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在上 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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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那時,龍四海下定了決心,要進軍營。 可是那時的她便如今日的陸暢一樣,行軍打仗對她而言,只是一個遙遠的概念。她不知道戰場殘酷,也不知道手染鮮血,奪人性命是一件如何令人神魂戰栗的事情。 殷紅的鮮血染在肌膚上,帶著濃烈的腥氣和溫燙的觸感,像是烙鐵一般印在了她身上寸寸。自此,天山雪,岷江水,朝露晚霜,香汁玉液,再洗不清她一身帶血。 時至今日,哪怕她已經造下無數殺孽,可每一次看著那些鮮活的生命在她手里隕落枯敗,她還是止不住地心驚膽戰。 天邊的月亮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的惶恐,藏了一半身子在云身后,滿天星辰也紛紛躲進了天幕,再不見蹤影。 大地一片黯淡,龍四海熄燈后卻始終睡不安穩。模糊之中那些可以被她拋在腦后,隱在心底的記憶如潮水翻涌,擠滿了她的夢——戰場上斷臂殘肢,士兵絕望倉皇的眼神,像是圖畫般在她眼前一一閃現。 床榻上的女子翻滾著身體,發出難受的夢囈,好看的細眉攏在一起,擰成了一個結,光滑潔白的額頭上細汗密布。 就在這時,一陣微風吹過,帶起窗邊風鈴叮當聲響,下一刻,一個黑色身影出現在了她的床邊。 清涼月光下,八荒望著床上被夢魘住的姑娘,只遲疑了片刻,便默默伸出手去,撫上了她的額頭,為她拭去額間汗水。他半蹲在她的床榻邊上,正如曾經做過千萬遍的一樣,輕拍著她的背,在她耳畔溫聲安撫:“殿下莫怕,無事了,無事了……” “是夢,都是夢……” 輕柔低沉的聲音暗雜著心疼,和著床邊風鈴細響,變作一支溫柔的曲子,漸漸安撫了這場長夜噩夢。望著面前人神色逐漸緩和,八荒唇角浮起一絲笑意,俯身看著龍四海,不自覺地用手指細細描畫著她的輪廓…… 長夜漫漫終有盡時,月亮西沉,朝陽東升,晨曦透過窗臺撒在一床錦被上,顏色溫暖而柔和。在嘰嘰喳喳的鳥鳴聲中,龍四海迷迷糊糊地醒來,走到床邊,懶懶地打了一個呵欠。她依稀之間想起昨晚似乎做了一場噩夢,但是細細想來,又并不恐懼,似是有什么人一直陪在她身旁…… “叮鈴鈴……”晨風拂過風鈴,發出清脆聲響;她低頭一看,只見床邊放了一只木雕小狗,在朝霞照耀下神態可掬地朝她翹起了尾巴。 第二十七章 有教習在,怕什么?…… 忙碌中的日子似離弦的飛箭從掌心快速溜走,一眨眼,奪旗近在眼前。蜀皇帶著太子親臨北山,一同到來的,還有北魏的一批使臣。 按照慣例,景隨風作為北山大營的都統,與天機衛的首領鐘杰二人一同在圣上面前抓鬮,決定東西面的登山方向。 出了皇帳,鐘杰咧嘴一笑,聲如洪鐘:“景都統,去年前年連著兩年我們都奪了皇旗,今年若是再拿,我們天機衛可都不好意思了。” 天機衛這位首領身高八尺,髯發濃密,結實的肌rou在盔甲下若隱若現,古銅色的皮膚顯得牙齒十分白皙,咧嘴一笑的模樣帶著些嘲弄。 他是從邊陲小鎮一路憑著戰功才拿下了天機衛首領,因此很是看不上景隨風這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 有一個武英王做養父,在北地戰場才練了兩年就回京當上了都統,這種憑著家世升官的花架子,他鐘杰最是不屑。 他挑了挑眉,面帶挑釁地看向景隨風。 