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2)
哦?周璨顯然也是第一次聽他說這個,便問道:是什么陣法? 這陣法還需推敲,不過咱們還有六年時間,也不急在這一時。 公子寶這樣說,周璨便知道那大概是個什么陣法了。 這日之后,兩人每日都在參詳陣法,至于借赤云觀罡風一說,更是耐心地等了四年,才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那年正值李家長子大婚,婚后他給赤云觀娟了銀子要修一個鴛鴦池,這活落到了姜六爺頭上,公子寶便以參工的身份隨隊施工,這下,他正好借此之便,在那鴛鴦池下布置了一個小陣法,這個小陣法就如一個小型吸氣筒將赤云觀日日泄溢而出的罡風吸入陣里,容入水中,在借助地下水流之力,源源不斷地輸入平京的一個大陣,這大陣不動時不露痕跡,可藏風納氣蓄積罡風之力,就像是一個罡風的大倉庫。 倘若哪天大陣啟動,這個大倉庫里的罡氣便即刻化為推動陣法運轉的源動力,保證這個陣法在一定時期內不會因任何外力的阻擋而停下相當于是一個自帶動力的陣法。 公子寶和周璨兩人這幾年潛心于此,為了兩人的共同大計,陣法只是其中一步。 話說回來,那日白鳴喧離開瓢叔的小院后,并不是去買什么紅花油,他運起輕功,飛躍城墻,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回了平京。周璨那句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一直在他的腦海里回蕩,如同一口警示之鐘,敲在他的耳邊,振聾發聵,他想,我為復仇留在大周,如今仇人近在咫尺我卻猶猶豫豫,白白浪費了多少大好時機!!!不行,今日,我定不能再錯過了,一定要將李衍泰的頭顱親手割下! 白鳴喧想通了這層,眼神也堅定了,動作也利落了,他知道李衍泰今日在皇宮里,便按原先的計劃,靠近了皇宮、他尋到一個機會混入了兵士們的廝殺中,趁機拖走了一具尸體,脫下了那人鎧甲穿到了自己身上,又混著血和泥把臉抹花,這便手握長劍,沖進皇宮里面,一路見人就砍,一路逼問李衍泰的位置,終于讓他殺至了極陽殿外。 這間殿是皇帝寢宮,此時這里的戰斗尤其慘烈 遍地都是來不及清理的尸體,也分不清是劉派還是李派,尸體壓著尸體,已沒過了極陽殿大門外的三層臺階和門檻,活著的士兵們還在拼殺,就踩在前人的尸骨之上,其中有個人滿身浴血,手中長劍卻舞得越來越快,他臉上去羅剎般的狠厲,這人正是李衍泰!!! 白鳴喧一眼見到,渾身的血液都跟煮沸的水般騰騰而起,他不是第一次親眼見李衍泰殺人,卻是第一次離他這樣近只有六丈距離,仿佛一個縱躍就能跳到那人眼前 白鳴喧意念到,人也躍起,就在他眼見翻入院內時,一只利箭破空而來,不偏不斜正中他的右肩,手中的劍還沒來得及抬起,就在這一箭下落到了地上。那地上都是尸體,這劍掉下去甚至都沒發出一聲響來,第二箭已破空而至!!! 白鳴喧連忙一個翻身躲過,至此他都沒有看清是誰朝他放得冷箭。 殺不成了! 腦海里響起這個聲音時,第三箭已射中了他的大腿。 白鳴喧不敢在留,連忙托著傷腿,踉蹌后退。心中不甘,邊跑還邊回頭瞪去,最終那個浴血的男子只在他的眼中化為了一團紅。他往皇宮外面跑,半路上到處都有人上來砍他,這宮里的人好似都殺紅了眼,根本沒人問他是哪邊的人。