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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病嬌太監比命長 第53節

    祁玦不知是在跟寧晚心還是自己說:“他原本就難受,讓我鬧得更睡不著,想起來拍死我的心都有,偏又身上乏力爬不起來,連堵耳朵都堵不上,氣死他了。”

    寧晚心稍微閉了下眼,能夠在腦中勾勒出一點兒魏瀾小時候的模樣。魏瀾小時候肯定也肌膚白皙,眼睛尚未有現在這般明顯的狹長,圓溜溜的,但是瞳仁很深,一定非常漂亮。

    可是賢王夫婦對他再如何視如己出那也是寄人籬下的生活,親身經歷全族慘死,只有自己茍活這種事,對于尚是少年的人來說意味著什么,寧晚心想都不忍想。

    她這般年紀遭逢大禍,沒繃住心神成了個癡傻之人。

    而魏瀾那么小的時候就經歷了這一切……寧晚心揪著自己胸前的衣襟,心里仿佛被反復撕扯著,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如若……如若他被賢王瞞天過海地護住,又怎么會……”怎么會走到這一步,從世家皇親淪落為卑躬屈膝見不得光的太監……

    “父王說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是阿瀾不肯。”

    那年,方滿十五歲的魏瀾身板立得筆直,冷靜地剖析道:“雖說一直以來我都抱病深居簡出,可我模樣越來越像小叔父這點如何也改不掉,時間一久,必會為有心人察覺。得王爺王妃收養照料,茍且偷安至今,若為此連累王府,魏瀾萬死不能償。此其一。”

    “其二出于我的私心。”

    “入仕從軍,非二十載不能豐碩羽翼,眼睜睜看著那狗皇帝尸位素餐,卻要我為仇人的江山賣命,替他謀慮,為他死?做夢!”

    “我等不了那么久,也受不了假手他人。我自己的仇,自己來報。”

    最終,賢王還是妥協了。

    從此賢王府少了個表少爺,宮城里多了個名魏瀾的小內監。

    要怎么辦呢。那年魏瀾還那般小的年紀,他一個人揣著滔天的仇恨,那些恨意浸在他每一塊骨頭里,流淌在他每一寸血液里,他再也不曾安眠過,午夜夢回臉上濡濕仿佛不是淚,盡是沈家人的血。

    他不愿意連累恩人,又想不來旁的法子,他每一步都踏在深淵里,卻連退一步都不能,背負著仇恨和不甘,踽踽前行。

    祁玦咬牙道:“有些事情他不說,可我心里都省得。他作沈家人推翻□□,是篡位,是逆賊,是給沈家潑了臟水。但是魏瀾可以。有些事情,沈家人做不來,禍亂朝綱的jian宦卻可以。”

    “可他哪里是是什么jian宦……”祁玦思來恨極:“這么多年,這些年……人人都說他,陰鷙狠辣,罪論當誅,可他所作所為,害的人做的亂,卻有多少是為了護住我,護著旁的人……”

    “他原就不是宮奴,那是我兄長,本就是這座皇城里最聰慧絕倫無人能及的公子。”

    祁玦把臉埋在自己掌心里,哽咽道:“從來都是。”

    他也在恨自己,明明都做了皇帝,明明知曉魏瀾那些不為人道的艱辛,為什么自己不能更早一點,更快一點行動,他怎么能眼睜睜看著,怎么狠得下心來。

    現在魏瀾受傷中毒,是為了他,又是為了他。

    寧晚心始終沉默著,最后昂著頭深吸一口氣,抹了把臉。

    寧晚心推開門,撞上幾位太醫提著藥箱走出來,只留沈太醫在床邊,凝著眉目。

    房間里濃重的藥味混著艾草的味道,熏得人心里焦躁難耐。

    太醫說給魏瀾解毒的過程很順利。

    魏瀾身上被施過針,寧晚心不敢動他,只小心地扯著他身上的被衾一角。他總是一副不急不徐的模樣,仿佛天塌下來不過彈指。這時候毫無知覺地躺在這里,難得地顯出脆弱來。

    寧晚心心里疼得揪起,嗓子徹底壞了,聲音喑啞宛如磨了砂:“既然毒素已經清除,為何他還不醒來?”

