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
危險的車。謝青棠應道。齊喻的畫很有張力,從這薄薄的一張紙上,仿佛能夠感受到極致的速度與強悍的力量。 人。齊喻道。 謝青棠怔了怔,好半會兒才道:常儀韶? 是。齊喻頷首,回答仍舊簡短。 謝青棠慢慢地回想起何延津的話來,她望著齊喻,有些好笑。她道:你跟我說這個做什么? 齊喻慢條斯理地收起了畫,她灼灼地望著謝青棠,應道:這是常儀韶以前的愛好之一,她似乎對一些極限運動情有獨鐘。當然,后來因為某個人她就放下了。 何延津?謝青棠訝然,倒是覺得此事合情合理。她看著抿唇的齊喻,又道,齊喻同學,你到底想告訴我什么? 齊喻被謝青棠這么一問,有些煩惱。她抓了抓頭發,半晌后才說道:我覺得她的心是空的。 這個她自然指得是常儀韶。 謝青棠露出一副懂得的神情,她道:我明白,常儀韶她沒有心。她學著何延津的語氣說了一句,先把自己給逗笑了。然而扯開此話題的齊喻仍舊是一臉嚴肅,她也就慢慢地收斂起笑意,她道:你是說,常儀韶什么都不在乎,沒什么可以牽住她,是么? 齊喻點了點頭。 一開始,她覺得何延津可以。 何延津的家庭環境并不太好,她依稀記得,何延津有個家暴的父親,有個容易神經質的母親她的生活,是她們想象不到。原本她們之間也不會有交集,直到何延津成了常儀韶的同桌。 何延津的長相不錯,比起難以接觸的常儀韶,她更是眾多男生心中的女神,她也懂得利用這個條件,可惜當年她們都太天真。 給常儀韶獻殷勤的人如過江之鯽。 她是怎么跟常儀韶在一起的呢?明明會被那極致的速度嚇得面色發白,兩腿戰戰兢兢,卻仍舊倔強地要坐上常儀韶的車;明明在家才被父親打出累累的傷痕,仍舊要跑出來找常儀韶,只為了讓她遠離危險那時候何延津是有幾分真心的吧,可是后來被她自己無情踐踏。 齊喻陷入了自己的思緒,直到謝青棠的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她回過神,認真地望著謝青棠道:你很好。但是說完之后,她的眉頭又擰了起來,現在如此,以后呢? 謝青棠猝不及防被齊喻發了好人卡,她有些納悶。打算說幾句卻無從開口,等瞥見齊喻那只拿起畫筆的手時,她就知道自己該離開了。 山山水水、日月星辰都在齊喻的畫中。 一旦陷入作畫狀態,齊喻根本不會理人。 謝青棠了解這點后,轉身就走。只不過,在她穿過了那扇圓形門的時候,瞧見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像是在哪里見過。 你好。 在女人開口的時候,謝青棠才恍然大悟。云夢澤畫室,就是在那個時候,她被女人認成了何延津。有事么?謝青棠的語氣有些冷淡,她得暫時遠離何延津身邊的人。 齊喻在作畫么?女人的聲音很溫柔。 認識齊喻?跟常儀韶她們一個圈子的?謝青棠的心防松懈了幾分,她一頷首道:是。 女人不再說話了。 謝青棠有些莫名其妙,當初在云夢澤畫室外的感覺又重新泛了上來。難不成此人是齊喻的追求者?這大概會很難吧,除非她將自己變成齊喻畫中的風景。女人不開口,謝青棠當然也沒有傻站著的打算,她一邁步,正打算離開,陡然聽見熟悉的聲音傳來。 是常儀韶。 她還穿著學校里下發的制服,不過那張臉怕是穿什么在人群中都會顯得出挑。 周小姐。常儀韶朝著周云夢一頷首,就越過了她,走到了謝青棠的身側,溫聲道,怎么到了這邊? 謝青棠:怎么就不能到這邊了。她抿了抿唇沒有回答。 而周云夢則是拿一副驚奇的眼神望著她們,視線不住地逡巡打量。 走了。常儀韶低聲道。 謝青棠噢了一聲,跟上了常儀韶的步伐。直到走遠了,她才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那位周小姐還在。你認識?就讓她那么站著?她沖著常儀韶一揚眉,話語中藏著好奇。 她找的是齊喻。常儀韶應道。 謝青棠聽明白了她的意思,是的,這位小姐找齊喻,跟她們有什么關系? 就在謝青棠自個兒想明白的時候,常儀韶又道:她是何延津的女朋友。 噗嗤謝青棠實在是沒忍住,她朝著常儀韶豎起了大拇指,在她詫異不解的眼神中,繼續說道,貴圈真亂。 第27章 對上謝青棠滿是戲謔的眉眼,常儀韶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 她知道齊喻與周云夢的那點兒舊事,她原以為周云夢對齊喻有心思,可一直沒等到她跟齊喻告白,多年不見,最后反而跟何延津走到了一塊兒。