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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誘宦在線閱讀 - 誘宦 第56節(jié)

誘宦 第56節(jié)

    “為什么?”陸瞻不肯轉(zhuǎn)。

    芷秋一張臉紅得發(fā)燙,垂下手來,與他抗?fàn)帲澳悴晦D(zhuǎn)我就不解了?!?/br>
    “那就別解了?!标懻皢蜗ス虻酱睬埃瑑蓚€手捉了她的衣襟用力一扯,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的珍珠扣。

    芷秋本能地想抱臂遮掩,但在他的翻云覆雨的手下,她只能認(rèn)命地被解開。他抱起她,將她轉(zhuǎn)到書案后那根寬大的官帽椅上,彎著腰吻她,手臂推開了倚后的檻窗,正有半片月,縈絆著幾縷淡云。

    他吻過青峰疊嶂的山川,一只膝漸漸落到了地上,將要去到藏匿花魂的月門。芷秋卻有些驚慌失措,忙推他的肩,“不行……”

    “行?!彼澙返囟⒅?,扼住了她的手腕,俯首稱臣,像一只野獸吸汲著汩汩的溪流。

    而山河在的顫抖,細(xì)碎的、劇烈的、并長久。芷秋后仰著頭,含混的呼吸中,望見窗外的星夜,綻放出極致絢爛的花火。很久,恍如一世之長,他抬起頭來舔一下唇角,摟下她的脖子,他們相吻,蘇合香與檀香的交纏中,泛著一絲絲腥味兒。

    春樓明月照錦帳,漫天掩地的快樂褪去,上浮起一絲悵惘。芷秋枕在他的胸口,有些失落,“陸瞻,我能為你做什么呢?”

    “什么也不用做?!标懻胺髦凉M背的長發(fā),絲絲涼涼的,很舒服。

    芷秋忽然撐起一條胳膊瞧他,長長的發(fā)落在他的頸窩,下巴一抖,墜下一滴淚,“你往后,都不可能快樂了嗎?”

    她十分懂得,這種“快樂”對于一個男人來說有多重要,不單單是身體上痛快,也是心靈上的某種滿足,所以她也更懂得他的悲苦,但她無計可施。

    陸瞻卻笑,抬手搵著她的眼淚,“遇見你,就是這輩子最快樂的事兒。”

    “你哄我的?!?/br>
    “沒哄你,”他又將她拽回懷內(nèi),胸膛輕輕震動著她的臉腮,“這世上,只有你肯不講條件地信我,俗話講知音難求,我怎么能不高興?”

    雖如此說,芷秋仍有滿腹愁腸,他所講的快樂或許是高于rou身的,但卻因為rou身的缺失而十分不完整。她太了解男人了,她深知他的傷口已經(jīng)成了一個終身抱憾的疤,或許是比抱憾更嚴(yán)重的,是恨。

    浮云似白衣,朝夕如蒼狗,輪轉(zhuǎn)間,蟬鳴更烈,夏日瀕臨至盛。天氣一熱,人難免也浮躁起來,強(qiáng)豪富商們有的是使不完的銀子,連在廳里墩了好幾個琺瑯盆盛冰。

    且說座上這位孟員外,便是芷秋老客孟子謙之父,家中做的是玉石玉器的買賣,雖談不上富可敵國,卻也是家底殷實,在蘇州算得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商賈。

    因是頭一回上門求人,韓舸有些坐立不安,恰時丫鬟端上來一碗冰鎮(zhèn)酸梅湯,那孟員外在上擺一擺袖,“韓主簿不要見外,這大中午的,快吃了消消暑?!?/br>
    韓舸踞蹐一晌,將雙膝上兩只手攥出了汗,才挑開話頭,“自古有言,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眼下城外尸伏山野,天聞哭之,人聞泣之,可官府已糧銀短缺,危難之際,晚輩只好求到員外這里,滿蘇州府都曉得,貴府算得上是……”

    “韓主簿不必多講,我知道您的意思?!?/br>
    那孟員外是個老jian巨猾,不肯捐銀,又不肯得罪官府,只拈著胡子打馬虎眼,“是這么個情景,您官府衙門應(yīng)該也知道,前年先帝歸了仙班,因著國孝,許多買賣行市都不景氣,我們商號至今年尚且虧空了十幾萬兩填不上,不是老朽不想幫,實在是拿不出手?!?/br>
    言畢,不知道是怕拂他臉面還是故意拂他臉面,竟叫來門外管家吩咐,“家中還有二百兩的支應(yīng),你去取一百兩票子來給韓主簿,也算咱們家對百姓盡一份心。”

