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刺殺范文程(二)
“老爺,攝政王和東莪格格來了。”管家在書房門外道。 “攝政王怎么來了?”范文程慌忙把寫有崇禎詩詞的紙張放回抽屜里,上了鎖,整理好衣服之后,出去迎接。 當范文程走到前院時,多爾袞和東莪已經進入院內。他們身后跟著數十人,又是挑著掛有紅綢的擔子,又是抬著箱子,抱著錦盒。 “臣拜見攝政王,拜見格格!”范文程跪下去磕頭。 多爾袞疾步走上前去,攙扶起范文程,笑盈盈道:“范老大人,今日是你的五十壽辰,本王帶著東莪來給你賀壽。五十而知天命,如此重要的日子,你怎么不給本王發(fā)請柬呢?” 范文程道:“瘟疫肆虐,朝廷有旨不得聚會,臣身為抗擊瘟疫的欽差,怎敢壞了規(guī)矩?況且臣是個喜靜不喜鬧的人,壽辰怎么過都一樣。” “東莪格格乃是千金之軀,攝政王您更是身負我大清江山社稷,卻冒著風險出府,臣心里不安啊!” 多爾袞握著范文程的手不放,說得情真意切:“范老大人勞苦功高,你過生日,本王前來祝賀,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區(qū)區(qū)薄禮,還請收下。” “對了,這些戲子,是皇太后和皇帝賞賜給你的。他們在宮里唱戲,不是一般的草臺班子所能相提并論的,皇太后非常喜歡他們,算是忍痛割愛啦!” 范文程感動不已,熱淚盈眶,暗想:“皇太后和攝政王如此器重我,如此禮賢下士,且攝政王英明神武,文韜武略不比崇禎遜色,大清朝還是有希望的。” 如此一想,心頭郁積著的陰霾一掃而空,重又充滿了斗志。 “怎么,要讓本王一直站在毒辣的陽光下面嗎?”多爾袞笑道。 “請攝政王和格格移駕書房!管家,上茶,吩咐廚房,端兩碗消暑解渴的酸梅湯來。”范文程一邊吩咐著,一邊帶路去往書房。 來到書房,笑談一陣。多爾袞道:“豫親王多鐸原本也要來給范老大人祝壽,可又覺得心中有愧,托本王給你帶來一塊玉佩。這玉佩很有些神奇之處,戴在身上遍體生涼,或許能夠緩解范老大人的癬癥。” “哎呀,豫親王有心了!”范文程道,雙手捧過玉佩來。 其實這一塊玉佩是多爾袞的東西,多鐸也沒有說過要來給范文程祝壽,這一切全是多爾袞精心編造的謊言。 由此可見,多爾袞很會來事,不失為一個手腕靈活的政治家。 “格格,您的眼睛好些了嗎?”范文程關切地看向東莪。 東莪笑道:“好多了,不疼啦,多謝范大人關心。” 話題很快轉到了抗擊瘟疫一事之上,東莪不感興趣,起身出了書房,去后院拜見范府的女眷們。 …… 與此同時,影子出現在了西直門外。他戴著斗笠,叉開雙腿立于城墻之下,斜著眼睛看張貼在墻上的招賢榜。 招賢榜是范文程以朝廷的名義頒發(fā)的,為了招納能夠解決瘟疫的人才,開出了豐厚的條件。招賢榜已經張貼了許多天,一直沒有人揭榜。 守門的兵丁們懶洋洋躲在陰暗之處,打著瞌睡。他們見影子瘦瘦小小的,且相貌平平,看不出有什么能耐,便懶得搭理他。 突然,影子跳起來,一把扯下招賢榜,揚在手里喊道:“我揭榜了,帶我去見欽差大人!” 立即就有幾個兵丁奔過來,同時大喊大叫。片刻之后,城樓上走下來兩個人,一個是文官,一個是武將。 文官打量著影子,問道:“你有醫(yī)治疙瘩瘟的法子?” “沒有金剛鉆,怎敢攬瓷器活!”影子中氣十足道。 “什么法子,說來聽一聽。本官乃是太醫(yī),你想見到欽差大人,先過了我這一關再說。” 影子道:“你當我傻啊?我把醫(yī)治疙瘩瘟的法子告訴你,你要是不認賬,自己拿著去邀功請賞,搶走了我的榮華富貴,我豈不是當了冤大頭?” 