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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囊已經舊了,上面用絲線勾勒而成的八個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還清晰可辨。 姬嫣突然想了起來,數年前與母親上慈恩寺,泓一禪師對她有過一面之緣,臨走時給了她這只錦囊,說什么只有在困頓之際才能打開。姬嫣一直覺得這禪師有點怪,那時候心性堅定,半點也沒有迷茫,她就沒將這話放在心上。但是她身旁的葉嬤嬤,卻深信這些事,這些年,不管走哪都替她收拾著這枚錦囊。 她摸過這錦囊許多次,里頭是堅硬的玉石一類的物件。 既然摔碎了,姬嫣沒了什么顧忌,抽開了錦囊的繩。 葉蕓娘激動地去攔她:“娘子,這個可輕易拆……” 話音落地,姬嫣已經從錦囊中取出了那枚玉件,葉蕓娘的聲音戛然而止,三個人都好奇地湊到了姬嫣的面前,打量這玉件。 這是一件做工精細的玉雕,所雕之人,是個女子,華裾飛揚,眉飛入鬢,五官表情鮮活生動,神光奕奕,這女子站在一般翡翠玉雕成的蓮花瓣上,曲肘抬臂,一足凌空,仿佛便要羽化飛走。可惜這玉件雖然精美,卻已經碎成了兩半,只有雙掌合攏托著,才能展示出它的原樣。 “這……” 葉蕓娘打量了很久,越看越覺得熟悉。 “這莫不是雕的娘子你么?” 不說倒罷了,翠鬟和瓔珞都詭異地覺得,這玉雕美人和娘子,頗有幾分相似。 不過這不足為奇,或許是那老和尚不正經,偷摸在什么地方見過娘子,所以雕了一個這東西出來。 瓔珞道:“娘子你快看看,這上面是不是有生辰八字什么的,別是有人做詭計,想讓娘子……走霉運!” 葉蕓娘如醍醐灌頂,也催促:“對對,快找找!” 姬嫣聽了她們的話,將破碎的玉件翻看了一遍。 直至,在蓮花瓣細長的紋理當中,窺見有一行小字。 蓮花瓣已經只有拇指大小,在上頭的經絡間刻字,可說是極致微雕,葉蕓娘眼神不好,自覺先放棄了,將蠟燭舉到姬嫣的面前。 湊近火光,姬嫣一個字一個字地讀了出來—— 一蓮托生,神女無淚。天淵二年壬寅月廿三。 姬嫣如遭雷擊,呆住了。 葉蕓娘嚇壞了:“娘子,娘子?怎么了?” 姬嫣的唇瓣有些發抖。 天淵…… 別的人不知道,她卻知道。 這是王修戈的年號。 第79章 他是處不在,也無處不在…… “啟程, 去慈恩寺。”姬嫣迅速反應過來,拍打側壁,催促車夫調轉方向, 前往慈恩寺。 此處離慈恩寺不遠,如果快馬加鞭,天明之前能趕到。 但車夫卻要哭起來了, “娘子……我不行了,我趕了一天一夜的路了。” 姬嫣一怔,突然意識到車夫也已經疲倦了,需要立刻休息, 她松了手,道:“那,先去驛舍,明日一早, 轉方向去慈恩寺。” 車夫大喜過望, 連忙答應了下來。 一行人先上附近的驛館落腳。 伺候姬嫣沐浴的葉蕓娘, 終于沒有忍住,將心底的念頭問了出來:“娘子, 那塊玉美人底下刻的什么字,怎么娘子見到它, 就臉色大變……老奴心里擔心。” 姬嫣擦干凈身子,從浴桶中出來, 穿上褻衣, 外間套一件織錦團花海棠纏枝紋的古式樣軟袍,足蹬木屐,走向床邊,將榻上的玉件彎腰拾了起來, 拿給葉蕓娘看:“嬤嬤,你看這個人像不像我?” 關于這個問題,她們幾個人方才已經討論過了,“玉像不僅美麗,與娘子相像,還多了一分神性。我就納悶了,泓一禪師是個高僧了,他怎么會雕娘子的人像?”這不是老不正經么。葉蕓娘不敢說。 姬嫣搖頭,“也許不是他雕的。或者,不是這一個他雕的。” 泓一禪師那日拿起來這枚錦囊的時候,大有轉交的意思,且沒有讓她立刻打開,而是遇到為難事情左右不決的時候,才能夠打開錦囊。 這塊玉像的底下刻刀提篆的“天淵”,是王修戈在位的年號。 但今生,王修戈不但沒有登基,他甚至還自請廢了太子位。 只有一個解釋,這塊玉像不是從這個世界來的。 一蓮托生。她是因了什么機緣,才落到了這里,重新開始了一切。這里頭一定有玄機,或許只有找到泓一禪師,才能問明。 葉蕓娘更糊涂:“哎喲,怎么娘子也同我打禪機了。” 這漫漫長夜,姬嫣睡不著,睜著眼睛直至天明,姬家的人整頓好上路。 車隊調轉方向,前往慈恩寺。 經過幾個時辰的跋涉,終于來了慈恩寺山門前,層巒聳翠,若想進寺,還得至少一個時辰的腳程,大部隊在此停駐,打算修整一番再上山。正巧下山施粥的沙彌就此經過,姬嫣向沙彌詢問:“小師父,敢問泓一禪師他在寺中么?” 小沙彌看了眼這浩浩蕩蕩的人馬,雙掌合十,道:“女施主,禪師不在寺中。” 姬嫣怔愣:“他去了何處?” 小沙彌回道:“禪師三年前,東渡扶桑講經去了。” 姬嫣面露失望,舒了口氣,“原來是這樣。禪師走時,沒說何時能歸么?” 小沙彌道:“說了,幾個月前,禪師讓途徑港口的商人捎了一封信回來,這月他就能抵達金陵港口,女施主要是想見他,在渡口等著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