    又望向韓舸,滿面愧色,“韓主簿,真是勞您白跑一趟,五十兩您且拿去,等我那里收回了帳,我親自送到縣衙門里去。”

    韓舸臊得臉通紅,由懷里掏出一張文書,“這是衙門里的收捐的文書,您請拿著,往后若有公辦的買賣,必定先以捐了善款的商家為優(yōu)。”

    這廂出去,又登輿往另一家去,不想此家竟說上年與京里哪位大人做親,些許家當(dāng)都做了聘禮,暫且拿不出銀子來。一連跑了四五家,不是買賣虧空就是行情不好,往幾位豪紳家里,皆或是推病了不見客、或是走訪親友不在家。

    蘇州有重疊錯落的長巷,韓舸的背影就嵌在長滿青苔的深巷里,曲曲折折,寫滿了對世道的失望。

    但妨礙不了滿城飛絮,楊柳映鄉(xiāng)。天兒愈發(fā)熱起來,紅粉香閨里,胭脂倦抹,釵環(huán)懶戴。

    說那謝昭柔,因懷著身孕不耐熱,更是個不痛快,坐立皆不是,這廂便遞了個貼到隔壁淺園,請來芷秋云禾,加上雛鸞,四人在房里摸骨牌,摸了半晌,心頭方暢快些。

    各人的丫鬟聚在廊下閑耍,見四人摸完了牌,便幫著在圓案上擺了小席,設(shè)下鮮果酒菜。芷秋推說:“不吃酒,你們奶奶如今吃不得酒,我們也不吃,上茶吧。”

    那謝昭柔急招著扇,“還是上酒,我雖吃不得,讓我干聞聞味道也是好的,上家里那個梨花蜜?!闭f罷扭過來,朝幾人愧笑,“真是對不起各位,我實在心里頭發(fā)悶,坐又坐不住,只好請各位來陪我解解悶?!?/br>
    雛鸞瞧一眼她凸起的肚子,有些不可思議,“肚子里頭,真能長個娃娃出來?娃娃那樣大,肚子怎么裝得下?”

    眾人悵訕,謝昭柔朝她打打扇子,“二娘,我上回才說了,肚子也要長大,你又不記得了?”

    “噢,好像是說過,我又給忘了?!?/br>
    三女瞧她滿面羞愧,皆有些不是滋味。芷秋朝她招招手,待她坐過來,拂一拂她的鬢輕言細(xì)語,“雛鸞,你可有按時按方吃藥???怎的越來越想不起事來?”

    “我吃了,”雛鸞一雙眼睛比原先還亮,滿面純真,“二哥哥早起都盯著我吃藥,只是苦得很,大約是藥苦才不管用的。”

    謝昭柔看看云禾芷秋二人,止不住嘆氣,“昨日又換了個大夫來瞧,聽說是京里來的,我想麼京里來的必定比我們這里的大夫醫(yī)術(shù)高超一些。誰知這位大夫也是那句話,胎里的病,治不了。把我急得哭一陣,我們爺也一夜沒睡著,我們老太太講,少不得請幾個道士來做幾場法事,沒準(zhǔn)能好呢?”

    云禾將雛鸞偏看一晌,點頭如搗蒜,“我看試試這個法子也行,姐,往年我們在堂子里,不過是請大夫抓藥,倒沒用過這個法子。她這個病,或許在胎里時被什么迷了心竅也未可知?!?/br>
    幾人越說越是,唯有些雛鸞懵懵的,卻也跟著傻兮兮點頭。

    紗窗大敞,映著外頭幾棵芭蕉。韓舸衙門中上完銀錢歸家,頭垂得低低地進(jìn)來。因著大家皆熟,芷秋云禾便未避走,坐在席上,月賬銀鉤,半眼瞧見他直望正榻上去,滿面憮然不悅。

    云禾便夠著腦袋打趣他,“韓相公,我們坐在這里你沒瞧見?還是主人家呢,就是這樣待客的?”