他就像是過三關五劫般好不容易出了皇宮的大門,又被不知打哪兒趕來的一股侍衛追打,只好叼著一口氣繼續跑。 這一路鮮血滴滴答答,白鳴喧邊跑邊想,手刃仇敵固然快意,可若是刺殺失敗,自己的命在因此丟了那真是得不償失,他該想個辦法的,想一個不用自己動手,也能讓李衍泰痛苦一生的辦法,最好是,讓他活著比死了更難受 白鳴喧想著想著,腦海中不知為何就浮現了李榮兒那張溫婉的笑臉!隨即他便低低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角竟流下了一滴淚 到了這時白鳴喧仍然不知他為什么會流淚,他只知道,一想到自己接下來的計劃,要做的事情,他的心口竟然會疼到有些喘不過氣,這到底是為什么呢? 他問了無數個為什么,沒人能給他答案,于是,他只好嗤罵自己當斷必斷! 那天白鳴喧拔了身上的箭,脫了身上的鎧甲,卻放任鮮血流淌跑回了瓢叔的院子,進了門就倒在了院里,是真得失血過多,人事不省了。 李榮兒哪里想到他會滿身鮮血的回來?當即便嚇壞了,她再也顧不上自己的腿腳,拼命扶起白鳴喧,在周璨的幫助下,將人給扶進了屋里,之后,周璨找出一瓶外傷藥,站在一旁指導李榮兒給白鳴喧上藥包扎,就聽他道 用剪子剪開先擦血! 不用解褲子直接剪開 藥粉點進傷口里,好 你去燒一鍋水,給他把身上擦干凈,再 周璨離開那間偏房的時候,天已經很黑很黑了。直到后半夜他聽見院外有動靜,起來從窗戶往外看去,月光中是李榮兒又進了廚房,看她端著碗,應是白鳴喧醒了,這是要給他弄吃得。 周璨便沒管,直到天微微亮,公子寶才回來。他便小聲對公子寶道:你那徒弟,應是開竅了。 哦?怎么開得竅? 我說了他一句。周璨又問:京里如何? 暗衛出手,劉派撐不了幾天。 果然沒用。周璨冷笑一聲,那個大皇子,我要活的。 公子寶就笑,搖了搖頭。他知道,周璨是要為他出氣,畢竟當年帶人去寶國公府上抄家滅門的人就是大皇子,若非周璨用那鏡子替換了刑部獄卒和一死囚,將自己換了出去,恐怕現在他早到下面會閻王去了。 嗯,明日我回京,你留在這兒吧。周璨說。 好。 白鳴喧這一受傷,連燒了三日。好在,李榮兒衣不解帶地照顧他,總算是渡過了險境。 他睜開眼睛見到李榮兒,第一句話便說:我打聽到了,李大人無事,夫人也無事。你可以安心了。 李榮兒的眼淚頃刻就流了下來,她此時是跪坐在炕上,邊哭邊捂住了白鳴喧的嘴,道:別說了,你別說了!她是真得有些后悔,早知道白鳴喧為打探消息會傷成這樣,她不會讓他進城去的。 白鳴喧抓住李榮兒放在唇邊的手,輕輕握進掌心里,道:你不要哭,我只是,做了分內之事。 嗚 李榮兒抱著他那只手,伏在他的手背上眼淚吧嗒吧嗒落下來,這一刻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什么叫分內之事啊?如果你只是一個普通侍衛,這個時候我會自責,但不會這么心疼。可你在我心里不同,是不同的! 李榮兒只顧哭泣,沒有發現白鳴喧這一刻的眼神極為復雜,他另一只手甚至抬起了三次又落了回去,最后眼底冰霜層起,才最終抬了起來伸向她,為她擦去了掛在頰邊的淚珠。 別哭了。 白鳴喧的聲音從未有如現在這般溫柔。李榮兒被這個聲音哄著,只覺得心都要化了。 李榮兒心想,白鳴喧這個人為什么能這樣好?! 