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雀 第78節(jié)
她起身踱步過去,彎腰嗅了嗅瓷碗,“當(dāng)真如此難——” 話未言盡,虞錦踉蹌了兩步,胳膊被輕輕握住,一只大掌摁住她的后腦勺,一陣顛晃后耳朵貼在了結(jié)實的胸膛。 烏發(fā)吹落在男人皎白的衣袍上,虞錦稍稍懵了片刻。 沈卻垂目看她瞪圓的桃瓣眼,道:“聽到了嗎?” 聽、聽什么? 虞錦懵怔后,身子陡然僵了僵,順著男人胸腔傳來的跳動聲,不自覺將耳朵貼緊了些。 心跳如雷,震得虞錦耳根有些發(fā)癢。 她倏地直起身,伸出手探了探沈卻的前額,唏噓道:“王爺,你是不是病了?要、要不,再把元先生叫回來?” “……” 沈卻默了默,索性拽著虞錦坐下,兀自執(zhí)筷吃面。 虞錦本還惦記著他的身子,可看沈卻用膳的動作,不由便將此事拋之腦后。 不得不說,沈卻這人雖是武將,但從頭至腳都透著優(yōu)雅從容的矜貴,他沒有虞廣江的粗獷,也沒有虞時也的暴躁,無論何事,都把握著適度的節(jié)奏,不會太快也不會太慢,就連用膳也是如此。 虞錦邀功一般地傾身過去,問道:“好吃么?這面雖是尋常長壽面,可用的卻是我改良后的新方子。” 她著重道:“我親自盯著煮的呢。”說罷,她等待夸獎地望著沈卻。 四目相對,男人眉尾輕提了提,思忖后道:“有點酸了。” ……? “不可能!”虞錦篤定道:“調(diào)料都是我親自盯著放的,且這面里根本沒放醋,如何會酸?” 沈卻看她:“不信你試試?” 說著,男人神色自若地捧起碗,夾了一筷子面遞到她嘴邊。 虞錦不疑有他,就著他喂來的木箸張開口。 “不酸吶。”虞錦疑惑地蹙起眉頭。 沈卻不急不緩地接著喂了口,“再試試?” 如此四五次后,那面已所剩無幾,男人一口一口喂得極為享受,虞錦摸著半飽的腹部,恍然大悟地頓了頓。 她垂頭捻了捻微紅的耳垂,言不由衷道:“是有點酸。” 沈卻輕笑一聲,將剩下的吃完。 虞錦懸在座椅下的雙足輕輕晃了兩下,見他吃完面,便給他遞上帕子,道:“王爺與宮里走得近,可知我阿兄與永安郡主的婚期約莫定在何時?” 沈卻擦了擦手,道:“欽天監(jiān)擇了兩個日子,一個在明年仲春,一個在明年暮夏,尚未定下。” 虞錦緩緩頷首。 沈卻若有所思地看她,道:“你覺得哪個日子好?” 虞錦道:“自是仲春好,暮夏實在晚了些。” 沈卻“嗯”了聲,道:“我也覺得晚了些。” 稍晚些,虞錦便作小廝狀去楚瀾院子里換回了衣裳,沈卻送了她回虞家宅院,回時并未乘馬車,緩緩踱步而歸。 他渾身那閑適輕快的氣息,段榮隔得老遠也能捕捉。 沈卻腳下忽慢,道:“段榮。” “屬下在。” “明日去同欽天監(jiān)紀大人說一聲,本王覺得虞公子與永安郡主的婚期定在仲春較為妥當(dāng),讓他盡快拿主意。” 段榮雖不知為何王爺如此執(zhí)著于未來大舅子的親事,但這……您金口玉言說仲春妥當(dāng),還讓人紀大人拿什么主意呢? ==== 九月廿三,孟冬將至。 虞時也與永安郡主的婚期擬定,于仲春二月十三,而與此同時,沈虞兩家請期禮過,也總算擇好日子,將吉日落于孟夏四月初六。 此前虞廣江嫌棄時日太短,cao之過急,意欲定在孟秋九月。 虞錦聞言瞪直了眼,“眼下至四月尚且還有半年,如何就cao之過急了?一點兒也不急,時日寬松,綽綽有余呢!” 虞廣江恨鐵不成鋼,只覺得虞錦爛泥扶不上墻,氣到無言。 而親事一落定,圣上也沒了將虞家拘在上京的理由,索性樂呵呵地準他一家老小返回靈州。 就在虞錦抵達靈州之時,南祁王領(lǐng)旨,率垚南軍親臨荊州剿匪。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第69章 吾妻 阿錦,我很想你。 時間如白駒過隙, 兩個月后,時至臘月,靈州天寒。 自打回虞府后,虞錦便忙得腳不沾地, 虞廣江死而復(fù)生, 自是重新任上靈州節(jié)度使一職, 這短短一年, 虞家從門庭冷落到如今重振旗鼓, 原要下嫁給承安伯府的天之驕女一番驚險后卻是與那威名赫赫的南祁王訂了親事, 這誰不唏噓? 而不必旁人相邀,虞錦便拿起自己虞家小小姐的身份, 連辦了一個月雅集小宴,以至于虞府日日門庭若市、熱鬧非凡, 與此前的蕭條對比鮮明。 此舉既是為了重示虞家的興盛,也是為了虞錦日后成親多做歷練,畢竟從前她雖也學(xué)中饋庶務(wù),但到底有蔣淑月做主,許多事不必她來cao心,她又是個愛讓人伺候的性子, 故而許多事還一知半解。 但這么熱鬧一個多月,天兒一見寒,虞錦怕冷,便偷了懶, 也不愿去赴旁人家的宴會,只偶爾與幾個從前交情尚好的閨中好友吃吃茶。 