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雀 第24節
楚瀾挺著胸脯,煞有其事道:“上京沈家三姑娘,我小姨。” 守衛二人你望我我望你,王爺竟然還有個如此貌美的幼妹? 瞧這模樣,確實很像親兄妹,都俊到一塊去了。 守衛不疑有他,很快便放了行,隨后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沒多久,沈三姑娘此人便傳遍了軍營。 各處的軍營許是都長得一個樣,虞錦四處一掃,倒覺得與靈州的軍營無甚差異,莊嚴、肅穆,整整齊齊。 到了馬圈,楚瀾牽出一匹胸脯一簇銀毛的白馬,說:“我平時便在此處習武,騎馬,練鞭。” 這是了解楚瀾最好的時機。 虞錦點點頭,問:“你的武藝是阿兄所授?” 楚瀾“唔”了聲,并不想回憶這段過程,只說:“舅舅說女兒家旁的可以不會,自保能力得有,但我身板太小,刀槍扛不住,劍也使不穩,他便替我擇了軟鞭。你別瞧他平日那樣兇冷,但在練兵磨將上可半點不含糊,他——” 虞錦狐疑地看了楚瀾一眼,順著她的視線,瞧見一個身著鐵甲的男人。 楚瀾道:“秦都尉!秦都尉!” ======== 營帳里。 幾人圍在一張輿圖前。 “喀什部屢屢進犯,走的都是這條山間小道,偏此處是山谷,叢林茂密,每每都被突襲了個徹底!” “且他們的戰馬強悍,垚南所產的馬匹,實在是差一截啊!” “倉州簡直是坐地起價,吃準了垚南要購糧,最近便只能求助倉州,那勞什子刺史竟將糧價抬到了三倍不止!” 沈卻一身冰冷的盔甲,聞言只是靜靜看一眼輿圖,隨后指著一角的陡峭地勢道:“多設一個哨點在這,地勢高,且東南方向恰無叢林阻擋。” 他神色專注,點了點某一處,繼續說:“從今夜起,狼倉關的布防換新的布防圖,每三夜一換。其余糧馬之事,我會解決。” 聞言,幾個將士便都點點頭,松懈下來。 其中,一身著銅色鐵甲的少將道:“王爺,聽聞此次回府,您還將上京的幼妹一并帶回了?” 有不知情的人驚疑道:“王爺竟還有幼妹?我跟隨王爺這么些年,我怎的不知?” “兩耳不聞窗外事,你能知道什么?那三姑娘不是正在營地里么,方才一路走來,你就沒聽那些個守衛在說甚?” 沈卻一頓,抬眸看向說話的人,不及開口,就聽營帳外傳來一陣慌亂的驚呼:“王爺!王爺!” 簾幔猛地被撩開,士兵喘著氣道:“王、王爺,您快去馬圈那瞧一眼吧!” 男人臉色微變,抬腳離開,帶起一陣凜冽的風。 第20章 懲罰 我將來的夫君。 馬圈一片狼藉,圈馬的棚屋楹柱斷了兩根,屋頂便就這么半塌了下來,響起馬兒驚慌的嘶吼聲。 這些矮種馬尚未受訓,很快就三五成群從半舊的圍欄擠了出來,四處亂撞,比之前些日子都尉府的慘況,有過之而無不及。 楚瀾乘馬一躍而上,長鞭直指秦昶平,可對方只一味避讓,并不出手。 眾所周知,這秦都尉見了王府表姑娘素來都是繞道走的,這事說來話長,便不得不提及兩年前營地的一場比試—— 那場比試的最終戰利品,乃是一柄出自大師之手的利如刀削的長劍。 劍身通體泛著銀光,深得楚瀾喜歡。 于是,表姑娘一身男兒裝入了那次比試,還撂倒了一群蝦兵蟹將,然而,卻獨獨敗在秦都尉秦昶平手里。 敗就敗了吧,關鍵是敗得極其難看,莫說還手,是連招架之力都沒有。 但天理良心,倘若知曉那男兒裝下是楚瀾,秦昶平絕不會下如此狠手,可事到最后,也已經晚了。 楚瀾面子里子丟了個干凈,自此后勤學苦練,勢要打贏秦昶平。 久而久之,那柄長劍早就不是她心里的執念,她如今只一心要與秦都尉較個高下。 可知她身份,秦昶平又如何能動手,只好能躲就躲,能避就避。 楚瀾揮下鞭子,仿佛一拳頭打在棉花上,著急道:“你躲什么!你出手!” 秦昶平側身避開,道:“楚姑娘,您收手吧,王爺今日在營中。” 聞言,楚瀾動作確實滯了半瞬,但很快又不依不饒地纏了上去,說:“你一個大男人,光明正大與我打一場,即便是輸我也認,我又不賴賬,你究竟怕什么?” 秦昶平蹙眉,坦言道:“當年傷了楚姑娘,已受家父重罰,若楚姑娘再因我臥床靜養一月,恐惹家父震怒。” ??? 