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 第9節
到底是吃人嘴軟,漸漸地,她心里打起小鼓,有點詫異:“你喜歡吃這個?” 他冷淡蹙眉:“當然不喜歡。” “哪來的糖?” 盛連潯稍作回憶,不太確定:“課桌抽屜吧。” 桑寧大致明白了。 盛連潯剛轉來三中那段時間,整個學校都沉浸在一種“過年”的喜悅里。 挺拔英俊的少年,自帶那種“老子這種帥哥你高攀不上”的冷感,到哪里都鶴立雞群,簡直比明星還招眼。 不少人慕名來看,每到課間,教室外面常常擠成一團,有大膽點的女生趁著盛連潯不在教室,還偷偷往他抽屜里塞信塞東西。 最不缺的就是各種糖果和餅干。 盛連潯不吃,扔掉也浪費,全部便宜了高嘉良。 高嘉良是盛連潯的后桌,一個不怎么愛學習的混子哥,長著一張白凈乖巧的娃娃臉,不過人不可貌相,打架罵人樣樣精通,原來在班里是一霸,只服桑寧一個人,現在轉來了盛連潯,他在這個班里服倆。 誰讓大佬既是桑寧罩著的人,又愿意管他吃喝呢! 高嘉良爸媽常年在另一個城市工作,從小到大沒人管他,原來跟著奶奶,奶奶去世后就自己過。 經濟上也拮據,爸媽按月打那點錢也就夠吃飽飯,為了省錢,高嘉良常年不吃早飯,落下了胃痛的毛病,后來無意中被桑寧發現了,早上會幫他帶個雞蛋餅之類的填肚子。 自從盛連潯來了,混子哥的零食就沒斷過。 不僅如此,盛連潯來的第二天就趕上月考,即便這樣,他仍然一舉拿下常年穩居第一的學霸孟臨柯,躋身新一線。 高嘉良琢磨著得對大佬好一點,讓他能大發慈悲給自己補補課。 即便混子哥罵人比背課文溜上一百八十倍,也架不住也有顆想當學霸的野心,按慣例,高二暑假學校會組織一次夏令營,只有紅榜前兩百名的和進步榜前十名的學生才有資格報名。 夏令營刺激好玩兒,重要的是全部免費,高嘉良愛玩愛野,向往許久,最近斂了性子好好表現,每天的作業都抄得板正,連大佬的名字都依照原樣抄得一絲不茍,被老白卷了書敲頭教訓。 有高嘉良這個吃貨在前,那些零七八碎的東西桑寧從來沒見盛連潯吃過一口,竟然還有私藏。 “給我糖吃……是什么意思?”事出反常必有妖,桑寧有點警惕,吃糖的動作變得緩慢。 盛連潯兩手抄在口袋里,目不斜視地看她:“抵你另外的價錢。” 果然!區區一顆糖,就想抵她抹藥膏的勞務費!摳門精! 絕!不!可!能! 桑寧立刻鼓起嘴,要把糖吐出來。 盛連潯哪能讓她如愿,眼疾手快,迅速抬起右手捏住她的兩頰,他手指微涼,貼在她柔滑的皮膚上,使了巧勁兒,把那顆幾欲吐出的糖捏了回去。 “吃完,吐也沒用。” 桑寧含混不清地抗議,扒拉著他的手。 水果糖已經融化了大半,她一說話,不小心把剩下的一點直接吞進了肚子里。 盛連潯這才松開手:“清了。” 桑寧憤懣,在那邊嘟嘟囔囔:“小氣鬼,說不喜歡吃糖,不還是向別人送的糖衣炮彈低頭。” 盛連潯耳力好,聽得清楚。 清朗如風的少年,微微抬眼,比夏天的烈日還明亮。 “我只低過一次頭,就在剛才。” 他說得平淡,垂著眼:“向你。” 攥在手心里的糖紙倏然落地。 糖紙輕飄飄的,落到地上,被陽光一照,封口處反射出彩虹般的光。 “那不是廢話嘛,”桑寧撿起糖紙,平鋪開,手心相對把它壓平整,“你那么高,不向我低頭能給你抹得上清涼膏?” 盛連潯側過臉,不謙虛:“沒辦法,基因好。” 濃烈的陽光勾上他的眉眼輪廓,桑寧迎著光,看得直晃眼,又聽他說:“某些人羨慕不來。” 桑寧經不起這一擊,冷冷笑:“電線桿高得很,你怎么不去比。” 他眉峰微挑,反問:“電線桿也能和我比?” 那點自傲毫不掩飾。 桑寧撇嘴,腳底抹油開溜前還不忘過嘴癮:“當心蚊子把你的兩只眼皮都咬腫!” 她發誓,自己真的只是在說狂話,沒有任何詛咒的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桑寧擰了條濕毛巾,正在幫她爸擦水果攤上的招牌。 “嘭”的開門聲,有點粗暴,盛連潯頂著十分不痛快的表情走出來。 她定睛一看,努力憋住笑,他另一邊眼睛又被叮了個蚊子包,腫得高,昨天的腫包雖然消退不少,卻仍留著紅色的印跡。 