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1)
前不久,他也對她說過一樣的話。 李榮兒淚眼婆娑地回頭望著自己的家,伏在他的背上,說:我們不要離開京城,我不要離開京城。 白鳴喧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好。 他背著她,一路殺出了后院那條街。身后有追兵也有守備營的士兵為他們掩護。等跑到兩條街后,場面更加混亂,但已無人會注意他們倆個,大街上四處都是如他們一般逃亡之人,白鳴喧混入了逃亡的人群,隨著人流又跑了很久,終于跑出了青龍門。 青龍門外是大片的田地和許多村莊,白鳴喧看似漫無目的,實則腦海中是有一個明確的落腳點 神農壇附近有一片神農田,那附近有個村子,是他小時候曾經待過的地方。他的師父在這里有一處院子,本來是專門給他住的,這幾個月他去了李府,現在那院子不知是否又安排了什么人 但眼下,除了那里白鳴喧能確定是比較安全的落腳點,其余地方他帶著李榮兒都不能算是安全,尤其是隨便找一戶人家萬一被人發現端倪告了密,那么處理起來會非常麻煩。 李榮兒此時還惦記著她的爹娘,沒有注意白鳴喧在往哪里走又帶她到了什么地方。直到白鳴喧推開一戶農家小院的籬笆門,她才回過神來,放我下來。 進屋再說。 白鳴喧直接將李榮兒背進了屋里,剛推開偏房的門,就聽見正房里穿來一聲咳嗽,一個老者的身影緊接著出現在了門口,那老者手里端著一碗水,看著白鳴喧目露驚訝,遲疑道:是,小白嗎?你怎么到瓢叔這兒來了?是不是又沒有吃得了? 白鳴喧立刻接話,道:瓢叔,我要在這里借住幾天,可以嗎? 老者打量了一下他背上的少女,笑著點了點頭,道:你娶媳婦了嗎?她受傷了?那快進屋里吧。 白鳴喧道了聲謝,背著李榮兒進了屋。 正房里,老者身后一人道:你何必這樣說?就算要拾薪加火,這也有些太明顯了。 瓢叔,也就是公子寶,回過身沖說話的人笑了笑,道:想當年全平京的人都說咱們會成親,我那時就日日盼,天天盼,人言可畏啊。你沒看見,剛才我說那話時,那姑娘的神態嗎? 看見了,說話的人自然是周璨,他此時一身農夫打扮,用半塊粗布遮著半張臉,盡管如此,那雙露在外面的眼睛也過分美麗,反而到令人更想一睹真容,神女有意自不知,這個覺悟得有個合適的契機,你現在點出來,恐怕她也顧不上。 夫人教訓的是!公子寶一笑,連忙給周璨行了揖禮,像模像樣,那一聲夫人倒是直接把周璨給氣笑了。甩了他一個白眼,回里屋去了。 周璨說得不錯,李榮兒心里惦記著李家,她的爹娘姑母,就算剛才被那位瓢叔誤會成了白鳴喧的媳婦,她心中有些異動,可要說往深里再想想,那是真的一點兒心思都沒有了。 其實,若非現在是這樣的一個情形,李榮兒應該很容易就發現,在瓢叔說她是白鳴喧媳婦之后,白鳴喧也并未作出解釋,正常情況下,這是很有問題的。而這會兒,李榮兒只當是她的身份敏感,白鳴喧出于安全考慮才沒有點破。 但事實上,卻不是。 白鳴喧把李榮兒放到屋內炕上,就坐到了門檻上,發起了呆。剛剛他師父說那話的意思,難道是在點他下一步任務的指示嗎? 可,師父是知道他的身世的,而他最終也會殺死李衍泰。 其實今日是個很好的機會,他可以趁亂混入皇宮,但李夫人偏偏把李榮兒又扔給了他照顧。這些天,自從那次在西山過了一夜后,他和李榮兒之間雖然還是小姐與護衛,但白鳴喧能感覺到他們倆之間有些東西與之前不同了,就比如說 以前,李榮兒每日至少會過問一句他們這些小廝或護衛本日內府里的情況,但從西山回來后,李榮兒還會問別人,卻沒有再叫過他。 還有兩次,他幫小廝們抬浴桶進李榮兒的房里,兩人迎面而來,李榮兒立刻轉身就回了里屋 李榮兒身邊換了新的丫鬟,那丫鬟有次到院里采桂花,夠不到,讓他幫忙剪花枝,李榮兒從窗戶里看到這一幕,關窗時聲音特別響 白鳴喧又不傻,這種種跡象難道還不能說明,這位李大小姐在有意回避他嗎? 她莫非是嫌我那日在西山冒犯了她?白鳴喧這么想著。 這個時候的白鳴喧還是個純情得完全不懂女孩兒心思的少年郎,他怎么可能知道,李家小姐不是在有意回避他,只是心初萌動的糾結和無措罷了。 一對少年人,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正房里屋,周璨自窗戶的小窟窿里往外看了兩眼,回頭對公子寶搖頭嘆道:這孩子,被你教成了木頭。 