白鳴喧對自己說,從這一刻起,不要后悔! 這一晚,李榮兒在白鳴喧沒有受傷的肩膀那側和衣而臥,月光透過窗戶照到了土炕上,夜色漸漸濃郁,兩個人的手也不知不覺牽到了一起。 李榮兒閉上了眼 時光飛逝,轉眼就是三年。 又是春季踩青節。這幾年每到這個節日前后,就有許多妙齡女子或哥兒來赤云觀求平安扣。赤云觀這兩年香火極旺,儼然已成了城東的標志性景點。 隨著赤云觀名聲的擴大,他們觀里的平安扣也成了平京男女哥兒們送情郎的不二之選。尤其是在踩青節前后,這個一年中上半年,媒婆走動最頻繁的時間段里,往來赤云觀的年輕男女就更多了。 李榮兒也趕在踩青節之前,選了個日子來赤云觀上香。有了當年靈隱寺的意外,李榮兒再出府李夫人都會派李家死士暗中護著。而自打三年前那場叛亂平息之后,李榮兒的身邊也再沒有了那個叫小白的護衛跟著了。 至于那個小白去哪兒了,李榮兒回府時李夫人根本就沒有問,因為小白在李夫人眼里就只是一個護衛,而那次叛亂中李府沒了的護衛又何止一個小白?李榮兒平安歸來,對李夫人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但李府沒人問起,并不代表,李府沒人記得 白鳴喧的傷養了半月后,已經好轉不少,那時候京里的局勢也已經穩定,他便托了瓢叔送李榮兒回去。當時,李榮兒自然是要帶他一起走,然而白鳴喧卻道:云泥心印終有差,龍門魚躍方相稱,若君相思不待解,月圓之日見桃花。他說完,抬手指向不遠處山間的一片粉紅。 李榮兒望著那處,又哭又笑,最終惜別白鳴喧,上了瓢叔趕得那輛牛車。 白鳴喧拄著一根木棍,單腳站在籬笆門外,看著那牛車遠去。李榮兒邊擦眼淚邊沖他揮手。 那一刻,白鳴喧再次告誡自己:不準后悔! 白鳴喧當年指得那處粉紅,是一處桃花林,正巧就在赤云觀的通天梯旁。李榮兒便從那時起每月十五都來赤云觀上香,月月不斷。李府上下都說大小姐是經歷了磨難后懂得惜福了,卻只有她自己知道,他來赤云觀只是奔著那片桃花林,她進桃花林只是為了見那人一面。 而為了見他,她還要千方百計擺脫李家的死士,或者干脆讓他們在林子外面等。 今年李榮兒已經十六歲,是女孩子最美的年紀。她今日求了一枚平安扣,再次來到那片桃花林。這幾年,每月他們都會見面,每月那人都會給她驚喜 她覺得白鳴喧這三年不僅外貌變化大,氣質也在無形中變了很多。 他說他在做生意,開了好幾家客棧,還讀了不少書,準備今年若是秋闈能考個功名就去她家里提親 他說他若是能娶到她,一定不會讓她受一點兒苦,雖然他現在能給她的可能還是比不上李府,但他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讓她每天都過得順心 他說每次見到她,回去后都害怕她被別人搶走,害怕得晚上總是睡不好 李榮兒想著這些唇邊掛著甜蜜的笑意,手里攥著那枚平安扣,加快了腳步進了桃林,走到那棵最大的桃樹下,遠遠就看到一人負手而立,正昂頭盯著一枝桃花出神。 那男子一身藏青色的錦袍腰間扎著一條玄色腰帶,穩重,干練,卻少了些年輕男子亮色的點綴,李榮兒低頭看了眼手心里的紅繩和白玉扣,覺得這枚平安扣就該掛在那人的腰間,如此,才更配他韶華俊美。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榮兒的視線,那人驀然回首,眼中亮色瞬間炸起,大步向她走了過來。 