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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誰成想,這回偏偏橫生了枝節。 跑腿的衙役取來了卷宗,童應聲草草翻了一遍,一看有畫押的供詞心里就踏實了。 連案犯都認了,他還怕甚? 于是他終于端出了知府老爺的威風氣概,拍一下驚堂木,對下喝問:“堂下何人,為何擊鼓?” 鄭大娘被驚了一跳,下意識就軟了膝蓋跪了下來,結巴著說不出話。 秦山芙上前一步,對童知府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大人,擊鼓人是案犯的母親鄭氏,鄭氏膽子小,怕自己回不清楚大人的問話,特請了民女做這樁案子的訟師,由我代她回話。” 女子做訟師? 童大人和竇近臺俱是一愣,詫異地打量著她。 這小女子看起來身板纖弱,卻形容端肅,語調沉穩,絲毫不懼眼下的場面,著實令人有些意外。 秦山芙繼續道:“民女此次查證一番,發現玉盧縣辦的這樁案子有諸多疑點。畢竟人命關天,還請大人仔細斟酌本案,查清事實,還蕊環一個公道。” 童應聲挑眉:“疑點?有什么疑點?” “本案疑點有兩處。”秦山芙條理分明地回道:“其一,玉盧縣的判詞最終給蕊環定罪是‘斗殺’,然而依本朝律法,斗殺最多流徙,不至于死。且蕊環有自首情節,依法依理均應從輕才是,絕不該判斬刑。” 童應聲低頭仔細看案卷,果然判詞里前定“斗殺”后判“斬刑”,這么明顯的疏漏,玉盧縣簡直是胡來。 然而該遮掩的還是得遮掩。 童應聲木著表情,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嗯,你說的在理。許是玉盧縣那糊涂官筆誤,既是死刑,理應是謀殺才是。” 秦山芙瞬間愣住,一時竟被這沒頭腦的說辭給整懵了。 筆誤?這種理由也扯得出來!到底是誰糊涂?為了讓一個人死,就這樣堂而皇之變更罪名? 秦山芙嚴肅道:“大人,此案無論如何也不該定謀殺。判詞分明寫道:經仵作驗身,現場打斗痕跡明顯,這怎能是謀殺?” 童應聲又低頭仔細看案卷,果然里頭寫明仵作驗明有爭斗痕跡。 童應聲一時被堵得沒話說,心里將玉盧縣那個林豬頭罵了個囫圇,面上依舊波瀾不興,穩著聲調道:“恐怕是玉盧縣的判官對律法不熟。既如此,那本官免了此犯死刑,改判流徙吧。” 秦山芙上輩子加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草率的法官,當即怒道:“大人!本案存疑,不止是量刑有誤,而是從定罪開始就有重大疑點。蕊環殺人,原是對馮屠戶逼/jian的防衛之舉,本應無罪,理應當即釋放,不該受半點刑罰!” 童應聲聞言一驚。 怎么這女訟師說的,跟當日苗典吏跟他說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你這訟棍,公堂之上,休得滿口胡言刻意唆訟!我瞧這案子,分明證據確鑿。你說這暗門子當日被逼/jian,一個暗門子,還需要被逼?豈不荒唐!” 鄭大娘跪在地上氣得直哆嗦:“我兒不是暗門/娼!” 秦山芙也被知府大人毫不掩飾的偏見震驚了,“請大人慎言,蕊環分明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女,不是暗門子” “不是?我看判詞上分明寫了,街坊均可作證。”童應聲還很理直氣壯。 “均可作證?”秦山芙嗤笑一聲,轉頭大聲問鄭大娘:“敢問鄭大娘,街坊最終作證了嗎?” “沒有!”鄭大娘憤憤不平,“那些說可作證的街坊,我連個影子都沒見到!” “好!”秦山芙接口道:“既然街坊均可作證,可這些街坊既不露面對質,也不遞交畫押證詞,是何道理?這樣的東西,竟也能作定案證據?!” 秦山芙進一步道,“況且,判詞里提到了仵作驗身,但卷里卻無仵作簽押的驗身結論,如此重要的定案依據卻不見蹤影,正是本案的第二個疑點!” “你……”童老爺被噎得夠嗆:“你說這些又有何用?連這暗門子自己都畫押認了下來,你們莫不是想翻供不成?” 左一句右一句暗門子,聽得秦山芙實在火大,卻也讓她意識到一個現實。 這里的衙門,給不了她要的公道。 這糊涂判官先入為主不說,還偏執得很,一直偏袒著玉盧縣那狗官,怕是里頭還有些理不清的關系。 如此一來,就算她今天說服知府衙門重審此案,遇到這樣的判官,還能指望審出什么結果? 秦山芙當即暗自改變策略:這案子要重審,而且一定得挪到韓老爺那去審! 韓老爺底細清白,她也熟悉,就算韓老爺不偏她,至少她也吃不了暗虧。 秦山芙壓著火氣耐心道:“民女以為,這畫押的供詞根本就是廢紙一張,做不得數。蕊環被毒打重傷,玉盧縣的官差還威脅她若不認罪,就拉她母親連坐。這分明是刑訊逼供、屈打成招,這樣的供詞,怎可作為定案依據?” 童應聲一聽她連供詞都不認,一下子就變了臉色。 這供詞是本案最有價值的證據,要是連這個都不認,豈不是就在竇近臺面前坐實了玉盧縣草菅人命?這要是傳到那位的耳朵里,這不得捅個大簍子! 童應聲硬著頭皮板臉道:“荒唐!連坐僅限謀逆大罪,難道這女犯連這點也不知道,就這樣被人哄騙了去?” 秦山芙當即反駁:“大人,話可不能這么說。連那玉盧縣的判官都記不清我朝律例,連個斗殺謀殺都分不清,大人怎好要求一個小老百姓知道什么情況需誅九族,什么情況又無須連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