我只是想教會他,公子寶泡好一盞茶,試了試溫度,不燙手,才遞給周璨,道:殺人不過頭點地,活著的痛才是真的痛。 周璨抿了一口茶,道:李氏之女是一枚好棋,你這徒弟卻未必是個國手。 他早晚會明白的。 周璨還是那句話,但愿如此吧。 李榮兒坐在炕上,自己發了一會兒呆,才發現自打來到這里,白鳴喧也一直在發呆。這會兒她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得一股彷徨之感撲面而來,白鳴喧好似被什么事情困住了,整個人都少了平日的光彩。可如今,李榮兒顧不上這些,她也想問、也想幫他出出主意,可也得在一切安泰的前提下,這會兒她心里更多得還是牽掛李家的情況 她顧不得白鳴喧怎么想,只急急地叫了他的名字,白鳴喧的背影微微僵了一下,像是回過了神兒,他站起身來,走到李榮兒的面前,問:怎么了?是想喝水還是餓了? 李榮兒道:我只想知道,怎么才能知道平京里現在是什么情況? 我回去看一看。 白鳴喧說著就要往外走,李榮兒見他要走,連忙又叫他,你別走。 白鳴喧回過身來,就見李榮兒掙扎著要下地,她的腿還沒養好,剛才在李府時強撐著走了那一大段路去找李夫人已經快到極限了,這會兒要是再由著她亂來,那腿估計就養不好了。 于是,白鳴喧只好又反身回來,按住她的肩說:你就在這里等著,不要亂動。 我不想一個人在這兒,你要是回去,就帶上我。 這 白鳴喧想,帶上你我只能跑,我的輕功也不敢施展,何必呢?可他被李榮兒那雙滿含淚意的眼眸一看,本來想拒絕的話,出口就變成了好。 周璨從窗戶的小窟窿里看到白鳴喧又把李榮兒給背了出來,立刻給公子寶使了個眼色。公子寶便走了出去,叫住了白鳴喧,問他:怎么才來了又要走?是不是你媳婦的傷需要找大夫? 不是。是,還要回趟城里。 哦哦,公子寶心思電轉,道:你在城里還有地方住嗎?我聽說你在李府做護衛啊,不過如今李府被圍了,你能逃出來最好還是不要回去了。等個兩三天,局勢明朗了再回去吧。你們現在走,趕回青龍門城門都鎖了,你們也進不去,平白瞎折騰。我看,你媳婦腿腳不便,還是在這里安心住兩天。你需要什么,我托人幫你買吧。 白鳴喧立刻道:多謝瓢叔,那就幫我買一些紅花油吧。還有幫忙打聽一下,我那東家李府的情況,多謝了。 哦哦,這個好說。那你們快回去歇著吧。 李榮兒見瓢叔說完轉身沖屋里喊了一聲:夫人,我出去買些東西,一會兒就會。 屋里有人小聲應了。 她聽得出那是個很好聽,很斯文的聲音,想來人應該長得不差。而反過來再看瓢叔,又黑又丑,也不知他是憑什么本事能娶到這樣一位聲如罄石的夫人。 第81章 秋分三候 瓢叔至天黑也沒有回來,李榮兒坐立不安。白鳴喧煮了一鍋面,給她那碗也沒吃。倒是端面送到主屋里時,那位瓢叔夫人對白鳴喧說了句面放久了會坨,黏連成團再難根根分明。情如此,事亦如此,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白鳴喧愣了下,之后等那人吃完了面,他端著空碗出來,神識依舊飄忽,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李榮兒壓抑的哭聲從偏房里傳出來,白鳴喧聽見了,若是按以往他必會立刻上前去安慰一二,可這會兒他雖邁了一步,卻立刻停住,目光明滅間,拿著空碗轉身鉆進了廚房洗碗。 李榮兒聽見院子里有打水聲,本以為白鳴喧很快就會進屋來,可等了好一會兒,那門也沒有動靜。洗碗的水聲已經停了好一會兒了。白鳴喧卻好似突然消息了,好似真得將她扔在這里就不管了,令她一瞬間就慌了。 李榮兒擦干凈眼淚,掙扎著下地,單腳跳到門口,拉開門,一眼就看到主屋門口站著一位粗布蒙臉的夫人,看那眉心的破子印不難猜到這應是位哥兒。她立刻意識到這位應該就是瓢叔的夫人,連忙寒暄問候,就聽那夫人道:你那夫君應是去接應瓢叔了,如今外面兵荒馬亂,他為給你尋藥尚可赴湯蹈火,想來是個癡情人! 李榮兒被這話一炸,臉騰地就紅了。她心想,就連才見面的這位瓢叔夫人都能看出白鳴喧對自己的情誼,可見白鳴喧是真的把她放在心里的,而自己之前卻還那樣躲著他,避著他,也不知他心里會不會難受?這次的事若能平安渡過,她一定要對他好一些,再好一些,畢竟、畢竟自己也也是喜歡他的呀! 