿仙氣飄飄的白衣翩翩起舞,余暉灑在他身上,安棠從他眼里看到薄霧,似隔紗隔山,恍惚間,她仿佛聽到蒼茫的鐘鼓梵音,哀傷悲戚。 從前,他跳這支舞,安棠看到的是悲憫蒼生的神佛救贖苦難的蕓蕓眾生。 于是,她有幸初遇他,從此走出陰影。 可現在…… 安棠看到眾生皆苦,而他也不能幸免。 她知道,她的淮之要走了。 第20章 晉江獨家首發【一更】…… 響徹國際的古典舞藝術家溫淮之突然逝世,年僅二十九歲,當消息傳至各界,不少人都惋惜嘆氣。 安棠將自己鎖在房間里,任憑別人怎么敲門都置之不理。 寂靜的屋子,窗簾擋住所有明媚的光線,安棠平靜的坐在沙發上,手中捏著一張信紙,上面寫著飄逸的字體。 這是溫淮之留給她的遺書。 “棠棠,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世了,很抱歉,我不能給你幸福。我希望你能一直往前看,別回頭,你的余生還很漫長,你才二十四歲,往后會遇到比我更愛你的人。” 這封信洋洋灑灑寫了一整篇內容,其實溫淮之早就知道安棠和賀言郁的牽扯,他心思玲瓏剔透,看人待物太通透,鮮少有什么東西能瞞住他。 他早在幾個月前就對安棠說過。 做自己才是最好的,人生在世,自當順心,拘束過多,很累的,而他,不希望安棠這么累。 這番話不止針對當時的情況,而是有更深的含義在里面。 他對安棠的愛,不會因為另一個男人,或者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而改變。 安棠把自己關了很多天,直到溫淮之下葬當天,她才打開屋門出來。 葉聽婭見到她,用憐愛的視線上下打量,她的寶貝女兒除了憔悴些,沒有任何發病的征兆。 “棠棠,你沒事吧?”她很不放心的問。 “媽,我沒事。”安棠身穿黑裙,胸前已經佩戴著白花,她說:“咱們去墓園吧。” 安棠的情緒格外平靜,平靜到就像一灘沒有波瀾的死水,再也泛不起任何漣漪。 葉聽婭跟在她身后,看到她這副模樣,心里又開始有些憂慮。 * 溫淮之的葬禮來了很多人,各界精英人士都有,他母親溫窈婕已經哭得眼睛紅腫,整個人仿佛蒼老了十歲。 他的繼妹看到安棠來了,怒氣沖沖的走過去攔住她,“安棠,你還有沒有良心?我哥都去世好幾天了,你竟然現在才來!怎么,難不成還真就像網上說的那樣,你在離開倫敦去港城的那三年半里,已經移情別戀了?!” 網上的傳言演變成什么樣,安棠并不知道,她已經有好久都沒關注了。 聞言,安棠淡淡的撇了她一眼,“讓開。” “你——”她重重哼了聲,心不甘情不愿的讓路。 來吊唁的人很多,哭得傷心的人也有,其中當屬溫淮之的恩師最矚目。 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金發碧眼,痛失愛徒讓他一時間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安棠看著墓碑上的黑白照,溫潤如玉的男人死在前途璀璨的年紀。 他還那么年輕,他還有很多夢想沒有實現,他們甚至還沒來得及結婚…… 安棠的心臟像是被人揪住,苦澀像無數根瘋狂蔓延的藤蔓充斥在她的血液中。 突然,吊唁的人群里傳來窸窸窣窣的驚嘆,葉聽婭率先瞧見身穿薄款風衣迎面而來的賀言郁。 她臉色一變,伸手拉了拉自己的丈夫。 安仁扭頭垂眸望著自己的妻子,“怎么了?” “你看。” 安仁抬頭,視線穿過人群,看到渾身氣質凜冽的男人一步步走來。 他微微皺眉說:“賀言郁怎么來了?” 安父畢竟也是精明的商人,不僅和賀言郁的父親打過交道,也和他在商會上見過幾次。 這個男人完美繼承了他父親的狠戾、偏執、不擇手段,而且骨子里流的血都是冷的。 為了權利可以跟親生父親反目成仇,甚至視為仇人。 他就是活脫脫的一個瘋子。 這樣的人極具攻擊性,他的寶貝女兒招惹了賀言郁,想要脫身怕是很難。 