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雀 第49節
沉溪與落雁在后頭悄悄對了個眼神,不知為何,頗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息在流動,說不出哪里怪異。 虞錦瞥了眼天色,道:“天色不早,阿錦便先告辭了。” 說罷,虞錦欲要離開,姬長云忽而開口叫住她。 她沉默一息,才緩聲道:“垚南地處邊境,營地數萬將士,刀劍無眼,恐怕傷了三姑娘,長云知曉垚南許多適合姑娘家賞玩的去處,姑娘若煩悶,可邀著表姑娘一道去。” 虞錦捏了下絹帕,看向姬長云。 姬長云道:“如此三姑娘可解悶,王爺也不必分神照料姑娘,近來軍中事多,先是疫病,再是狼倉關御敵,長云只怕王爺怠慢了三姑娘。” 虞錦將絹帕纏繞在指間,微不可查地抬了抬眼尾。姬長云話里話外皆是為她好,可細聽之下,卻是勸說她莫要來軍營影響沈卻處理軍務…… 是在,責怪她不懂事? 虞錦抬眸,視野里便出現一道頎長的身影。 她微微一笑,道:“多謝姬大夫掛念,不過阿兄并未怠慢我,他晨間還說晚些帶我逛街市呢。” 說罷,虞錦便提裙小跑上前,熱絡地喊道:“阿兄!” 姬長云回頭,就見沈卻接住了險些傾倒的小姑娘。虞錦拉著他不知道嘰嘰喳喳些什么,男人冷然的眉眼有所松動。 逛街市? 她認識的沈卻,何曾會踏足煙火之地? ====== 夜幕降臨,風涼月白,街巷掛滿了五彩燈籠,照得燈火通明,熱鬧不已。 垚南地處靈州南見,一南一北,民俗風情大不相同,小攤上賣的物件都是虞錦從前少見之物。 她瞪直了眼,嘴角上揚,時不時溢出幾聲低嘆。 虞錦腳步匆匆,從糖人小攤、香粉店鋪至戲臺前,無一不駐留片刻。 她鬢角的發濕了,小臉也走得紅撲撲的。 沈卻負手慢步跟在她身后,萬千燈火,人群間摩肩接踵,他那雙朗星皓月的眸子緊緊盯住虞錦。 眼前的一幕與腦海里畫面漸漸重疊—— ——“沈離征,明日是乞巧,你早些下職好不好?” ——“好。” ——“東市熱鬧,我們去東市,還要在護城河下放花燈。” ——“好,都好。” ——“好熱鬧,我第一回 出宮過乞巧呢。你走快點呀!……欸,你看這個銀狐面具像不像你?” “可有銀狐樣式的面具?”虞錦停在一個面具小攤上翻來覆去地挑選。 商販忙笑應:“巧了!恰剩最后一個,姑娘稍等。” 沈卻驀地回過神,停頓半響道:“為何要銀狐面具?” 虞錦回頭看他一眼,正巧商販將面具遞到她手里,虞錦揚起面具笑道:“像你啊。阿兄,你看這面具像不像你?” 虞錦沒注意到沈卻的神情變化,只低頭嘟囔說:“我戴這個兔子的,你戴銀狐的好不——”好。 話未說盡,男人驀地俯身下來,一張俊美無雙的面容就這么在她眼前放大。 虞錦一怔,吞咽了下唾液,心臟撲通撲通跳起來。 四目相對,男人薄唇輕啟,嗓音輕啞,道:“阿錦,幫我戴。” 阿—— 阿錦? 虞錦懵住,神色呆滯地松了手,面具頓時脫落。 家中親人、閨中好友都是如此喚她,這并非什么十分私密的小字,但不知為何,被沈卻這樣喊出來,便多了兩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落雁“哎”了聲,忙撿起面具遞上去道:“姑娘?” “喔。” 虞錦如捧燙手山芋,就著沈卻俯身的姿勢迅速將面具戴在他臉上,偏過腦袋時迅速拿手在臉側扇了扇風。 好燙! 后面那半條街,虞錦走得索然無味。 落雁道:“姑娘,您方才不是說要糖葫蘆么?奴婢瞧前頭那個攤子便有。” 虞錦搖頭:“不要了。” 落雁又道:“那墨魚丸子呢?您方才說味香。” 虞錦“唔”了聲,心不在焉道:“也不是很香……” 落雁困惑,歪頭瞧了眼心事重重的三姑娘。 虞錦抿唇,偷偷瞥一眼落后一截的身影。 