    沈太醫嘆氣:“這也正是老夫想說。”

    “解毒的方子是我們幾個老家伙商量著開的,不會有問題。從魏大人的身體反應來看,要命的毒素已被清除的七七八八,其余的用藥慢慢調理,不會有性命之憂。”

    “老夫方才針灸刺激大人幾處xue位,卻依舊不見轉醒……觀大人脈象,恐怕是這些年憂思竭慮,內里虧空,身子扛不住這些藥力……”

    想來也不難理解,魏瀾少年時候就凈身進宮,明里伺候晨帝,實則日思夜想都是復仇。晨帝崩了,燕帝上臺。他雖然不缺花用,卻一個人管著偌大的內廷,飲食清減,多思少眠,旁人若是這般三年五載的人都受不住,魏瀾卻十幾年如一日。

    “那待如何?”寧晚心此時根本聽不進這些,“身子有虧就補回來,用什么藥,缺什么東西,我都能找,我去找……”

    沈太醫瞧著她那副神情,心里實在不忍,“……大人的身體若是急補,反而會適得其反。”

    “打個比方,就像一只瓷杯,常年不盛水,陡然以熱水灌之,必因受不起而炸裂。郡主也莫要過于心急,老夫開一副藥膳方子給大人口服,暫且將養著。只不過,大人到底何時能醒過來,恐怕還要看天意了。”

    “……將養,”寧晚心喃喃道:“好,你只是累了吧,那你休息,我等你。”

    “但是……請你莫要休息太久,我真的……真的害怕。”

    哪怕是被關在慎刑司被拷問的時候,寧晚心都沒有像現下這般無措,她的眼淚砸在魏瀾的修長的手指上,旁若無人地跟他說話。

    “我害怕,阿瀾。你睡夠了,就快醒醒吧。”

    沈太醫閉了閉眼,轉過身去。

    寧晚心的目光則始終流連在魏瀾清俊卻消瘦了不少的面龐上,握著他冰涼的手,想要用自己掌心的溫度讓他暖起來,哪怕只暖一點兒。

    他二人都未曾注意到,魏瀾被寧晚心斷指的左手抓著的那只手,在眼淚滴落于其上的同時,微微地動了下手指。

    第62章 蘇醒   “我能問一下學習進度嗎?”

    難得天晴, 大雪過后,空氣里充斥著連綿的清新氣味。

    屋里炭盆燒得正旺,銀霜炭被燒灼著不時發出一二噼啪的爆裂輕響。

    魏瀾昏昏沉沉間, 只覺自己手臂酸麻得疼,半邊身子近乎失去知覺。

    他這是, 半身不遂了?

    魏瀾朦朧地思及此, 心底瞬間一片冰涼, 嘴角不自覺勾出一抹嘲意來。

    老天真是,在給他的人生增加坎坷這件事情上,從來不嫌費力。

    魏瀾最后一點兒瞌睡消弭無蹤, 他不帶一絲感情地睜開眸子,忽地察覺一絲異樣。脖子有些酸痛,但他還是費力地就著當下的躺姿偏過頭,“……”

    他一時無言地瞧著自己床榻邊上趴著的兩位。

    垂在床邊的右臂被人緊緊抱著當軟枕,素色的寢衣袖口上沾染了疑似她口水的水漬。那是他的夫人。

    另一個睡得四仰八叉,一條沉沉的手臂全部壓在自己胸膛上。那是他的國君。

    魏瀾尚能靈活行動的左手揉了揉自己額角,想把這倆人推開踹下去。

    然而……他看見寧晚心眼底揮之不去的青色,本就不見長rou的小臉整個瘦了一圈,衣襟蹭開了一點兒, 脖頸兒下面一塊露出一截帶著疤痕的皮膚,還是那次在慎刑司被拷問留下的, 傷口好了,疤痕卻沒有褪去。他忽地覺得十分抱歉。

    小姑娘跟著自己這么久, 不是吃苦受刑, 就是擔驚受怕,攏也沒過上幾天好日子。

    魏瀾低垂眼眸,被抱住的那只手輕輕抽了下, 反手把寧晚心的手掌抓在手心,很輕柔地捏了一捏,另一手準確地抓住壓住自己胸口的胳膊穩準狠地往下一扔。

    “!”祁玦瞬間驚醒,“誰要害……”后面那個字讓魏瀾兇狠的眼神瞪得消了聲。

    “……朕。”他小聲地補全了最后一個字。

    旋即瞪大雙眼,盯著魏瀾,rou眼可見的逐漸眉開眼笑起來:“你……你……”

    再讓他這么大驚小怪下去寧晚心非醒過來不可,魏瀾小心地抽出自己的手,把人安置好,怕驚醒她哪怕一點兒美夢。手待解開床幔時卻停了一會兒,立在榻旁垂眸看了她許久,細長的手指一點點推開她眉心的褶皺,才放下床幔,擋住她的身形。

    兩人來到堂間,魏瀾攔住興沖沖的祁玦,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自己靠在窗邊支起窗棱。

    一股清新的冷風涌進來,沖淡了房間里散不去的藥味,魏瀾舒適地長舒一口氣。

    祁玦道:“你身體還沒好利索,吹冷風傷寒可如何是好?”