但虞錦離開靈州的這幾個月,那寥寥幾個手帕交卻都不聲不響成了婚,忙著主持中饋, 也少有閑暇。 虞錦命人補上賀禮,便閑散在府中。 因打聽到荊州一切都好,王爺剿匪很是順利,于是愈發(fā)寬心,小日子過得異常愜意。 但她素來是個閑不下來的主,這么舒坦沒幾日后,她便cao心起了虞時也的婚事。 眼下已是十二月,再有兩個月便是成親的日子,婚服有宮中尚衣局親制,倒無需太過cao心,可婚房用的幔帳、被褥、合巹酒的酒壺酒盞都尚未置備,最重要的是,喜帖的款式都尚未挑選! 虞錦小嘴叭叭地在虞時也的書房里來回踱步,說得虞時也腦仁突突直跳。 “這些有何難的?幔帳、被褥,鋪子里都有成品,酒壺酒盞庫房里更是有不少嶄新的稀罕樣式,至于喜帖,妥當(dāng)便可,有什么要挑選?再說,這些都有常嬤嬤cao心。” 虞時也口中的常嬤嬤是兄妹二人生母的陪嫁丫鬟,在府里已二十余年,算是極有分量的老人。 虞錦聞言,眉心瞬間就蹙起來,“這如何能隨意?喜帖是門面,如何能隨意?!一輩子就成這么一回親,自是要事事親為周道。” 虞時也無言輕嗤。 虞錦仍在打轉(zhuǎn),碎碎念道:“屆時永安郡主要從正門而入,那臺階高度似是不太合理,容易絆著人,還是請工匠來重新修葺好了……阿兄臥房里放置兵器的木架也給挪到外頭去,以免驚了郡主……阿兄可要多置備幾身成婚后的常服?我覺得你這身紅色太打眼了些,少了幾分沉穩(wěn),應(yīng)當(dāng)多備幾身靛藍色的才是。” 靛藍色…… 話落,虞錦稍稍一怔,委婉補救道:“玄色松青色之類的也可。” 虞時也扯了扯嘴角,懶得理她,兀自埋頭翻看軍文,虞錦便在此兀自絮叨,末了停頓一下,問:“阿兄,你緊張么?” 虞時也抬眼,往后一靠,周身那股輕松自得勁兒與眼前人形成鮮明的反差,他似笑非笑地嘲諷道:“虞錦,是你緊張了吧?” “……” 虞錦僵了僵。 ==== 臘月廿四,小年。 雪飄如絮,堆銀徹玉,空氣凝著陣陣寒意,說話間吐出的白氣似霧,凍得人牙都在打顫。 虞錦往手心里呼了口熱氣,又搓了兩下才翻開桌前的冊子,上頭記得都是府里近來要置辦的年貨。 沒有了蔣淑月,這些自是都落在了唯一的小小姐頭上,且虞錦便是想偷懶,常嬤嬤也不許,趁著小年摁著小主子看賬。 常嬤嬤道:“老奴稍稍打聽了些,聽說府里主事的是一老管家,是從王爺打小便伺候在身邊的,很有分量,姑娘嫁過去后,要將中饋拿到手,恐怕不易。” 虞錦便想起白叔那一頭半白的發(fā)。 常嬤嬤又憂心說:“聽說王府家大業(yè)大,單是垚南的產(chǎn)業(yè)便數(shù)不清,恐難打理。” 虞錦“唔”了聲,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常嬤嬤擔(dān)心自家小主子遠嫁受了委屈,不由便傳授了許多內(nèi)宅里那些拿捏下人的法子,虞錦委實聽得有些麻木,恰逢生蓮?fù)崎T,道:“姑娘,老爺回了。” 虞錦噌地起身,手爐也丟下了,提裙便往外跑。 那廂,虞廣江大氅尚未褪下,一聲女兒家嬌俏的呼聲便從外頭傳來:“父親!” 虞廣江嚇得茶盞險些沒拿穩(wěn)。 虞錦邁進門檻,直言道:“父親可有荊州的消息了?方才軍中來報,可是靈州剿匪大捷了?” 虞廣江嘴角微抽。 前陣子虞錦還知曉找個借口再暗戳戳打探南祁王的消息以遮羞,眼下是連遮都不遮,直接問了。 他沒好氣道:“荊州匪患已久,哪有那般輕易能拿下。” 虞錦略略有些失落。 虞廣江用余光覷了她一眼,鼻腔溢出一聲輕哼。 大捷是尚未,但眼下荊州境況且算安穩(wěn)。不得不說,南祁王是個天生便擅戰(zhàn)擅謀之人,短短兩個月,打得他們招架不住后,又以招安相誘,還替自個兒增強了兵力。 荊州本就有許多人是被迫落草為寇,如今看情勢不利,當(dāng)即便投在南祁王名下,剩下的雖仍負隅頑抗,退居杏嶺。 可常言道,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若是不一次剿滅,只怕剿匪大軍離開后,山匪依舊卷土重來。可那杏嶺易守難攻,成了一時的難題。 不過倒也成不了什么氣候,杏嶺雖易守難攻,但糧草運輸卻成問題,只死守山腳,耗到對方彈盡糧絕,便可不費一兵一卒殲滅。 而適才軍中來報,雖并非剿匪大捷的消息,但也確實和荊州有關(guān)。 這時,虞時也匆匆趕到,看父子兩人的這架勢,應(yīng)當(dāng)是要商議軍務(wù) 。虞錦不愿聽那些枯燥的排兵布陣,正抬腳欲走時,卻聽虞廣江提及“荊州”二字,她已然邁出去的腳又縮了回來,佯裝無事發(fā)生地捧起了熱茶。 虞時也道:“運糧?那派輜重重將去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