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抱濃愁無好夢(13)
見少女們依次上來行禮,曼卿身邊跟著的人忙將攜帶的物什,打點出四份充作禮物。 曼卿把禮物派給幾位少女,又拉起她們手,細細極夸一番,方朝趙老太太道了“放心”二字。 趙老太太自是歡喜。 茶畢后,趙老太太又請蘇曼卿入首席,四角攢尖方亭小戲臺上,美優伶正在參場。 曼卿低頭吃玉蘭茶,再抬眸時,赫然發現戲臺子旁有個男雜役,斷了整條右臂,蓬頭垢面,咬牙艱辛地搬抬道具。 她遂對趙老太太尋了個借口,悄悄子繞到后臺,只見戲班主正朝那男人罵罵咧咧。 “麻利點,怎么那么沒有眼力見?要是這點活都做不了,就給我滾出班子,我這里不養閑人!” 說到“不養閑人”四字時,戲班主簡直是切齒拊心。 男人卑微點頭哈腰,扛著道具走出去時,驟然看見立在那里魂牽夢縈的一張臉。 花園里,金風起,木樨花清芬蘊藉。 “你的手臂?”曼卿蹙眉,她從未想過會在此地遇見高向軒,更沒料到他竟成了殘疾。 畢竟在她印象中,高向軒還是那個梳旗頭、戴紅花、光艷致致的小花旦。 她忍不住朝他走去,但高向軒卻神色大驚,立刻往后倒退好幾步,似故意要同她扯開距離。 “夫人別過來。” 曼卿怔愣在原地,她只是想幫助他而已。 見到蘇曼卿這模樣,高向軒又覺是不是自己太過分,畢竟之前那件事與她并無關。 他偷偷抬起眼簾去打量她,穿得華貴無比,眸中卻少了份奕奕華彩。 他至今還記得第一次看見她時,自己在水面戲臺子上咿咿呀呀扮著公主,底下叁兩小舟蕩漾其中,她笑著躺在男人懷抱,仰起臉同他溫情說話,漫天星光凝落在她眸里,美得不可方物。 再后來,他去凌府唱戲,見她與那男人恩愛無比,方知她眸中華彩從何而來。 他從她身上得知愛情究竟是樣什么東西,也是從她身上得知,人命賤如豬狗。 暮色四合,寒光淡蕩,趙老太太親送蘇曼卿出大門。 曼卿臉龐勉強掛著笑,心里卻揪著高向軒那事,她隱隱覺得他手臂殘疾似與自己有關。 “mama——” 赫連澈抱著蘇北北站在不遠處,熔金落日將父女倆身影,投落在瀝青地面。 曼卿一見北北臉龐砣紅,忙厲聲問她怎么了。 “爸爸喂我吃了白酒。”女兒脆生生的聲音,如冷水濺油鍋,瞬間將曼卿心里怒火點燃。 她不管趙老太太還在,周圍奴仆侍從站了一堆,就仰臉朝男人罵道,“赫連澈,你要喝酒自己喝個夠。北北這么小,還在咳嗽。你安得什么心,非又要見她去醫院打針吃藥,你才樂意?” 一番話說得赫連澈啞口無言,他并不知北北咳嗽。 趙老太太等看得瞠目結舌,沒想到向來溫柔和順,氣質如蘭的少帥夫人竟會發火,更沒料到的是身為永軍的最高指揮官,赫連少帥就站在原地,一聲不吭,任由她罵。 “mama,不是爸爸,是我要……”蘇北北急了,揮舞小rou手想替赫連澈辯解。 蘇曼卿捂住女兒小嘴,“不許說話,回頭又灌一肚子冷風。” 趙老太太見狀,只得上來打圓場,又趕著吩咐人去取醒酒湯和酸楂糕來給北北吃。 回到司令府,已至晚餐時間。幾個小丫鬟提著雕漆食盒,正忙著擺飯。 只見花梨木圓桌上,琳瑯擺著一碟荷塘小炒,一缽糯米蟹,一碗蝦仁滑蛋,并著中間粉彩梅鵲紋的深湯碗。 小人兒興沖沖伸出手,就要去揭湯碗蓋子,卻被赫連澈柔聲阻止,“當心燙著!”然后替她揭了蓋,又拿過她的碗幫她舀著湯。 蘇北北見是清淡的北菇菜心湯,不由嘟了下嘴,她還是更喜歡吃爸爸做的紅菜湯,酸酸甜甜,甚合她意。 赫連澈細心喂蘇北北喝湯,見她胸前圍著飯兜,便笑道,“帶著這個多麻煩,爸爸給你摘掉好不好?” “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 蘇北北念著往日蘇曼卿教習她的警言,認真道,“mama說這世上還有很多小朋友沒有衣服穿,所以北北有漂亮衣服就要特別珍惜,帶著小飯兜才不會把它弄臟。” 聽著小人兒振振有詞的話兒,男人臉龐笑意愈深,他的北北果然乖巧又懂事。 蘇曼卿見女兒窩在男人懷里,便將她抱了過來,有點生氣地問,“mama教你食不言寢不語,怎么就不記得呢?” 曼卿并不想讓北北同赫連澈關系太好,畢竟他不是她的爸爸。 乳娘見氣氛有些不對勁,便對小人兒說,“北北乖,跟乳娘下去吃飯,好不好?” “不好,我要同爸爸mama一起吃飯。”北北撅起小嘴拒絕。 乳娘哄她,“廚房里有大雞腿子,乳娘給北北拌貓咪飯吃。” 聽到貓咪飯,蘇北北眼睛都亮了,忙將小手舉高遞給乳娘,顛顛兒地跑了。 房間霎時只剩赫連澈同蘇曼卿,兩個人都各自吃著飯,沒有說話。 過了半晌,終是赫連澈坐不住,走過去攬住女人肩,求饒道,“好了,曼曼,是我不對,不該給北北吃酒。” 曼卿嫌惡地躲閃開肩膀,嘴里冷道,“赫連澈,我有話問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