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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嫣算算日子,這個月只剩下四五日,也就說,近日泓一禪師應當就能回來。 等小沙彌一走,葉蕓娘上前問道:“娘子,要不咱們先回金陵報個平安?” “不,”姬嫣這次格外堅持,“嬤嬤,您讓家臣們先回去向父母報平安,我們繼續東進,在金陵的港口等著泓一禪師。” 凡娘子堅持的事,必有她的道理。葉蕓娘不勸,依照她的指示,派了一波人先進金陵城。 姬嫣則帶著葉蕓娘等人來到了金陵出海的一處港口,向海客打聽進來的船只來往情況,被告知,三日后有一艘來自東瀛的大船要在此靠岸,船上都是從東瀛回來的中原人。 姬嫣猜測泓一禪師應該在這艘船上,就在港口附近的客店住了三天,第三天,果然有一艘大船在此停泊,姬嫣立刻派人去問禪師消息,結果回來的人說,船上確實有一個做高僧打扮的人,好像是才從東瀛講學歸來。那些倭國人都對他禮重有嘉,臨行前上百僧侶送他上船,不知是不是就是姬嫣要找的人。 聽他們的描述,姬嫣敢肯定是泓一禪師,問他現在在何處,但打聽來的消息說,船靠岸就不見了這人,當時船上上百號人一起下來,沒人瞧見這高僧去了何處。 聽聞找不著人了,姬嫣很是失望沮喪。也許是泓一禪師料事如神,知道自己來等他,避而不見,先行一步走了。 但正當她準備悻悻而歸,再謀時機時,又柳暗花明,來了另一個好消息,那禪師原來是在臨近上岸之際,讓船長放小船下去了,現在正飄在海上,他知道姬嫣來了,表示樂意相見,請她上船一敘。 姬嫣本是打算焚香沐浴一番再去見這位得道高僧,已經預定了茶舍,但這位禪師許是脾氣有些古怪,要風吹日曬地在海上談。姬嫣同意了,戴上幕籬來到河邊。 海面波濤微茫,漸近黃昏,烏金西墜,波瀾壯闊的海水猶如一泓蘊藏了流動火焰的天河。 老和尚身披袈裟,手執禪杖,慈眉善目地停在船頭,等著姬嫣的到來。海水卷起波浪,將他的袈裟下擺打濕,沾了泥沙,但他依舊那般站著,溫柔地屹立。 姬嫣走近,風吹起她幕籬垂落的雪白煙紗,宛如流動的水紋。她虔誠行禮:“大師,姬嫣又來了,您給我的那枚錦囊,姬嫣已經打開了,也看到了里邊的東西,心中有許多疑惑,想尋大師為信女解惑。” 泓一禪師和顏悅色地微笑,“女施主的疑惑,答案已經準備下,請隨貧僧上船。” 他的船,只是一條在海水中顛簸得如rou丸子下鍋的小船,姬氏的人不放心姬嫣下去,但姬嫣道不妨,向泓一禪師請示,讓他們坐上大船隨行。 泓一禪師手把船舵,微笑著將船舵一搖一撥,錯落起伏,載著姬嫣向海上去。 姬氏之人登大船不遠不近地跟著隨行。 日落余暉,宛如天神巨手熔斷了泰山大小的一塊金,赤金色的火焰從天際成塊壘狀拋灑下來。 桔紅色的光籠罩著泓一禪師身上艷麗的袈裟,他慈和地笑著,撥船的手停了下來,隨即,船也不再前行,于海面隨波逐流而行。 “阿彌陀佛。”泓一禪師捻佛珠,一如以往念著他的口頭禪。 姬嫣困惑:“大師知道姬嫣的疑惑么?” 泓一禪師道:“也許,女施主要問的,是一個人,一件事。” “可以這么說,”姬嫣道,“不知大師是否知道,那枚錦囊里裝的玉件來自何處?” 泓一禪師不打啞謎不打禪機,直面地回答:“那是姓王的施主所贈。” 姬嫣雖然已經猜到可能會是這樣,但心中還是難掩震驚。 “是么……他是何時所贈?” 那玉雕很早的時候就落到了她的手里,難道他比她還要更早有了前世的記憶嗎?這絕不可能。 泓一禪師搖頭,嘆息:“具體何時,貧僧也記不清了。” 不等姬嫣追問,便又道:“久遠了。” 姬嫣道:“連您也不記得了嗎?大師與他,難不成是舊日相識?” 泓一禪師道:“善哉,這位王施主,是貧僧見過的執念最深的人。他將玉雕交給貧僧,本意不是轉交給女施主。而是要供奉起來,浸多年佛光普照,一念重生。玉雕在貧僧與女施主相見的那一日,早已只是凡玉一塊,不再有任何作用了。貧僧將它贈給女施主,是因為當日見到女施主眉間有一抹化不開的怨氣,恐女施主將來不知所從,那么這錦囊里的秘密,便可以打開了。” 姬嫣確實打開了它,但是玉雕不慎撞碎所致,不是她本意。 聽泓一禪師話中深意,莫非是她的重生,果真與王修戈有關? 她的心跳驟然急劇,“大師,您說的話太深奧,可否告訴姬嫣,他在哪兒,是否和我一樣,早已擁有了前世記憶?” “善哉,因果輪回,理當有此一報,有此一問。貧僧今日與女施主同行一條船上,也是前世注定。一切自有安排。” 泓一禪師雙掌合十,善意地將捻著佛珠的手指向這片茫茫海域。 “王施主已是處不在,然也無處不在。” 姬嫣聽得不解,順著他的話,看向這片水域,茫茫海上,他們的船只猶如一粒芥子,四面都是水,水橫天際,洶涌澎湃。 這水面上能有什么?該有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