最后,一行幾人進了酒樓,掌柜的十分有眼力勁,看幾位的穿著便只非富即貴,立即吩咐小二領至上等廂房,茶水伺候。 虞錦的神思尚未歸攏,走臺階時腳下一絆,沈卻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胳膊,深深凝她一眼。 虞錦囫圇道:“多謝阿兄。” 推門入廂房,二人相對落座。 眼神無意碰觸在一起時,虞錦閃躲地垂目擺弄新到手的面具。 沈卻長眸微瞇,正要說話,忽聞一陣急促的風聲自窗外襲來,他驀地頓住握著木箸的手,寸步未移,神色不變。 然,就聽虞錦一聲驚呼:“阿兄!” 小小的身板,猛地撲至他懷里。 第42章 吃面 不要再有別的meimei了。 窗牖半開, 送來陣陣清爽的夜風,攜著長街的吆喝叫賣聲一并入耳,喧囂沸騰,可虞錦滿腦子都是那句話—— “阿錦, 幫我戴。” “阿錦, 幫我戴。” “阿錦, 幫我戴。” 男人的聲色似山間清泉, 清冽低沉, 磁石涼玉一般, 嗓音低緩時少了幾分冷寂,像是有意勾人, 震得人耳膜酥酥麻麻。 尤其是驀然靠近的臉龐,高挺鼻梁下的那張薄唇…… 應當是很好親的樣子, 猶記上回他—— 思及此,虞錦驀地打住,攥住面具的細繩,不動聲色地深深呼吸兩下,她在想什么? 她怎、怎如此不知羞! 口口聲聲喚著人家阿兄,背地里卻思忖著這般齷鹺的事, 虞錦一時羞恥地蹙了眉,恰逢男人抬眼看過來,她立即閃躲地捧起茶盞。 時間一息、一息流逝,氣氛靜默地有些怪異。 落雁見虞錦捧著空杯飲茶, 不解道:“姑娘,奴婢給您添茶吧。” 虞錦稍頓,“喔”了聲便要將瓷盞遞過去,只聽“噹”地一聲清脆嘹亮, 手中的瓷盞落地碎成兩瓣。那一剎那間,她瞳孔緊縮,自窗外橫飛而來的箭矢在她眼前不斷放大。 虞錦耳側“嗡”地一聲響,未及深想,便已撲至沈卻懷里,“阿兄!” 這瞬息的變化讓所有人都面露驚愕,猝不及防,饒是沈卻也不由一怔,動作遲緩了半瞬。 他本算好了時間與間距,倘若虞錦乖乖坐著,他能輕而易舉擒住這支不自量力的箭,但出乎他意料,虞錦不僅捕捉到這點動靜,還—— 攔在了他面前! 男人眉間冷肅,索性擱下木箸,攔腰將人提了起來。一個健步旋轉,堪堪避開了這支橫空飛來的冷箭。 “王爺!” “姑娘!” 沉溪與落雁掩唇驚呼,段榮則在箭矢插.進座椅時推門而入,場面一時有些雜亂。 段榮只瞥了一眼箭矢斜插.進的角度,當即冷聲道:“來人!去對面酒樓給我搜人,如有疑者,通通拿下!” 暗衛紛紛領著命令,消失在廂房周圍。 而楹柱一側,兩個人還維持著方才的姿勢一動不動。 段榮疾步上前,單膝跪下道:“王爺,屬下護主不力,請王爺責罰!” 話音落地,廂房靜若無人。 段榮遲疑仰頭,就聽一聲冷得能掉冰渣的聲音自頭頂響起:“你想干什么,想給我擋箭啊?” 虞錦的小臂被他掐得有些疼,男人眸底寒涼,整張臉鐵青鐵青,像是下一瞬要掐死她似的。 虞錦被那支冷箭嚇得不輕,尚未緩過神來,她蹙眉輕嘶,伸手推他:“疼,松開……” “虞錦!” 一聲怒喝劈頭而下,饒是跪在不遠處的段榮都嚇得渾身一顫。 但若仔細聽,男人盛怒的音色里隱隱發顫。 而方才一切發生得過于突然,由不得虞錦深思熟慮再做打算,可眼下事情過去,她未免有些后怕,正心有余悸地發著怔,就被沈卻一聲怒喝嚇得撫著心口的手都抖了兩下。 她美目微瞪,面色蒼白。 一半是被冷箭嚇的,一半是被沈卻嚇的。 虞錦驚魂落定,神思逐漸歸攏。 實則她是十分惜命之人,否則當初在被蔣淑月逼上花轎前,早就用一根白綾了卻余生抵死不從,可她沒有,虞錦十分愛惜自己這條金貴命。 但方才情急之下,卻全然顧不得許多,她只想,沈卻千萬不要受傷。千萬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