    魏瀾道:“無礙,躺太久,骨頭都僵了,想透個氣。”

    祁玦終于從“魏瀾終于醒了”那個興奮勁兒里走出來,突然又委屈上了:“……你這人,也太見色忘義了。”

    “前腳險惡地把我推下床,后腳就怕我們說話聲音大吵醒嘉瑞拉著我出來吹冷風!”

    魏瀾沒說剛才以為自己半身不遂短短數息之間就在心里把能想到的死法都過了一遍,只道:“……你正常點。”

    “這時候嫌我不正常了?!”祁玦當即炸了:“你忘了那年我鬧著要放風箏,結果讓風箏線絆倒摔斷了一顆牙,扭傷了腳腕,是誰背著我從后山一路不停腳地跑下來了?”

    “你忘了我把先生給我批的文章拿去灶房燒掉,是誰在父王揪著我要動板子的時候挺身而出的?

    ”魏瀾!你這個騙子!你捫心自問,待我是不是沒了真心?!”

    魏瀾面無表情道:“我捫心自問,為了讓你活這么大,真的盡心盡力了。百年之后,自認有顏面下去見王爺王妃。”

    祁玦一怔,原本是想像小時候那樣耍寶逗他,聽他這句話,卻真心實意地紅了眼睛。

    “魏瀾,你得想清楚一件事,你并不欠我父王母妃什么。”

    魏瀾斟茶的手一頓。

    祁玦道:“反而是我,一直在拖累你。”

    “以前也是,現在也是,永遠都是你護著我,你擋在我前頭。”祁玦說話的聲音發著顫:“阿瀾,已經夠了,真的夠了。”

    “秦王伏誅,沈家昭雪,我亦能夠獨當一面,你放過自己,過你想要的生活去吧。”

    魏瀾靜默片刻,一笑,“怎么突然說這些?你之前不是不愿意我走嗎?”

    是,他不愿意。所以祁玦才永遠一副理不清國事的模樣,大事小情都離不開魏瀾。他長不大,魏瀾總不能松開手。

    “父王、母妃……我最親近的人一個一個走了,但我總想著還有你。直到我進宮,看你瞧著晚心的模樣,就知道你愛她,心疼她,離不開她。”

    魏瀾被他的直白嗆得連臉上一慣的淡漠都扭曲了兩分。

    卻聽他道:“我真高興你能喜歡上什么人,我也害怕她確確實實的牽絆你。”

    “我一直依賴你的庇護,害怕你跟晚心離開,到頭來又只剩下我自己。”

    “但是你在天壇推開我之后,我就改了主意。”

    “父王母妃救你,并不圖報,就算圖報,這些年你也報夠了。這座宮城困住一代一代的帝王,我走不出去了。但是你可以。”

    祁玦笑道:“阿瀾,帶著晚心飛出去吧,剩下的路,得朕一個人走。”

    ……

    冬日里的被衾讓爐火烤得暖烘烘的,寧晚心翻了個身,手上下意識地一抓,卻抓了個空,登時驚醒。

    “阿瀾!”

    “……做什么?”

    寧晚心聞聲愕然,順著聲音看過去,就見本該躺在床上的人此刻穿戴整齊正站在地上,自己這個照顧病人的卻躺在床上睡著了。

    不過這些都比不上魏瀾睜開眼瞧著自己。

    寧晚心翻身下床登登登兩步撲過去,魏瀾被撲了個猝不及防,手上還拿著東西,只得單手接住她讓她抱了個滿懷。

    寧晚心原本藏了好多話想說,說她心里很難過,說她要撐不住了,可把臉埋在他頸窩里,她只悶悶地埋怨道:“我想……第一個看你醒過來,你亂跑什么。”

    魏瀾實在冤枉,被祁玦拉著抱怨又被夫人抱著埋怨,真真是兩頭不落好,簡直是上輩子欠他倆的。

    魏瀾把自己手上拿的東西貼在寧晚心背后:“被子里不夠暖了,給你灌個暖手爐而已,看你沒出息那樣……”手搭上她的背,魏瀾卻怔了下。

    寧晚心在控制不住地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