而此刻,卻又出現在齊喻的附近,小心翼翼的,想要靠近,卻又不敢再靠近。 謝青棠見常儀韶的面上流露出幾分尷尬來,便收斂起了自己嘲弄的神色。這個世界人際關系說復雜也不復雜,說簡單卻又不太簡單,就目前出現的人,似乎都跟何延津有那么點關系。不過按照以往世界的定律,這種虐文的女主身邊還會圍繞著一些癡心不改的配角的吧?卻不知道幾時會出現。 想了一會兒,也沒見想出什么結果來。謝青棠覺得自己有些好笑,真是做工具人上癮了呢?明明在養老,還需要考慮那么多?她眸光轉動,一挑眉,正對上常儀韶溫柔的視線,怔了片刻,她清了清嗓子,問道:常老師,找我有事么? 常儀韶沒有答話。事實上學生的實踐活動不太需要謝青棠的指導,謝青棠不在,她只是忽然間察覺到了幾分寂寥,便出來找她了。半晌后,她才道:為什么選擇蕩釉法? 這樣的問話讓謝青棠有些意外,常儀韶來這里的次數不少,再加之給學生講述時,她扎實的知識,難道會不知道到底是為什么?這個借口有些蹩腳。難不成是找何延津順便走到這邊的?謝青棠揣測了一陣,似笑非笑地望著常儀韶,應道:常老師如果喜歡的話,也可以浸釉。 常儀韶嗯了一聲,她的面色如常。心念一轉,話題隨之而變。你的創作怎么樣?謝青棠在她的跟前提過幾次,來這里是尋找靈感的。 謝青棠拍了拍腦袋,呀了一聲。常儀韶這么一提醒,倒是讓她想起了一件事情!東西壓在亭子里,還沒有拿回來呢。 常儀韶的視線始終落在了謝青棠的身上,將她的動作和神態一一收入眼底。怎么了?常儀韶眼睫顫了顫,她掩住了眸中的情緒,露出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東西忘記拿了。謝青棠嘆了一口氣,她看著常儀韶一眼,快速道,你在這里等我一下。說著就往回跑,只是到了拱形門處,她又忽然間頓住腳步,回身望了一眼。常儀韶還在,她的影子投在了地面上,與不遠處的樹影交疊在一起,她仿佛是一株樹,立在那里,不知在等待什么。 常儀韶要等她什么呢?一抹念頭如電光石火,快速從心間掠過。只不過謝青棠記掛著在亭子里的東西,到底沒有停太久。腳步一邁,一路飛跑。常儀韶不該等,她不能讓人久等。齊喻還在支起的畫架前,整個人沉浸在那幅五彩絢麗的畫卷中,這邊的人來來往往,腳步匆匆,但是各自的軌跡沒有任何的交疊。 亭子里的茶盞已經被人收起來了,至于那張記載著譜子的紙張,已經不知所蹤。謝青棠左右望了一眼,估摸著此刻可能已經落在某個垃圾桶中,便放棄了尋找??傊€記載了腦海中,倒不必因為失去而懊惱。 五月初的天氣,已經有了夏日的燥熱,也不再擁有春日里的反復。謝青棠一路小跑,額上泛著細密的汗水,她一抬眸就看到了常儀韶還站在原地,維持著她離開時候的姿勢。這段短暫的是時間仿佛被一只看不見的手剪去,好似她從來沒有走開。 擦一擦汗水。常儀韶從兜中取出了一張紙巾。見謝青棠有些愣神,她往前走了一步,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汗。紙巾柔軟地拂過了前額,謝青棠仿佛能夠感知常儀韶手指的熱度,她的情緒像是被一根線牽住,身體不由地顫抖。在她翻滾的思緒平復之前,已經先一步伸手扼住了常儀韶的手腕。一觸即松,指腹間似乎還殘余著柔軟的觸感,她清了清嗓子,開口道:謝謝,我自己來。 常儀韶平靜地望著她,嗯了一聲便收回了手。 紙巾揉成了一團捏在了手中,謝青棠又悶又熱,流淌的汗水仿佛擦不凈。她抬眸望了一眼常儀韶,倏然意識到自己與她的距離太近,往后退了一步,才找到了一絲輕快與涼爽。運動過后激烈跳動的心臟終于慢慢地回復,不再是如同鼓點一般的節奏。謝青棠松了一口氣,長舒了一口氣。她道:回去吧。 找到了么?常儀韶的聲音同時響起。 謝青棠搖了搖頭,舌尖無意識抵著左腮研磨一圈,她的眸光漫不經心逡巡一圈,應道:沒找到。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沒什么重要的??倸w都記在了她的腦海中。 聽謝青棠這么說,常儀韶也放下心來。這里來往的人多,加之最近也有拍戲的,要是丟了什么重要的東西,恐怕不那么好找。 石窯前,一群學生們探頭探腦,正嘰嘰喳喳討論著,如同一群喧鬧的小麻雀兒。