他原以為景隨風會與自己爭執兩句,怎料景隨風卻只是看了他一眼,眼中一派清冽,似乎并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這讓鐘杰更加不悅,旋即上前一步,又提議道:“景都統,咱們倆不若打個賭可好?今年的輸家向贏家在通安門外磕個響頭。” 景隨風看著鐘杰頗為難纏的樣子,擰了擰眉,語帶不耐:“鐘首領好興致,恕隨風不相陪!” 說著,拱手朝他敷衍似的一禮,抬步便要往營地走去。 鐘杰不死心,在他身后高呼:“怎么,在心上人面前,景都統怕了?” 聞言,景隨風步子一頓。 鐘杰見他止步,知道自己是打在了景隨風的七寸上,頗為得意又道:“這通京誰人不知,當初若不是武英王出事,哪里輪得上那侍衛來做大駙馬,您說可不是?” 似嘲非諷的話在景隨風耳旁傳開,讓他一下沉了臉色,轉過頭來的時候,嘴角勾著絲冷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過本都統倒是好奇,激將法用成這般模樣,鐘杰你又是如何坐上這天機衛首領之位的?怕不是,也徒有虛名?” 兩人爭鋒相對,聲音不小,皇帳外往來禁衛,侍從將之聽了一清二楚,紛紛投來好奇的眼光—— 北山大營和天機衛不和也不是一朝一夕了,如今在皇帳外竟公然吵了起來,只怕離徹底撕破臉不遠了…… 兩人在皇帳前的爭執引來了太子,龍霖燁呵斥了二人幾句,兩人不歡而散。 回到營帳,景隨風朝秦寒露出了手中的簽條。 秦寒瞇了瞇眼,只見明黃的綢布上,一個清晰的“西”字。 “西面平坦易攻,咱們這開局可不算好。” “無妨。”景隨風沉了聲音,“我們的策略本就重守,只是你與殿下換個隊,你帶人防守,讓殿下跟著二隊負責奪旗。” 聞言,秦寒恍然大悟:“您難道是想讓殿下走崖壁那條路?” 東面易守難攻,上山一共有三條路,其中一條在崖壁邊上,地勢復雜而險峻,少有人走。 景隨風點頭,只道讓他盡量拖延時間,崖壁那條路他與龍四海多年前便走過;雖說算是劍走偏鋒,以她的身手,卻也應當不成問題。 一陣風吹過,烏云遮住了太陽,原本晴朗的天空轉陰,帶來了幾分涼爽。營帳外不遠處,雙方四十人馬已然是摩拳擦掌,互相打量著對方的人馬。 天機衛中有一人也是世家子弟,名叫王榮,剛巧與陸暢不大對付。兩人千算萬全沒算到竟能在這里碰上,站在山腳下,互相交換了一個不屑的眼神。 “路三公子竟然也來奪旗?看來今年北山大營沒什么可用之人吶。” 王榮乃是曲善王家的二公子,幾年前在風月場上與陸暢狹路相逢,卻在喜歡的歌姬面前被乃奪了所有風頭,從此結下了梁子。 陸暢嗤笑一聲:“王榮,這話同樣送給你。今兒有你這孬種在,天機衛可贏不了。” “你才孬種!” “你孬種!” 眼看著兩人越靠越近,趙沉淵拽了拽陸暢的袖子,在他耳邊小聲提醒:“奪旗前斗毆,會被取消資格。” 他們倆第一次參加奪旗,若是因為斗毆被取消資格,只怕都得卷鋪蓋走人。 陸暢聞言,抿了抿唇,心知趙沉淵說得有道理。然而王榮卻是不依不饒,看著趙沉淵神色揶揄:“沒想到陸公子的跟班兒也來了。趙公子,別來無恙?你那庶弟可還好?” 趙家的那點兒破事兒在高門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這嫡公子被庶子壓上一頭,蜀國開國數百年,還是聞所未聞之事。 王榮看著趙沉淵,像是在笑話一樣。 陸暢深吸一口氣,抬手便要沖過去,卻被趙沉淵死死拉住。 “一會兒在山上有的是機會,不急這一時。” 趙沉淵面色平靜,似乎根本沒有將王榮的話放在心上。陸暢在他極力阻攔下勉強忍住了沖動,惡狠狠地瞪了王榮一眼,這才作罷。 陰沉沉的天似是風雨欲來,兩軍隊伍分別分為“攻”“守”兩隊。“守”隊提前一個時辰在自家山面準備防守工事,而后“攻”隊再從敵面山腳開始奪旗。 