    鶯聲喚回了神魂,韓舸忙走來行禮,“方才沒看見jiejie們在屋里,失禮了。jiejie們幾時來的?可吃過飯沒有?”才說完,垂眸見一案的酒菜,便發(fā)訕笑一笑。

    見他有些心不在焉,又想上回陸瞻說起他正籌捐之事,芷秋便請他坐下,閑問了一遭,“韓相公,你外頭籌款的事情怎么樣了?如今籌了多少銀子了,夠買多少糧食的呀?”

    “嗨,叫jiejie笑話,”韓舸接過一杯冰萃茶,吃了茶,雛鸞又篩一杯酒給他,方才連嗟帶嘆地說來:“孟家、秦家、吳家、岳家、陳家,這些在蘇州府里最有頭有臉的商戶們都跑遍了,大家都是左右推脫,生怕沾上了就賴不掉,更別提那些中等人家,可見自古商人重利。只叫他們打發(fā)了攏共一千兩銀子,不過買五百糧食,熬了粥,夠城外挺幾日的?!?/br>
    云禾乍驚,將他睇住,“外頭買賣行市是一兩銀子一石糧食,怎么一千銀子就買五百石糧食?”

    “jiejie們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也不理家,哪里曉得,自城外開始鬧災(zāi),城內(nèi)的糧米行皆漲了價,如今哪還有一兩銀子一石的行市?!?/br>
    “你們官府就不管管?”

    謝昭柔含笑搖首,連連嘆息,“怎么沒管,他與衙門里的一位典吏,見天盯著這個事,這才漲得少些,否則,早就不是這個價了。前幾日,我家捐出了一千兩,這些日都是靠這一千熬日子,不然還不曉得外頭要死多少人。就眼下,源源不斷的流民涌過來,已經(jīng)擠小十萬多人了,死的人多了,天氣又熱,就起了瘟疫,一個傳一個的,你們聽可怕不可怕?!?/br>
    芷秋聽后冷笑,朝眾女脧一眼,打著紈扇,扇得人心泛涼,“可見這世道,并沒有幾個兼濟(jì)天下的人,這些員外豪紳,往前到我們堂子里,少不得放賞,常常一甩手就是三四兩,如今真到用他們了,他們反躲到王八殼子里頭去了。”

    “你們還不知道,”韓舸稍顯憔悴的面上泛起苦笑,“眼下糧食須籌不算,治瘟疫更是要緊。疫病原也治得好,就是抓藥的錢難辦?!?/br>
    正值一籌莫展,芷秋將眼把云禾望一望,心起一計,“韓相公,少不得,我們也捐些。我自然不必說了,就這兩日,我同云禾往堂子里跑一趟,告訴煙雨巷的姊妹們一聲,多的麼不敢說,興許也能湊出一二千銀子來,叫城外的百姓,能好一日算一日,你們官府再多想法子?!?/br>
    謝昭柔將扇子擱下,吃一盅酸梅湯,“別的不說,我這里先拿五十兩,從我的嫁妝里出。芷秋姐,你也學(xué)官府造個冊子,誰捐了錢都記個名,也不叫她們的錢白來白去,都要有個出入才好?!?/br>
    幾人有商有量地說起來,韓舸聞言,起身朝列位遞嬗行禮,“諸位都是女中豪杰,令天下男兒皆汗顏自恥,我韓舸這里先替幾縣十幾萬流民謝過諸位!”

    四女障扇嬉笑,鶯雀之聲吵得日薄崦嵫,半晌議定。芷秋云禾乘了小轎自回淺園,韓舸三人送至門外。轉(zhuǎn)進(jìn)院內(nèi)時,謝昭柔又同韓舸提起為雛鸞請法師做道場之事。

    且說著,少不得嘆氣,眼睛斜睞著韓舸,“昨日請了大夫瞧,說我如今胎已坐穩(wěn)了,二哥,你這些時就睡到二娘房里去吧,你睡在我身邊,我總怕你壓著我肚子。”