謝青棠看到了一排排的小盞,雖然盞足不甚平整,釉色厚薄不一,但是學生們難掩興奮,畢竟這是他們自己親手做出的成品。 常老師,這葉子會不會一燒就沒了?。恳檬裁礀|西黏在盞中么? 不用,大道至簡,尚其自然。這木葉盞就在于木葉自然靈動,先人們參考自然得到的智慧。謝青棠見常儀韶笑而不語,主動接過了話茬。 要燒多久才能好??!問話的學生一副急切的神情,恨不得將小盞帶回去給親朋好友炫耀一番。 九到十個小時。常儀韶應道。 是用柴火燒嗎? 好了同學們,先把你們的坯體放入匣鉑中吧,再慢慢地放入窯中。謝青棠拍了拍手,裝窯意味著這實踐活動進入到尾聲了,同學們感覺如何? 謝青棠這問題一出口,學生們更加鬧騰活潑起來。 之前某些人覺得無聊,想要出去旅游,等我回去把東西給她看,看她會不會后悔! 比出去看人頭好多了,去年的實踐活動沒有參考,好遺憾。 謝老師,實踐結束后我還能碰到你嗎?要不要加個微信?年輕的男生紅著臉問出口,隨后又是一陣起哄的笑聲,不少人拿出了手機,只等待謝青棠的一句話。熱情洋溢的少年少女們,謝青棠有些招架不住。她轉向了常儀韶投了一個求助的眼神。 常儀韶抱著雙臂,她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抽走了男生的手機,笑道:不行。有緣自會相見,沒有緣分就莫要強求啊。 這樣啊學生們的面上多了幾分遺憾,那我寒暑假可以來這里當學徒打工嗎?那樣是不是可以看到謝老師了? 你們就這么喜歡謝老師?常儀韶挑了挑眉,笑容莞爾。 我們當然也喜歡常老師。站在前頭的幾個學生,異口同聲地應答。 但是常老師可以在學校里天天見嘛。 常儀韶一挑眉,面上笑容盎然。她轉向了謝青棠,似是在說沒想到你如此招人喜歡。 火候的掌控不易,就算是在平窯當了一段時間學徒的謝青棠都難以掌握。這漫長的燒制過程,當然不需要學生們在一旁守著,等到了次日,班車載著這群少年少女們再度來到了平窯,他們一窩蜂地下了車,往目的地涌去,顯然要清點自己努力了兩日的成果。 謝青棠早早就開車過來了,她倚靠在大紅木門邊,笑著望著奔跑的學生。等到常儀韶最后從班車上走下來,她才直起身子,往前走了一步,似是相迎。最后一天了。謝青棠的聲音有些感慨。 一窯生,一窯死,開窯之后的結果不知如何。常儀韶感慨了一聲,她最先跟著齊老爺子在這邊學習的時候,不知道失敗了多少次。這樣的擔憂她同樣轉達給了學生,可是看著這群喜鵲似的學生,想來他們也沒有放在心上。 是好是壞,皆任自然。謝青棠應道。整個燒制的過程,也有不少事情難以在掌控之中。不過親手制造的東西,要是失敗了,恐怕壓抑不住失望的情緒。她抬眸對上常儀韶略有幾分深沉的視線,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她隱約能夠感覺到常儀韶對自然這個詞的追求以及那與之矛盾的抗拒,她像是在壓抑著什么,細細琢磨來,總覺得少了幾分生氣。 無數雙視線都盯著開窯的師傅,看著他將一塊塊窯磚取下。伴隨著溫度可能不夠的話語,學生們連呼吸都放緩了節奏。等到匣缽取出,他們更是一副想要上前卻又不敢的猶豫神態。 我去看看。謝青棠笑道。學生們聽到了她的聲音回身望了一眼,自覺地分成了兩邊,騰出來了一條容謝青棠通行的小道。常儀韶則是亦步亦趨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學生們不如師傅們老道,他們自己把坯體裝入匣缽中的,有的密封度不夠,盞中就落了點灰,看著不夠完美。不過總體而言干凈通透,碗底的葉子脈絡分明,與黑釉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當然一批中也夾雜著少數的殘次品,葉痕還在,但是脈絡卻不見了,有的則是葉子蜷縮起,只留下了一角。 自己過來看看吧。常儀韶道。 忐忑不安的學生們這才緩緩地邁動著腳步,等手摸到了燒成的小盞,才又再度地興奮起來。 謝青棠抱著雙臂在一邊看著,學生的喜悅與窯工們的沉重和失望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情緒,像是生死的兩端。原本堵塞的思緒,在此刻豁然開朗,原本殘缺不全的曲譜,在這一刻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