太醫(yī)頓時暴跳如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官豈是這種齷齪之人?我明白了,你分明就是信口雌黃,投機取巧,哪里有什么良方!” 影子攤手道:“隨你怎么說好了,反正不見到欽差大人,我是不可能說出醫(yī)治疙瘩瘟的法子的。實話實說吧,這個法子是我偶然得到的,前些日子我也感染了疙瘩瘟,差點死去。后來不經意間吃了一味草藥,便痊愈了,從鬼門關爬了回來。” 武將低聲對太醫(yī)道:“我看還是讓他去見范大人吧,如果他的法子有效,咱們有舉薦賢才之功;倘若他的法子無效,也怪罪不到我們頭上。” 太醫(yī)終于松口了:“也罷,就這么辦吧。” 兵丁們立即牽來幾匹軍馬,眾人上了馬,護送影子飛速趕往范府。 …… “啟稟攝政王,啟稟老爺,府外來了一群人,說是有人在西直門外揭了招賢榜!”管家興沖沖奔到書房門口,叫道。 “真的?”多爾袞大喜過望,盼星星盼月亮,總算盼到賢能之士了。 范文程也有幾分高興,方才還在跟攝政王憂心忡忡地談論瘟疫之事,如今就來了揭榜之人,如同久旱逢甘霖哪。 但范文程要謹慎得多,問道:“太醫(yī)確定過了嗎?” 管家道:“揭榜之人說了,只有見到老爺您,他才會獻出方子的。” “奇貨可居,待價而沽,這倒也情有可原。”多爾袞道。 范文程不想掃了多爾袞的興致,下令道:“把人帶進來吧,恰好攝政王就在這里,倘若他的法子果真有用,朝廷自然不會虧待他。” “沒錯,請他放心!”多爾袞點頭道。 管家來到府門口,宣了攝政王的口諭,讓兵丁們等候在門房中,而后帶領著太醫(yī)、武將、影子三人走向書房。 重又來到書房門口,影子三人跪下去。管家道:“人來了!” “讓他進來說話。”范文程道。 管家扭過頭,卻吃了一驚,不見了揭榜之人的蹤影,他叫起來:“人呢,人去哪里了?” 太醫(yī)和武將面面相覷,也懵了,那小子明明就跪在他們身邊,怎么眨眼間不見了呢? 范文程和多爾袞聽到喊聲,一同走到門口,詢問怎么回事。聽說那揭榜之人突然間就像蒸發(fā)了一樣,不由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此時的影子,潛藏到了屋檐下的陰影里,施展開他的隱身術,正小心翼翼往門口一步一步行去。 看見范文程和多爾袞在門口現身,影子先是一愣,繼而狂喜,他的心臟咚咚咚狂跳不止。好啊,今天把他們一鍋端了! 他估算了一下距離,離著門口差不多還有十步,抑制住狂亂的激動之情,繼續(xù)往前邁步。 一步,兩步,三步…… 距離門口五步,影子右腕翻動,匕首寒冰從袖子里悄無聲息滑出來。 距離門口四步,影子舉起了匕首。 距離門口三步,匕首對準了范文程的胸膛,影子拔腿沖刺。 就在這個時候,猛然傳來清脆而驚慌的叫喊聲:“是你!阿瑪,范大人,小心,有刺客!” 影子匆匆扭頭一看,卻是那個見過兩面的愛東莪,無比駭然震驚。她是誰,怎么在這里? 這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影子轉回頭,揮著匕首刺向范文程的心臟。 但因為愛東莪猝不及防的叫嚷,以及自己的心亂了一下,影子提在丹田里的一口氣渙散了。他的隱身術破了功,整個人驟然暴露在了眾人眼里。 多爾袞在戰(zhàn)場里摸爬滾打大半生,反應極為神速,他一把推開范文程,自己跳到了院子中。 影子的匕首失去了準頭,沒有刺中范文程的心臟,只在他手臂上劃了一下。范文程痛呼一聲,踉踉蹌蹌往書房里逃跑。 影子頭一次失手,叫苦不迭。事到如今,他只能硬著頭皮追殺范文程,剛想再次施展隱身術,突然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傳來。 