    韓舸將牽著雛鸞的手松開,扭轉(zhuǎn)身來望她,“謝謝你?!?/br>
    “夫妻之間,何談謝字?”說話間,眼里閃出點水花。

    韓舸垂眸,頃刻又帶著愧色抬起來,“對不起?!?/br>
    “對不起也不要講,回去歇息吧。”謝昭柔笑過,錯身朝雛鸞眨眨眼,“二娘,晚上可不要吵著吃夜宵哦,仔細(xì)又克化不動鬧肚子疼。”

    雛鸞傻傻回笑,捧著個肚子,“我方才席上吃得飽飽的,也再吃不下了?!?/br>
    就在垂花門底下分了道,韓舸牽著雛鸞往那頭去,途中雛鸞回首,沖著謝昭柔明眸皓齒地笑笑,方自在去,“二哥哥,你成日這樣忙,是為什么?。俊?/br>
    “方才席上說了那些話,你沒聽明白?”

    “我,有點忘了,也沒留心聽,就跟著湊銀子去了。”

    韓舸將腳步止住,趁著沒人影,攬過她的腰帖在懷內(nèi),“你這記性真是……往后,該連我也不記得了?!?/br>
    正對著一扇梅形空窗,雛鸞怕叫人瞧見,朝空窗內(nèi)的游廊里窺了又窺,方才舉眸看他,似一只伶俐的雀,“天天都見著,我怎么會忘了你呢?只是你不要出遠(yuǎn)門的好,要是去出去一年半載的,我大約就是想記也記不得了?!?/br>
    韓舸倍感心酸,兩道眉幾不可查地擰起。身側(cè)是大叢大叢的紫葉小檗,落了滿地半紅半紫的葉,似一條血光鋪陳的毯罽,他握起她的手,堅毅地走在上頭,任風(fēng)割衣袂,笑斷天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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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唐白居易《新制綾襖成感而有詠》

    ▍作者有話說:

    寫斷半條命,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62章 醉臥花樹(四) [vip]

    墻外飛花, 墻內(nèi)人家,銀鉤卷青紗,屋內(nèi)半丈陽光, 擺著橫七豎八好些個箱籠。書案后頭娥眉巧描畫, 朱砂洇小楷, 紅袖拂香箋,桃腮透春霞。

    幾個丫鬟正在清點一些珠翠花鈿之類, 挑揀出來,另裝了一小箱, 懷抱到案前與芷秋瞧,“奶奶, 這都是方才念了您記下的,您再瞧瞧,可有沒有什么是您喜歡的,要是喜歡,可就不好拿去典當(dāng)了?!?/br>
    芷秋著眼一笑,提著筆搖首, “都是我往常不戴的, 放著也是白放著,都拿去換現(xiàn)銀子吧?!?/br>
    正巧這丫鬟就是前些時謝昭柔城外流民里買來的, 死了父母,被兄長所賣,十六的年紀(jì),叫飛燕, 因時常感念芷秋恩德, 愈發(fā)用心服侍。

    聽見芷秋是為著城外災(zāi)民捐銀子, 便十二分感激, 伏跪在地連磕了幾個響頭,“奶奶天恩,是我們這些人八輩子修的大福,只好日夜上香祝禱奶奶長命百歲,享一世的富貴!”

    “喲,”芷秋擱下筆朝桃良笑,“瞧這丫頭多會說話??炱饋戆?,我可經(jīng)不住你的跪,不用費心,我也不想長命百歲,老了老了,一臉的褶子,活著有什么趣?”

    便使人都出去玩兒,單留桃良一起點算造冊。正值陸瞻歸家,見她在書案后頭算算寫寫,走過來瞧。只見那冊子裝訂得厚厚一本,藍(lán)色的封皮,題了“胭脂捐錄”,所用朱砂墨。

    扉頁也用朱砂墨記了造冊人,分為謝昭柔、袁芷秋、袁云禾三人。再翻一頁,錄著:韓謝氏昭柔捐銀五十兩、韓袁氏雛鸞捐銀五十兩、方袁氏云禾捐銀八十兩、陸袁氏芷秋捐銀二百兩、馮王氏玉鳳捐銀一百兩。

    往后即是空白,陸瞻擱下冊子笑問:“這馮王氏是誰?”