傷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楚瀾一時血涌心頭,下手的勁更狠了些。 而又無人敢攔她。 馬場一時兵荒馬亂,很是倉皇。 虞錦攥緊牽引著小白馬的韁繩,連連后退,不由為楚瀾捏了把汗,心中生出一股不太妙的預感。 忽地,她背脊撞上一堵rou墻。 虞錦扭頭,恰撞入一雙平穩冷寂、威怒并有的眸子。 虞錦稍感意外地多看了他一眼。 仔細算來,她已有三兩日未見過沈卻,更是第一次見他戎裝之姿,冰冷銀白的鎧甲似將他那股冷峻的威懾力放大了不少。 可她并不覺陌生,見他如此,竟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荒謬之感。 直到沈卻拽住她小臂,將人往邊上一帶,虞錦才回過神,就見一匹脫韁的馬兒從她方才的位置狂奔而過。 四目相對,虞錦隱約從男人的眉宇中捕捉到一絲怒意。 她一時忘了開口,半響,才吶吶道:“阿兄……” 說起來,今日這事虞錦也冤枉,畢竟追著秦昶平的人是楚瀾,可偏偏,她今日是與楚瀾一同前來,又恰好在這犯案現場,還攥著匹小白馬…… 怎么看,都像同伙,尤其對上沈卻這雙藏著怒意的眼睛,她莫名感到心虛。 沈卻側目,吩咐道:“去把楚瀾給我綁了。” 有他發話,總算有人敢上前制止。 虞錦尚未來得及反應,小臂上的力道重了幾分,她一個踉蹌,被一路拽回了營帳。 沈卻松開她,一言未置,只伸手卸下沉重的軍裝。 虞錦趔趄一路,氣息輕喘,見此處干凈整潔,梨木架子擺著盥盆,想來應是沈卻平日休憩之地。 她靜了一會兒,摸了摸翹挺的鼻梁,殷勤地伸出手去幫他卸軍裝。 男人手上動作微頓,但好似沒領她的情。 虞錦跟在他身后,上了馬車。 車輪子轉動的一瞬,車廂也晃了一下。 她一眼一眼地偷覷他,沒話找話說: “幾日未見,阿兄清瘦了許多。” “是不是軍營的膳食不合胃口……” “你渴嗎?” “不等楚瀾一道回府么?” 沈卻眉梢輕壓,不動聲色地握了下拳。 無人知曉,方才遠遠瞧見那匹馬朝虞錦奔來時,有人渾身血液能凝滯住,只覺得喘不上氣來,和他那場夢醒后,如出一轍的心悸。 他淡淡吐出幾個字,“虞錦,閉嘴。” ======== 小室內,一人坐著,兩人站著。 楚瀾方才人有多大膽,眼下就有多后悔。 她是被秦昶平沖昏了頭腦,她怎么敢在舅舅在營地里就鬧得雞飛狗跳! 楚瀾揉了揉剛解綁的手腕,認錯道:“舅舅,我錯了。” 虞錦看她一眼,再看沈卻一眼,從善如流道:“我也錯了。” 沈卻起身,踱步至楚瀾面前,抽走她手里握著的寶貝長鞭,冷聲道:“收了。” 楚瀾霎時瞪眼,“這個不行,舅舅,您罰我別的,我都認。” 沈卻看她,冷聲道:“你以為我就不罰你了?院子里站著,兩個時辰,日頭沒落不許松懈。從明日起,你給我滾回槐苑抄你的《女戒》,五十遍未完,不準出府。” 楚瀾心里拔涼拔涼的,耷拉著腦袋應一聲是。 虞錦一顆心高高懸起,這回她是不敢替楚瀾說話了,因為她明顯感覺到,那蹙凌厲的目光已經落在了她身上。 沈卻道:“你也出去站著。” 聞言,楚瀾小聲道:“舅舅,不關阿錦——” 虞錦悄悄碰了下她的手背,乖巧應好。 她望向外頭毒辣的日頭,朱唇微抿。實則,虞錦折騰了十六年,也從未被“罰”過,就連受人斥責,都是在遇見沈卻之后才屢屢發生的事。 但也不知怎么,她總覺得今日沈卻的怒意并非針對楚瀾,更多是對她。 虞錦奇怪地摸了摸下頷。 而顯然,她低估了這項體罰。 正值孟夏,午后的日頭毒得堪比火炙,才半個時辰,虞錦額頭上便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后頸也覺得燙得很。 她呼氣,看楚瀾倒是站得游刃有余,好奇道:“你不累么?” 楚瀾搖搖頭,噓聲道:“這才哪到哪,這回他許是氣極,才忘了罰我負重站立,一會兒可別想起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