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雀 第32節
嗬,果然是運籌帷幄的行軍之人,真真將物盡其用發揮到了極致。 虞錦更萎靡了。 ===== 這樣的日子又持續了一陣,虞錦連坐在窗前撥打算盤時,連窗外的鳥兒都覺得無比賞心悅目。 當夜,她便擱置了白管家送來的新賬簿,親自去了小廚房,盯著火候熬了碗消熱解暑的杏仁綠豆粥,捧去了正房。 虞錦如今住在瑯苑,走動頻繁,侍衛幾人見了她也不再出手阻攔。 隨著粥香濃郁地蔓延開來,她捧著托盤小心翼翼地邁入屋里。 虞錦輕柔滿語道:“我見阿兄屋中燈火尚亮著,猜想許是還未歇下,便去親自去后廚熬了粥來。” 如此矯揉造作,沈卻無聲輕笑,終于還是熬不住了。 他頷首道:“擱下吧。” 既然她樂意做,他也無甚拒絕的道理。 然,見虞錦未墊帕子便將瓷碗從托盤里端出來,沈卻還是蹙了下眉頭。 生怕她將碗打翻,他伸手接過。 虞錦淺淺一笑,說:“不燙呢,近來撥算盤撥出了繭子,端個熱粥熱湯的,倒是受得住。” “……” 男人嘴角微抽,笑意隱在瓷勺邊沿。 見他喝了一口粥,虞錦便搬來個杌子,自來熟地坐在他身側,唇瓣堪堪分開,便被一陣叩門聲打斷。 虞錦蹙眉,卻見來人是白叔。 她只覺腦袋嗡嗡一響,耳側又是算盤“噠噠”的聲響。 白叔顯然是有事要稟,虞錦只好噤聲,搬來杌子坐在一旁,百無聊賴地攥住一支羽毛筆把玩,且朝沈卻露出一個乖巧的笑。 沈卻看了眼,沒趕她出去,朝白叔道:“何事?” 白叔道:“王爺,如今已至六月,距王爺上回去藥泉已有半年有余,依照老太君的吩咐,老奴可是要叮囑王爺時隔半年去一趟。” 沈卻皺了下眉,應了聲“嗯”。 白叔知他敷衍,冷哼一聲,又苦口婆心道:“別瞧您如今身強體健,可這行軍作戰之人,哪有一輩子身強體健的?老王爺當年便是不注重養著,落下一身毛病。” 沈卻摁了摁眉心,“知道了。” 虞錦側首,道:“什么藥泉?” 眼下她對一切除看賬之外的事物,都極為好奇。 白叔道:“是鎏恒山莊的一處藥泉,泉里常年浸泡百年藥材,是個養身子的好地方。” 虞錦稍一忖度便記起了鎏恒山莊,是王府的莊子。 看輿圖是個較為偏遠之地,想必一來一回能離開王府幾日。虞錦頓時雙目有神,望向沈卻道:“我也想去。” 四目相對,虞錦抵唇咳嗽,直至眼底咳出了淚花,忽然之間,就成了一副病殃殃的樣子。 看似比沈卻還需要那口藥泉。 第27章 藥泉 聽話,松手。 她摁著心口, 柔弱地望向沈卻。 眼底藏匿的小心思,就如這段表演一樣,拙劣至極。 但白管家卻未深想,反而靈機一動, 忙應和道:“欸, 老奴看三姑娘一道去也好, 姑娘身子薄弱, 且又傷了腦袋, 說不準那藥泉對姑娘的傷勢有所助益也說不準, 就算治不了失憶之癥,那泉水也有養膚駐顏的功效。再者說, 鎏恒山路途遙遠,王爺一人未免無趣, 途中有人相伴,倒是好,好!” 聽到養膚駐顏四字,虞錦更是來了興致,她連連點頭,“白叔說得極是, 同我想到一塊去了。” “……” 望著這一老一小,你應我一句、我應你一句,沈卻默了默,唇邊溢出一聲輕嗬。 他轉了下扳指, 一時未搭話。 半響,他點了下頭道:“把今日白叔給的那幾本賬算完,我就帶你去。” 虞錦嘴角微僵,心中腹誹道:無情! 她柔聲道:“那是自然。” 白管家笑彎了眼, 又連說了好幾聲“好”。 而正此時,夜風呼嘯,大雨突如其來,傾盆而下。 “喲,近來這天兒變得真快。”白管家嘟囔一句,忙去闔窗,他忽然一頓,瞥了那書案前的人兩眼,說:“這雨瞧著委實大了些,姑娘不若晚些再走,莫要淋著了。” 虞錦往窗外瞧了眼,蹙了蹙眉頭。 白管家似是知她心之所想,又道:“讓落雁那丫頭去房中將賬簿取來就是了。” 聞言,虞錦垂頭瞥了眼嶄新精致的繡鞋,略有動搖,她眼神飛快地看了沈卻一眼。 沈卻頭也不抬,像沒察覺一般,無甚情緒地“嗯”了聲。 白管家神清氣爽地離開了。 不幾時,落雁便將賬簿遞上,在一側伺候研磨,目光在兩位主子身上反復橫跳。 虞錦今夜沒再折騰幺蛾子,執筆落字,只指尖偶爾響起簌簌的翻頁聲。 大雨如注,闔窗無風,燭火靜謐燃燒。 沈卻頓了一下,側目而視。 虞錦神色專注,兩道彎彎淺淺的細眉時不時擰在一起,檀口一開一合,無聲默念賬簿上的字眼,袖口落下一截,皓白的手腕隨筆鋒輕輕扭動。 但沒多久,便見她掩唇打了個呵欠。 沈卻輕哂,收回視線。 虞錦雙目逐漸失焦,賬簿上的小字都變得模糊起來,她無聲輕嘆,腦袋一晃,滿頭珠釵隨之嘩啦一響,淹沒在雨中。 沒多久,便徹底昏睡過去。 雨還在下。 落雁正擱下硯臺,要去喚醒虞錦。 卻見沈卻輕睨她一眼,“先出去。” 落雁一怔,應聲退下。 屋門“吱呀”兩聲,復又闔上。 沈卻往椅背上一靠,平靜地凝視著姑娘嫻靜的側顏,他緩緩抿唇,摘下扳指攥在手心里,來回摩挲。 直至雨停,梆子聲落地。 男人俯身,動作利索地將虞錦攔腰抱起來。 很輕,輕得像一張薄紙。 沈卻忽一蹙眉,徑直推門出去,一路去往廂房。 廊下,落雁驚訝呆滯,忙提步追了上去。 廂房里,沉溪忙將幔帳揭開。 就見王爺將三姑娘放在榻上時,三姑娘那兩條細胳膊還環著人家的脖頸。 沉溪正要上前幫忙,卻聽南祁王先開了口。 他嗓音低磁,道:“虞錦,松手了。” 未見成效,他嗓音更低,低得幾乎聽不見。他道:“聽話,松手。” 聲色一如既往得的寒涼,但莫名多了幾分無奈、妥協的意味。 少頃,沉溪推門出去。 落雁正杵在長廊下,忙上前道:“你方才瞧見沒,王爺——” 沉溪立即捂了她的嘴,說:“知道就知道,說出來作甚,小心叫人聽了去。” 落雁點點頭,沉溪這才松開手。 ======== 兩日后,幾輛馬車停在王府門前。 廚娘、丫鬟、府醫熙熙攘攘擠在一處。 沈卻皺了下眉,道:“要這些人去作甚?” 白管家哦了聲道:“莊子里的廚娘手藝與府里相差甚遠,老奴怕三姑娘吃不慣,這些丫鬟都是伺候在內院的,三姑娘用起來趁手,至于府醫,若是三姑娘有個頭疼腦熱,也好盡快就診。” 沈卻靜了一瞬,目光落在正往馬車上塞物件的小廝上,道:“那這些呢。” 白管家撫須一笑:“這都是三姑娘房里用慣的物件,莊子里雖不缺甚,但總歸是換了地,老奴擔心三姑娘睡不安穩。” “……” 沈卻徑直上了馬車,不欲再多問。 馬車轆轆,沿途出了城門。 沈卻正欲斟茶,便見一只手從他眼下橫過,虞錦傾身揭開他肩側的簾布。 自來到王府,虞錦便少有外出,僅有的幾次出府,還是白管家殷勤地拉她去看鋪面與宅子,眼下不由激情澎湃,目光盈盈地盯著窗外,道: “白日里竟也如此熱鬧,往常也是如此么?” “那是什么地方?瞧著倒很是雅致,阿兄你去過嗎?” “今日天晴,白叔說鎏恒山晴日興許能瞧見彩云,景致很是悅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