    芷秋起來,推著他到床邊的龍門架旁,一壁為其更衣,一壁笑談:“就是按察使司一姓馮的經(jīng)歷官之妻啊。上回我生辰,她也來了,她因是商賈之家的出生,倒與我說得上兩句話,這回聽見我要籌募災(zāi)銀,就頭一個使丫鬟送了一百兩來給我?!?/br>
    這廂替陸瞻套上了件鷃藍(lán)掩襟直裰袍,扎得松松的腰帶,里頭未穿單衣,斜露著一片緊實的肌rou。芷秋抬眼就瞧見了,禁不住紅了臉拍他,“你怎么里頭老不穿衣裳!”

    “熱。”他笑。

    她便揪著他兩片斜襟可惡地擠擠眼,“那褲子也別穿了吧。”

    “不行?!彼允切?。

    “哼,不講理。”芷秋咕噥著挪到書案后頭吃冰茶,起了一絲香汗,透在紅彤彤的小臉上,像顆井里撈上來的山楂,“我發(fā)了帖子給這么多官眷,就見這位王夫人送了銀子來,真是想想都上火,那些人平日里吃的喝的,哪樣不是百姓身上來的?如今要往她們腰包里掏點銀子,簡直比登天還難!”

    正要安慰,但見黎阿則進(jìn)來,想來是有公事要談,芷秋欲退到外頭去,陸瞻卻擺了袖,“什么話照說,你干娘如今也心系百姓起來,叫她也聽聽。”

    黎阿則挨到書案前,呈了一份帖子予陸瞻,“干爹所料不差,姜恩祝斗真這等,果然令其親眷在各災(zāi)縣低價收購良田,其中還有不少是龔老族中的親眷。再有各大商賈鄉(xiāng)紳,也趁機(jī)壓低田價收百姓的田,還雇百姓耕種,面上是給了災(zāi)民一條生路,實則是斷他們的后路啊?!?/br>
    陸瞻將名單粗瞧一眼,隨手插入一堆公文里,“自古天災(zāi)有其弊,也有其利,苦的是百姓,利的,自然就是這些人。你將這份單子重錄一份呈到司禮監(jiān),再另擬份折子親遞給余公公,蘇州的情況,事無巨細(xì),都要呈報皇上?!?/br>
    待人出去,芷秋在案上托著腮苦思冥想,“陸瞻,這些人,買那么多田做什么?”

    “買田自然攏財,皇田官田不收稅,他們趁災(zāi)壓低田價,再雇百姓為其耕種,我朝皇室宗親乃至大大小小的官員多是靠兼并土地斂財,你以為單靠收受賄賂就能發(fā)財?”

    “不,”芷秋搖搖頭,懵懵懂懂,大夢乾坤之態(tài),“我只是不明白,要那么錢做什么?不都睡一張床、吃一碗飯?百年之后,難不成用金子堆座墳就能還魂重生?像咱們家,這么大的園子,我們還不是就住在這一個院子里,也就使喚這么幾個人,無非是我裁衣裳花的銀子多些。”

    陸瞻壓在案上,拂一把她的腮,下巴朝窗戶外頭懟一懟,“你這是天問,得問老天爺為什么造人,卻造了一顆貪得無厭的心。不過你裁衣裳倒沒花幾個錢,都是織造局里的緞子,何苦攬一個窮奢極欲的名聲?”

    “算了,銀子還是好東西,”芷秋笑著搖頭,抱起她的賬冊起身,“你瞧,我現(xiàn)在就得為了銀子各處去求人呢。”

    “你捐了二百兩,怎么不多捐些?就用不著去多求人了嘛?!?/br>
    芷秋挑起下巴,顛得鬢邊墜著的一顆紅玉斜光掃影,“你這才叫不懂,靠我一個人,是救不了天下的,天下還得天下人來救。我不過是望我們這些女人,不至于閨中無良、冷觀他人瓦上霜,不論多少銀子,也算心系民生啊。你小時候教過我的,君子謙謙,勿分男女,有德者,皆為君子?!?/br>
    一雙桃花浮水的眼總是溫柔而毅然,令陸瞻時刻為之心動。他走過去,含笑睇她,“誰說商女不知亡國恨?依我看,當(dāng)是粒粟猶愁女校書。”

    金塵曼舞中,芷秋赍抱賬冊墊起繡鞋吻他一下,骙瞿辭將出去。踔厲飛揚的裙幾如那九翚翅的鳳凰,翻著滾滾紅塵,似乎永不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