葉聽婭看見賀言郁的視線從進來后就一直盯著安棠,那目光沉沉如鷹隼,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剝。 她嘆了口氣,“孽緣,真是孽緣。” 賀言郁出現在溫淮之的葬禮上引起不小的轟動,對于那些議論聲,他根本沒放在心里。 數月未見,他眼中的安棠變得比以前更加死寂。 她就靜靜的站在那,雙眼空洞,仿佛失了魂,獨自游蕩在屬于自己的狹小天地。 賀言郁的視線掃了眼墓碑上的黑白照,那個男人長著跟他一模一樣的容貌,他眼里閃著冰冷,并沒有任何血緣親情可言。 他甚至覺得快意,他憎恨的人死了,帶給他歡愉,可轉眼又把他拋棄的女人,也因為愛人離世而痛不欲生。 他在沼澤里窒息、沉溺、不能窺見天光,現在安棠也變得跟他一樣了。 他們才是一路人。 溫窈婕看到賀言郁來了,對于這個兒子,她心里其實一直很虧欠。 “言郁……” “溫夫人不用這么客氣,我今天不是來吊唁死者的。”賀言郁的做派像極了矜貴的紳士,他用最隨和的語氣說:“我是來接人回去的。” 來吊唁溫淮之的除了各界精英,還有他的粉絲們,賀言郁的話音剛落,人群里就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來這還能接誰?當然是安棠啊! 看來網上傳的消息沒錯,他們之間的糾纏就像被胡亂裹著的毛線球,越理越糟糕。 不過…… 在溫淮之的葬禮上這么肆無忌憚,目中無人,真的可以嗎? 不少人有些生氣,賀言郁走到安棠面前,在溫淮之的墓前毫不顧忌,抬手撫著她半張臉。 略帶薄繭的指腹摩挲臉頰,安棠從自己的狹小天地里回過神來,抬眸望向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高大英俊的男人眉目清冽鋒利,那雙桃花眼醞釀著淺淺的笑意,看起來很溫和的一個人,然而,安棠卻能感受到他散發出的強烈占有欲。 就像蟄伏在草叢里的毒蛇,將抓到的獵物死死纏繞,哪怕不能得到也要徹底絞殺。 安棠打了個寒顫,迫切想甩掉那股惡心的黏膩感。 她聽見賀言郁含笑曖昧的聲音:“寶貝,在外面玩了那么久,也該回去了吧?” 安棠知道,他這是想把她抓回金絲囚籠里關著,就像以前那樣當他手里掌控的金絲雀。 “有什么事晚點再說。” 她不想在溫淮之的葬禮上鬧得太難看,也不想讓他被人打攪。 “我也很想給你留點時間,可是誰讓你把我拉黑了呢。”賀言郁有些懊惱的盯著她,他的神情帶著獵人逗弄獵物的姿態,安棠盯著他,他們好歹也在一起三年,對他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 她心里很清楚,從賀言郁踏進墓園,來到她面前的那刻起,他們之間就注定要糾纏不清。 不見硝煙的交鋒,也徹底拉開序幕。 而開頭一局,賀言郁贏了。 安棠拿出手機,當著賀言郁的面把他的電話號碼放出來。 她把屏幕懟到他面前,“滿意了嗎?” 她越是有情緒波動,賀言郁就越開心,“脾氣別這么暴躁,對身體不好。” 他微微偏頭看向墓碑上的照片,照片里的人仿佛也在和他對視。 賀言郁看了會,微微一笑,轉身走了。 后面陸續還有人來吊唁溫淮之,安棠站在旁邊,聽見她父親安仁說:“棠棠,你得想辦法讓賀言郁厭倦你,不然,他這團烈火遲早會拉著你墮入深淵。” 作為父親,他當然希望自己的女兒平安無事,可作為集團董事長,他身上肩負著無數員工的命運,他不可能為了一己之私拿安氏集團和賀言郁硬碰硬,無論是兩敗俱傷還是什么,損害大多數的利益這種事,他做不出來,也不能做。 “賀言郁是個很偏執心狠的人,你把他當做淮之的替身,對他而言,怕是早就對你心懷怨恨,說不定后面還會想著法來折磨你。”葉聽婭道。 安棠摩挲著手腕上的紅繩,垂眸說:“爸媽,你們別擔心,我會好好處理的。” * 晚上,倫敦下了場大雨,安棠九點的時候接到賀言郁的電話,讓她現在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