秦寒帶領著“守”隊先行一步在地勢較為平緩的西側面立好了旗,做好準備。一個時辰后,銅鑼敲響,龍四海帶領著二十人的“攻”隊,從東側面山腳向上。 奪旗正式開始! 從東往上,一共有三條路,龍四海的“攻”隊共十二人,便分成每四人一組,分別上山。 龍四海要走的是三條路中最為危險的一條,靠近北側的崖壁。這條路是上山最近的路,卻也是最崎嶇,最容易發生意外的路。 “這條路很危險,我需要三個人與我一同,可有人愿意?” 剩下十一人面面相覷。 那條山道兩個月前剛剛塌了一次,很是危險。 “屬下愿往!”這時,趙沉淵站了出來。 “你做什么?”陸暢拉了他一下,“剛塌過的路,你不要命了?” 趙沉淵看他一眼,卻沒有歸隊。 每年北山奪旗成功的人能升一品,這也就意味著,若是他今年能奪旗,便至少能從白身升做正九品的仁勇副衛。若是他有了品階在身,葉夫人或許也會對他母親有所忌憚,不會像現在這樣為所欲為。 因此,不管多危險,他都要試一試。 望著趙沉淵眼里破釜沉舟般的堅定,陸暢沉默了。 不多時,他也道“屬下也愿同行!” “很危險,你不必陪我犯險。”趙沉淵側頭低聲勸他。 陸暢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說好了一起,你可別想拋下小爺我一個人升官。” “若是出事,你要如何與家里交代?”趙沉淵一針見血。 龍四海也看向陸暢。他的身份不似其他人,成慶陸家的嫡三公子,若是出了事,她怕是不好和陸家交代。 陸暢看了眼趙沉淵,又看了眼龍四海,忽而一笑。 “有教習在這兒,怕什么?” 龍四海一怔:“你要將命賭在我身上?” “教習既然敢帶人走這條路,那就證明您有把握,不是嗎?”陸暢反問。 龍四海挑眉:“那是斷崖,就算是我探過路,也有可能出意外。” “在金枝玉葉面前,小的我可是賤命一條。您都敢走,我怕什么?”陸暢又咧了咧嘴,笑得放肆。 龍四海看著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不由抿了抿唇。 她的確有把握,可這小子這態度,真是讓人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氣。 眼看著隊里唯二的兩個新兵站了出來,另一個瘦小的青年也出了列。他叫彭翰,心思敏銳,反應又快,是秦寒訓下數一數二的斥候。 陸暢,趙沉淵,彭翰,湊齊了三人站在龍四海面前,她望著他們,臉上卻沒什么表情。 “這條路雖然近,但的確有危險,你們確定要跟我走?” “是!” 三人回答聲如洪鐘,傳到龍四海耳朵里,她這才掛起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不錯,有膽量。” 陸暢說得沒錯,崖壁這條路,龍四海并不陌生——早在十幾年前她就與景隨風和常修一道走過。那年奪旗,他們三個新人出其不意贏了比賽,常修也因此入了蜀皇的眼。 如今舊途重走,龍四海心里不由有些澎湃,好似又回到了少年時,意氣風發,放眼天下盡無所顧忌。 天仍舊陰沉著,夏末的北山叢林密布,郁郁蔥蔥的古樹隨風擺動,發出悅耳的聲響。龍四海憑照記憶,帶著三人從小徑往上攀登—— 時隔多年,某些地方的小徑已經消失,一眼望去,藤條密布,竟讓人有些找不著方向。 “教習,您真找得著這路?” 陸暢隨著龍四海在這密林中行走,不時回頭后望,跟她確認行蹤。 “嗯,我確定。” 她點了點頭,拉練之前,她特意來探過路,不會有差錯。 果不其然,待到他們劈開眼前荊棘后,一條蜿蜒小路重新出現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