有些感情朦朦朧朧時總難免猶猶豫豫,可一旦心意明朗,人就會變得異常堅定! 論對弈,周璨絕對是國手中的高手!他不過是對這兩個少年人說了兩句話,便將兩人的感情引導上了他想要的軌跡 白鳴喧時刻都不能忘記他的仇恨,李榮兒必須愛得死去活來!而在這天之后,這兩人也確實在潛移默化中向這個方向發展著。 大皇子動亂,僅僅持續了十日,就被太后、李家、暗衛以及平京守備營的侍衛們浴血拼殺,強勢平定。周斐琦皇位穩固,朝中叛黨的首級被暗衛們一一割下,懸于午門以儆效尤。 劉氏為保腹中胎兒和大皇子活命,拼死向太后求情,期間她不但將手里經營多年的結黨官員列成清單,盡數賣了,還向太后和周斐琦告密,道:罪妾會一時糊涂全賴靜嫻公主挑撥!!!太后,皇上,你們可千萬不要漏了靜嫻這個jian詐小人!若非她挑撥離間,罪妾就算是豬油蒙了心也不敢公然違抗皇命啊!啊,對了,那地道,那地道就是靜嫻的主意!是他,是他說先皇曾經在坤寧宮里留了一條暗道,我們可借此暗道再挖分支,這樣大軍啊,不,是叛軍進京便可神不知鬼不覺搶得先機 靜嫻公主挑撥離間太后和皇帝交換了個眼神,太后是安撫皇兒,皇帝像是說母后放心,兒子心里有數,之后皇帝開口,對劉太妃道:你為何死到臨頭還要攀咬他人?靜嫻公主乃是朕的皇姑母,多年來一直閑居皇宮之外,與世無爭,且她與太后多年來亦無冤無仇,何故要挑撥你造反?!劉氏罪婦,你以為你這樣說,朕就會對你從輕發落嗎? 不是不是,臣妾句句屬實啊皇上!!! 劉太妃沒有想到周斐琦竟然完全不信她的話,而且話里話外還透著一股維護靜嫻公主的意思?難道說,那靜嫻來挑撥自己根本就是太后授意?她們才真正是一伙兒的,又合起伙兒來坑自己? 這么一想,劉太妃簡直嘔血,她氣得渾身發抖,跪在地上就咬牙切齒,大罵:該死的靜嫻公主,你竟然敢騙我?!! 周斐琦見此,便著人將劉太妃拉了下去,之后對太后道:此事看來,靜嫻公主確是主謀。可是,這位皇姑到底為何這樣做? 太后只嘆了一聲,說:哀家也沒想到,她聰慧至此,這事她是沖哀家來的。不過,劉妃若無反心,就算千人萬人來挑撥,她也不會心動。說到底,還是她自己貪心不足,如今落得這般田地,也怪不得別人。 周斐琦點了點頭,道:那靜嫻公主該如何處置? 太后道:你父皇臨終前曾有諭旨,讓留她性命。可這次劉妃既已供出了她,為防她日后再作亂,便先除去她的皇籍,貶為庶人吧。這人啊,手里的權利沒有了,總該清醒一些了。 好,就依母后所言。 至此,這場叛亂從平定到肅清異己,紛紛亂亂持續了一個多月。朝中各職經過這次大換水,各要職都換上了保皇派和皇帝嫡系以及李家勢力。其中禮部尚書喬宗便是在這次戰亂中脫穎而出,被周斐琦給提拔到了尚書之位。而曾榮極一時的靜嫻公主卻因劉太妃攀咬,又無力自證,在這場叛亂中被除去了皇籍,從此正如那月中仙子墜凡塵,一落千丈,成了實實在在的庶民。 梨園。 公主府的匾額早上才被摘除,下午周璨就叫人掛了新匾,上書梨園兩個大字。公子寶站在他身旁,望著他挺拔的腰桿,只覺得這人的脾氣真是剛硬得很,為了做成一件事,那一顆心也足夠決絕靜嫻公主這個身份,原本就是先帝周珧為了他自己方便給周璨捏造出來的,恐怕在周璨想明白一切之后,早就已經對其厭惡至極,如今終于擺脫,沒放鞭炮已是足夠克制。 梨園的匾額端端正正掛好。周璨看著滿意點頭,回身對公子寶道:從今往后我是周璨了。 公子寶道:恭喜。 他沒說的是,以后你還會是那個光芒萬丈的太子。當然這話他也不需要說,因為他們彼此心知肚明。公子寶甚至知道,周璨會如此做,只是為了有一天他不再是瓢叔,而依然是公子寶。 既然你為還我姓名可不惜一切,我又有什么理由袖手旁觀?況且,我早就說過: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奴! 兩人又回了小花園,雖然周璨什么也沒說,公子寶卻還是準備了一桌好菜,溫了一壺小酒,與周璨對飲。 周璨抿一口酒,道:那地道李氏定然會堵上。 公子寶道:散氣之陣,xue位已經定下,孔位已經打好,就算是地道堵上了也無濟于事。 這兩年,那個赤云子有些礙事。周璨放下杯子。 公子寶說:赤云子的那個赤云觀確實有些門道,不過,我前些天已經想出個法子,可通過地下水脈,用他那觀里的罡風為力,推一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