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九原格局風云變化,轉瞬之間就進行了一次大洗牌。 江回雪并沒有對貝尤嚴徐四家趕盡殺絕,然而高階修士的喪失也就意味著他們過往地位的不再。剩下的弟子們龜縮在小小的一塊地方,謹防著等在枝頭食腐rou的烏鴉們飛下來嘶咬一口。 四大家族瓜分了整個九原的修煉資源,而其中項家又獨占鰲頭,隱隱成為了九原之主。 對于這一結果,項時既喜且憂。 項家的地位、修仙資源是喜。江回雪的態度是憂。 項不佞如果死了,她還能照拂項家幾時? 那一日江回雪對五位渡劫的碾壓沖破了很多人的心理防線。一個大乘就能將九原半數的勢力隨意碾滅,若有一日,又來了一個,他們豈不是任人揉捏? 自身實力不足,仰仗誰都是虛妄。 況且那四家做低伏小了這么多年,一朝發難,固然有徐家家主大限已至的瘋狂在,更多的還是幕后人cao縱的痕跡。畢竟結交一個大乘修士,遠比獵殺來得容易。 那個幕后人又是誰?他們的爭斗中,項家會不會成為犧牲品? 項時不想攪和進大乘修士的博弈中,然而她和項家都是靠在江回雪這座大山上才走到了今日的地位,項不佞那一日更是向整個九原展示了他和江回雪之間的曖昧,由不得項時不想。 為今之計,只能站在江回雪這邊,幫她查探幕后人的目的與動向。而且只有了解得越多,才能進一步把握全局,以便在波濤中做出對自身有利的判斷,穩立船頭。 項時帶著人親自在貝尤嚴徐四家的駐地巡查了一番。 徐家那棵萬年白茶樹直接消失了,只留下一個坑洞和方圓十里瘠薄的靈氣。 行至徐家的靈田,不像其他叁家靈植被洗劫一空的狼藉,這里還保持著原樣,仿佛被封印了似的,只是表面落了點灰——因為靈植全都枯死了。 應該是徐家家主化妖弄出的動靜。 這種邪異之法,項時修道以來還未曾了解,只能向妖族打聽打聽了。 那一日在道法交流大會幸存的四家弟子都被控制了起來,關押在項家的地牢中。但顯然,核心弟子都被提前轉移了,留下的人一問叁不知,什么也沒被透露。 徐家的手段更狠,直接在弟子的元神中種了魂印,還沒有審問到他們,徐家的弟子們就一個接一個地七竅流血而亡。 貝尤嚴徐四家的核心弟子和長老一夜之間在九原消聲匿跡,唯一的線索,竟然只剩下一個游歷在外的嚴英鴻。道法交流大會舉辦時,他還在趕回來的路上,現在不知下落。 其他叁家和項家的想法不謀而合。 項歧在蠡止山附近的城鎮搜尋時,就接二連叁地碰見閻思弦。 “你跟著我來的?” 見到他,閻思弦眼神一亮,不自覺地向前湊了一步。 “不是跟蹤不是跟蹤!我只是來找嚴……”她急于辯解,差點把忘了出來之前家主嚴令他們他們外泄任務,連忙住了嘴。 但項歧已經猜到了。 “嚴英鴻。” 被猜到的不能算她泄密,閻思弦莫名松了一口氣。 “你也是來找他的?” 現在整個九原都在找他,有的人甚至去了南海打探消息。 項歧沒有正面應答。他有嚴英鴻的聯絡紙鳶,通過之前給他發的消息才推測到這附近。閻思弦又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閻思弦本想直說,忽然之間想起師姐給自己支的招,于是抿唇一笑。 “秘密?!?/br> 項歧注意到了她的這點小心機,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 “故弄玄虛?!?/br> 既然套不出有用的信息,也就沒必要跟她周旋了。 在閻思弦要提出一起行動之前,項歧先一步告辭:“我還有事情,就不妨礙你找人了?!?/br> 跟預料中的反應完全不一樣,閻思弦還來不及多說兩句,人就已經不見了。她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追上去。 繞了一圈,甩開了閻思弦,項歧又回到了原先的那條街。他拿出嚴英鴻寄給他的那只紙鳶,捏了一個法訣,紙鳶慢慢立起來,頭扭了扭,正對著街尾處一扇不起眼的小門。 他收起紙鳶,上前敲了敲門。 項不佞醒來的時候頭還昏昏沉沉的,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不是江回雪的房間。 沒有錦帳的遮眼,他一睜眼就看到了房梁——也不是項家。 屋子里空無一人,呼吸之間浸透著一股藥味。婆娑的樹影映在透白的窗紙上,即使關著窗也能感受到日光的明朗。 床邊有一張臥榻。 他懷疑是江回雪坐的,但她從來不會將毯子迭得整整齊齊,連法訣也不屑用。 項不佞下意識起身想要看一看,然而下榻時重心不穩,竟平地摔了一跤,左肩撞到床角,傳來沉悶的疼痛。 感覺不對,他探手摸去,摸了一個空,只抓到空蕩蕩的袖籠。 項不佞神色一怔。 體內空空蕩蕩,宛若凡人。不,就算凡人也沒有靈脈盡碎。 項不佞在地上枯坐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他昏迷前發生了什么。 紫魚衣。 有人想要暗算江回雪,被他擋下了。 那之后呢?江江怎么樣了? 他的記憶只停留在江回雪抱著他笑了一下,之后就失去了意識。 項不佞頓時焦躁不已,急忙起身,但是剛醒來時還沒有意識到的虛軟,一時間浮了上來,令他呼吸不暢,頭暈目眩,差點又在同一個地方摔倒。 他扶著床沿冷汗直流時,門吱呀一聲開了。 “你醒了。” 項不佞聞聲抬頭,認出來人——藥王谷少谷主紅云,江江的……情人。 來不及生出嫉妒,項不佞猶如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是你,江江呢?她在哪里,她怎么樣?” 紅云被“江江”這一稱呼刺了一下,手中的瓷瓶與桌面撞出悶響。 “阿雪去尋修復經脈的靈草了?!彼辉概c項不佞多說,“這是治傷的丹藥?!?/br> 項不佞接住藥瓶,看他面上沒有擔憂之色,猜測江回雪沒事,暫時安下心來。 手里的丹藥應該是專門為他煉制的。即使不用打開,從瓶身若隱若現的法陣紋路上也知道這瓶丹藥有多珍貴。 他從當時那個狀態恢復成現在這樣,少不了紅云的救治。 他抿了下唇,下意識開始和情敵比較。 對方渡劫后期,藥王谷長老,也是未來的谷主。黑發黑眸,骨牙頸飾,看過來時像一匹隱伏著的狼,伺時欲擊,是江回雪喜歡的氣質和長相。 手中的瓷瓶被攥得很緊,項不佞知道自己應該感激,但是又忍不住生出巨大的不甘。這不甘在他心里蛀出一個空洞,以至于他必須緊咬著牙關才能支撐自己在情敵面前保有最后的尊嚴,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相較于他隱隱的敵意,紅云一點也不客氣,直接了當地表達了厭惡。 “你最好快點好起來?!比缓鬂L出阿雪的世界。 后半截話紅云沒說出來,項不佞也能明白。 驕傲的項家小少爺頭一次撐起虛癟的自信,向情敵露出最后的爪牙。 “我會的,你放心?!蔽乙欢〞粼诮纳磉叀?/br> 紅云像是被這幼稚的宣誓惹笑了,他斂起那一瞬的笑容,意味不明地盯了他一眼。 “最好如此?!?/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