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谷(一)美夢與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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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處無人踏足的谷地。 每晚,瘴氣從山間彌漫開來,是個活人都受不了,倒是滋養了無數奇花異草。 薛肴的窯洞門口種滿了清靈草,可以阻擋瘴氣的入侵。 可她又是怎么進來的呢?還是一個充滿靈氣的女子。 夜晚的天氣晴好,月光蒼白瑩亮。 浮元蜷著身子,陷在干凈厚軟的獸皮中,和衣而眠。 薛肴則窩在房間另一頭自己陳舊的鋪蓋里。 他平日不常備食物,今早正好挖了筍。 入夜前,他為客人烹調了鮮美的筍湯,卻被她拒絕,推搡中把碗都打翻了。 兩人尷尬地沉默了一會兒,薛肴開始獨自打掃。 就算是修士,也要吃東西才能養好身體呀,他悶悶不樂,一邊從箱底掏出幾張嶄新的獸皮,在地上鋪好。 浮元也不道謝,就背過身躺了上去,叫熱心的主人也笑不出來了。 薛肴不是沒見過女人,他每隔幾日就要去市鎮上把草藥賣了,換些日常用品,街市人來人往,每個女人身后往往跟著幾個男人,全家一道出來并不多見,只有最受寵愛的夫郎才能和家主一起出門。 年幼的時候,他也幻想過長大找到一個疼人的娘子,普普通通地過日子。如今,他早就斷了嫁娶之心,像他這樣有缺的男人,能有什么奢望呢,更何況,不僅僅是耳朵的問題。 第一眼見著她,他凍結的幻想又不合時宜地蠢蠢欲動了。 她有些消瘦,一身昂貴的絲料被磨得稀爛,眉眼凌厲,從眼眸深處透出來的,大半是淡漠。 世間種種煙火氣,都完美地避開了她。 還有一絲緊張,是被自己嚇到了嗎? 看著她身上林林總總的細小傷口,像是個狼狽落魄的修士,也許,配她正好。 他能把她的身體調養好,給她做新的衣裳,和她一起去街市……再一起回來。 “浮——元——”那個聲音糾纏在耳畔,他捂著耳朵,翻了個身,伸手打了自己的臉。 她眼里根本沒有他,只是調戲他,消耗他,最多可憐他,就像大多數女人那樣。 心漸漸冷了,他一點兒也睡不著了,干脆去門口吹吹風,路過鋪著獸皮的一角,發現浮元滿頭大汗,嘴唇輕顫,好像在艱難地呼吸,又好像在說什么。 他悄悄走過去,俯下身,側耳湊過去聽。 “母親……母親……” 接著,她又喚了“無絮”。 是夫郎的名字嗎? 薛肴見她難受,又不忍心,用布浸了涼水,為她拭汗。 才剛觸到額頭,就被她抓住了手腕。 “別碰我。”她睜開眼,瞪著他。 她很虛弱,薛肴不費力地掙開了:“你的傷,還在流血。” 布條上有濕痕,他能聞到血的味道。 浮元抽出一個錦囊,摸出一顆藥丸放進嘴里:“吃了藥就好了,走開。” 夜里看不清藥丸的樣子,但想到白日她仍有些泛潮的頭發和靴子,就感覺不對:“這些藥浸過水了吧,藥效也散得差不多了。” 藥丸理應小了一圈,顏色也變了,可浮元哪里注意過丹藥本來的樣子呢,平日都是侍官為她準備的東西,她從未多想。 “明日我給你去采幾味新鮮的。”薛肴從藥罐里挑出一片干枯的葉子,在她鼻下晃了晃,“現在,好好睡一會兒吧。” 不要,不要睡。浮元的內心叫囂著,眼皮卻耷拉下來。 她再次闖入了朝天宮的寢殿,巨大的帷幔由于她帶入的風高高揚起,浸透成暗紅色的紗料在半空甩出一串血滴。 這次的夢卻沒有在這里止住,她像被釘在原地似的一動不動,在帷幔揚起的同時,她認出了一張熟悉的臉,以及空空如也的床鋪。 “無絮?”她看著少年無絮,聲音瑟瑟發抖,卻強迫自己問下去,“母親呢?” 無絮眼神空洞,順從地回答:“已經被我……”他搶了一下,嘴角滲處一股血流,又試圖舔掉牙齒上的血腥,一個從發梢到衣角都在滴血的“血人”露出了一點亮白,亮白色一開一合,發出了聲音,“……吃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