影子赫然看見自己的右臂飛了起來,又落在地面上,右手五指還緊緊攥在一起,握著寒冰。 原來多爾袞跳到院子里之后,迅捷地拔出那個武將的佩刀,轉身一刀劈了下來,正好砍斷了影子的右臂。 影子一聲慘叫,左手捂住斷臂傷口。他知道任務失敗了,又氣又恨,忍著巨大的疼痛施展隱身術,在眾目睽睽之下沒了蹤影。 多爾袞叫道:“東莪,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東莪早就被眼前的慘象嚇到了,面色發(fā)白,呆愣著不說話。 范文程靠在門框上,咬著牙下令道:“關閉府門,不要讓刺客逃出去!循著地上的血跡在府里搜查,他受了重傷,且行蹤有跡可循,逃不了的!” 多爾袞看向地面,果然見到一條血線蜿蜒而去,點頭道:“還是范老大人腦子轉得快,這小子雖然邪門得很,但循著血跡一定能找到他。” 府里頓時亂成一片,家丁們全體出動搜查,管家又去把守衛(wèi)范府的士兵們喊了上百人進來,封鎖了所有門戶,來一個關門打狗甕中捉鱉。 影子跌跌撞撞跑往后花園,在曲曲折折的路徑上狂奔。來到一座假山前,他快支撐不住了,矮身鉆進假山下面的洞xue里。 多虧以前陛下近乎無情地訓練過冰與火之歌小分隊,嚴酷的訓練,以及這幾年多次行動帶來的經驗,讓影子在如此兇險的處境里,還保持著頭腦的清醒。 他用左手從懷里掏出一瓶金瘡藥,用嘴巴拔開瓶塞,把藥粉倒在斷臂傷口上。錐心刺骨的疼痛傳來,他涕泗橫流,咬緊牙關苦苦支撐。 然后又扯下衣裳下擺,左手和嘴巴配合著,包扎了傷口。 止住了流血,影子的蹤跡徹底掩藏過去。他搖搖晃晃從洞xue中出來,接連轉移了好幾個藏身之處,最后躲到了柴房之中。 以影子的藏身本領,他自信人們找不到他的。只是渾身力氣耗盡,傷口一陣陣發(fā)疼,想要逃走,已然無能為力了。 影子躲在干柴堆后面,頹然地靠著墻壁,暗自咒罵:“果然,女人只會影響我拔劍的速度!早知道這個邪氣的女人會壞了我的大事,當初第一次相見時,我就該宰了她!” 影子恨死了愛東莪,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柴房外面不斷傳來腳步聲,傳來人們的叫喊聲,失去了影子的蹤跡之后,府里的人們成了無頭蒼蠅。 有幾個人推開房門走了進來,他們一邊叫罵著,一邊在柴房中東翻西找,而后一無所獲,罵罵咧咧離開了。 府中鬧騰的動靜一直到了傍晚時分才漸漸消停下去,柴房四周安靜下來。影子迷迷糊糊,卻不敢睡去,最難以忍受的,是因為失血太多而導致口干舌燥。 “等到天黑,我再做一次嘗試,摸進范文程的臥室中,把他殺死在床上。殺了范文程,我死了也無所謂,王義和長平公主就可以離開是非之地啦,回到南京去見陛下!”影子如此想著。 柴房門突然又響了起來,東莪躡手躡腳走進來,輕聲道:“我知道你躲在這里,出來吧。” 影子心頭咯噔一跳,暗想這個妖女又來了,陰魂不散! “我看見你了!”東莪果然站到了影子藏身之處,道,“你逃不出去的,也別想著刺殺我阿瑪和范老大人了,他們離開了范府,且有許許多多士兵保護起來。” “那我就殺了你!”影子用背抵著墻壁,借力站了起來。 “你殺了我,更逃不出去。我是來救你的,來,先喝了水,吃點東西,而后跟我走吧。”東莪遞來一壺清水,一包糕點。 影子皺眉道:“你為何要救我?” 東莪道:“不知道,或許我早就把你當朋友了。” “你真不怕我殺了你嗎?”影子問道。 “我很孤獨!”東莪答非所問。 但就是這么一句話,讓影子愣怔住,他一下子莫名其妙有了難以言狀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