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抱濃愁無好夢(14)
赫連澈見小女人神色鄭重,不免收起笑容,乖乖聽她說話。 “我今天在趙老太太府見到一個戲班子雜役,他以前與我同在音樂學院求學,只是現在他竟變成殘廢,斷了一條臂膀。” 曼卿凝著男人深邃狹長的黑眸,一字一句問,“這件事和你有沒有關系?” 赫連澈勾了勾唇角,沒想到曼曼難得同他說這么長一番話,為的竟是審問她。 也真是多虧她了,一見到什么破爛事。都能立刻想起他來。 他腦海里隱隱約約記得,自己當初是砍斷過一個小雞仔的手臂,因為那雞仔摟著她跳過舞。 不過自然是不能說的,否則這個小女人還不知得發什么脾氣呢。 “跟我沒關系,除了你之外,我不認識什么音樂學院的人。曼曼,你知道的,我每天都很忙。” “真的?”曼卿半點都不信他說的話。 男人頷首,兩條長腿交相翹起,腳尖微微朝地輕點,一派閑適自得,溫謙潤玉。 那作態,仿佛這件事真的同他無關。 “那你拿北北起誓,如果你說謊話,北北就會……”曼卿不依不饒。 赫連澈一聽到小女人居然要讓他拿蘇北北賭咒發誓,頓時火氣上涌,“哐”一聲站起身,臉色氣得鐵青,“鬼神之事豈可胡說,蘇曼卿,你有什么不爽沖我來,扯上北北算什么意思?” 因為北北是他和她的女兒,她一點不愛,所以就可以隨便拿來賭咒發誓?她怎么不找凌天? 曼卿冷笑,她故意拿北北激他,果然這個男人又上套了。 “所以赫連澈,你承認高向軒那件事是你做的?” 赫連澈睇了她一眼,煩躁地扯開襯衣領口,聲音也跟著響了幾分,“是我做的,怎么了?誰讓他抱著你跳舞了,我就是看不慣別的男人親近你。” “赫連澈,你真是個瘋子。” 曼卿氣得胸口劇烈起伏,連眼圈兒都紅了。怪不得今日在趙老太太府里,高向軒何以那樣躲避自己。 原來他的災難,竟是她帶去的。 “你怎么可以這樣,你知不知道你害得他成了殘廢!連戲都唱不了!” 男人不屑聳肩,抿唇淡道,“成王敗寇,他要是比我厲害,自然也可以來砍我的手。” 曼卿扭過身,再也不愿看赫連澈一眼,只嘆著氣流淚。 “好啦,別哭了,是我錯了。那都好早已經的事,現在我哪里還那樣壞!”赫連澈撫著女人背安慰,就差磕頭請罪。 蘇曼卿仍是不理他。 “我去給他道歉行么,再給他在永軍找份工作,以后養他一輩子,這總可以了吧?曼曼,我赫連澈長那么大,還從沒給誰道過歉。” 他口氣軟了下來,“也就是為了你和北北,讓我干什么都行。” 翌日,赫連澈果死活拉上蘇曼卿,要登門拜訪高向軒。 在北平城,無論大小院子都帶點藝術性。可高向軒居住的院子實在糟糕,通道堆滿破舊雜物,來往又皆是叁教九流之徒。 赫連澈牽著曼卿手,下意識蹙緊眉頭,十分嫌棄這里的逼仄臟亂,想著速戰速決,不能在此過多停留。 他“嘎吱”推開房門,只見梁上垂下粗長灰麻繩,一個斷臂男人穿得破破爛爛,吐著舌頭吊在上面,臉龐漲紫,嘴角還流著白沫。 “別看!會嚇著你的。” 曼卿還未反應過來,雙眼已被男人溫熱大掌,捂得結結實實。 原來早有侍從通知高向軒,少帥一早要來看望他,讓他掂量掂量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嚇得高向軒連夜上吊自殺,從前在宛城備受恥辱那幕,他是寧死都不能再受的了。 這件事著實給曼卿留下了陰影,她沒有想過會有人因自己成了殘疾,最后還死了。 一切緣由,不過是她找他跳了曲舞。 為此,蘇曼卿大病了半個月,病后又親自抄寫數篇往生咒送去寺院,她能為高向軒做的也只有這些。 蘇北北見蘇曼卿近日總是悶悶不樂,便央乳娘做了甜甜的雪梨大米粥,又親自邁著小短腿端來給她吃,吃完后,還取下帕子給她擦拭唇角。 她將空碗勺放回食盒,跑出去遞給乳娘,又蹬蹬蹬跑回來,從懷里掏出一本小人書,坐在床邊給曼卿念小人書,陪她頑耍解悶。 蘇曼卿拉過她小手,“北北,我們離開北平,好不好?” 這兩年來,她不是沒想過帶著北北離開赫連澈,可是天天在他手上。這個桎梏,實在讓她半分動彈不了。 北北歪了下腦殼,“好啊,是去吃烤叁文魚魚的那個地方嘛?爸爸答應過要帶我去那里看極光。” “去哪里都好,只是不能留在北平。” “好。”北北脆生生應著,又蹦下床去找她的小紅皮鞋,“我這就去告訴爸爸。” 蘇曼卿見狀,將她一把扯了回來,“他不和我們一起,以后只有mama,北北,哥哥,叁個人一起生活。” “為什么呀?”蘇北北哽著嗓子,當場就要哭出聲來。 為什么不要爸爸?不要爸爸,那她不就沒有爸爸了么! 蘇曼卿神情嚴肅,“北北,他是壞人。” “爸爸不是壞人,他是大英雄。閱軍儀式上,所有士兵哥哥都聽他的話。” “北北,你不能這么不乖。你一定要他這個爸爸,那就沒有mama了。” “為什么呀!”蘇北北終于忍不住“哇”一聲大哭起來,金豆子順著rou乎乎臉頰,直往繡花的衣襟上砸。 曼卿見她這么不懂事,非要認赫連澈當爹,忍不住含淚重重打了記她手背,推搡她道,“你去,你去找那壞人當你爸爸,mama不要你了。” 乳娘守在門外,聽見里面鬧得厲害,慌得走進去,只見小人兒舉著兩條胳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mama抱抱,mama抱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