他邊走邊張開手臂,她笑著向他跑了過去,相擁的那一瞬,李榮兒眼眶微紅,白鳴喧垂下眼瞼,蓋住了眸中涌動的情愫。 而后,他抓住了她的手,將那枚她托在掌心的平安扣,拿起來,卻在她的掌心上輕輕落下一個吻,道:謝謝,我很喜歡。 李榮兒耳中只剩如雷鼓般震徹的心跳聲。 第82章 秋分三候 那一瞬李榮兒的臉比那滿目桃花還要艷,緋色寓情深。白鳴喧看在眼里,自懷中掏出兩股連理線,拉著李榮兒在那棵桃樹下并肩而坐,又拉過她的手腕搭在自己膝頭,這才將那連理線繞過她的腕子,認真又耐心地編織起來。 李榮兒看著他靈活的手指穿來繞去,只覺得這雙手真好看,不禁又發出了為何這世間會有男子的手長得這樣好看的感慨大抵情人眼里出西施都是如此罷。 白鳴喧編了一個同心結,親手為李榮兒系在腰間。李榮兒抬起眼眸,彎著眼尾含笑望他,他便湊過去,輕輕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頃刻,李榮兒雙頰飛火,燒得連眼尾都泛紅了,卻忍著害羞,額頭貼著他不肯分開。 那么近的距離,李榮兒眼中的情誼,白鳴喧看得真真切切,他卻垂下眼眸,蓋住眼底不愿被人發現的冷意。片刻后,他尋著那股灼熱的呼吸,再度湊上前去,吻住了她的唇 踩青日,同心結,神女心意定,郎君無情遮。 艷陽懸,桃夭落,伊人心頭熱,才俊肝腸折。 那日分別時,李榮兒依依不舍,望著白鳴喧,道:秋闈之后,我等你。 好。 白鳴喧目送著她離開桃林,眼底的冰面漸漸裂開了一道縫隙。 此時,是春季。 兩個月后,初夏。大周的新皇嘉懿帝,今年已滿十七歲。按照慣例可開設后宮,行大選封妃之禮了。如果說三年前還有大臣懷疑周斐琦是個哥兒胚子,那么這三年隨著周斐琦身量長高身材漸成,加之最近他那已經初現冒頭的青澀胡茬無異是給眾臣子們吃了定心丸讓他們徹底認識到,他們的皇帝陛下絕對不可能是個哥兒,而是一個風華正茂、年輕雄健的男子!!! 既然如此,那么選妃之事便是刻不容緩!要快選,還要大選,畢竟嘉懿朝已開四年,皇帝的后宮還是空得,這在整個大周的歷史上也還是破天荒的頭一回!甚至有不少大臣私下偷偷同情皇帝,覺得他們的皇帝陛下作為一個真正的男子,本可以坐擁三千佳麗,卻因為自身長得太美,一直被質疑是哥兒,而在繼位四年期間將皇帝的生活過成了和尚的日子,這可真是又冤又虧! 大臣們不少很是同情皇帝,然而作為皇帝周斐琦卻出人意料地很是抗拒這次大選,他甚至私下和太后說兒子年紀尚幼,選妃之事,可再緩幾年。被太后毫不留情地給回絕了,理由是大周皇嗣乃國事,望皇帝以此為重。 周斐琦見選妃已成定局,也不再明著抗拒,而是采取了迂回策略,這便有了之后讓無數大臣和太后頭疼的皇帝不近女色的日子! 此乃后話。 眼下,皇家后宮要開設大選,全大周的年輕女子和哥兒但凡適齡有一個算一個,都得按照規矩到地方衙門統計參加初選。而作為京城權貴,這次大選簡直就是送到他們眼前的一次飛黃騰達的機會,各大家族皆積極籌備,一時間年輕俊美的帝王在平京閨秀間掀起了一股討論的熱潮。 作為皇帝嫡系,李家在這件事上,自然也不會落后。為此,太后還特招李夫人入宮見了一面。兩人說了什么,無非就是李家小輩兒們適齡人選都有誰,哪個適合入宮,哪個不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