猛一看,像被人打過。 老天有眼! “桑、寧。”盛連潯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叫她。 桑寧往后退一步,忙找借口:“盛連潯,都怪你小少爺的rou嬌嫩酥香,蚊子就算是死,骨子里要和你流淌著一樣的血,和我的驅蚊水沒有半毛錢關系。” “當然了,”她又飛快地撇清關系,“和我昨天的話也沒關系,我說話要是有那么靈,早就咒自己是千萬富翁了。” 說罷,桑寧把“老溫瓜果”的招牌扛起來,跑得別提有多快。 —— 盛連潯一向不關心別人的家事,也敏銳地覺察到桑寧家不太一樣。 一家三口,除她之外,還有爸爸和jiejie,爸爸和jiejie都姓溫,爸爸叫溫國良,锃亮的腦袋,五大三粗,不太好惹的長相,實際上脾氣很好,每天起早貪黑,蹬著三輪車去市場上賣水果。 他右腿是瘸的,蹬三輪車的時候一邊輕一邊重,出了花枝里巷口往左拐,去市場的必經之路有一個小石橋。盛連潯偶然遇見過兩次,盡管坡度很緩,他騎得也費勁,整個人站起來,下了大力氣去踩兩邊車蹬,牙咬得緊緊的,臉憋得通紅。 jiejie叫溫槿,不會說話,眉眼溫順,看起來文靜溫柔。 大概是因為家庭的原因,桑寧是個不折不扣的小財迷,她自夸是“打工小天后”,最大的愛好就是折騰賺錢的點子。 給他當管家加保鏢,無疑是其中最穩定、收入最高的。 她家里人多地方小,沒有廚房,于是在門口支了個地方做飯,趕上陰天下雨也不太方便,管盛連潯吃飯,還可以順便用他的廚房。 溫國良廚藝很好,多了盛連潯的一雙筷子,每餐都至少一葷一素一湯,一周幾乎不重樣,絲毫不敷衍。 盛連潯嘴很挑,家里做飯的阿姨只有固定的那一位,這里的飯菜卻意外的合他的胃口。 晚飯時間,小小的電視機里習慣地放著新聞,因為信號不好,電視又老舊,放出來的聲音總帶著沙沙的噪聲。 溫國良搖著蒲扇,摸了下光滑的腦袋,憨厚地笑了笑:“小盛啊,我聽翩翩說你是個學霸。” 桑寧塞了滿嘴青菜葉,還不忘豎起大拇指,含混不清地補充:“大學霸!” 前段時間的語數英三科聯考,盛連潯仍高居神位,數學和英語都是滿分,語文考到了142分,作文引經據典,寫得大氣恢弘,勾滿了紅圈,被老師復印下來,貼到宣傳欄里當模板供人瞻仰。 “那什么,叔叔有個請求,”溫國良有點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說,“麻煩你給叔叔幫幫忙。” 盛連潯很禮貌,輕輕點了點下巴:“溫叔,不用客氣,您說。” “我家翩翩啊不太愛學習,我看考大學是懸,你能不能……抽時間幫她補習一下。” 什么!補習? “老爸,你別難為盛連潯,學海無涯,學霸真的很忙,沒時間……”桑寧吃得正痛快,聽到這里,艱難地咽下一口米飯,飯粒子還沾了一顆在嘴角,慌忙出聲拒絕。 開玩笑,時間那么寶貴,她可不想浪費在學習上。 再說了,盛連潯那么怕麻煩的一個人,怎么會幫她補習,她這不是上趕著自討沒趣。 誰知盛連潯一口答應下來:“沒問題。” 他一只胳膊隨意地搭在她的椅背上,微挑了下眉梢,聲線清冷低沉:“只要她愿意,我每天都有時間。” 桑寧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對上盛連潯的眼神。 他氣定神閑,躬身從桌上抽了一張紙巾,不怎么溫柔地按在她嘴邊那粒飯渣子上,順手揩掉。 假好心!真陰謀!桑寧埋頭,憤懣地往嘴里大口扒飯。 老天爺啊,為什么災難總是快我一步! 第10章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透,泛起青黑,遠處山與霧重疊,一層壓著一層,滾著隱約的魚肚白。 星星尚未散盡,留下不甚明亮的幾顆,卷在云層里。 桑寧抱著被子睡得正香,好夢突然被一陣敲窗聲打斷。 三聲為一個節奏,敲得不快不慢,極有耐心,桑寧呈大字型攤在床上,睜著眼睛清醒了好一會兒才確定不是幻聽,的確有神經病大清早的擾人清夢,并且沒完沒了,如果她不去開窗,相信外面那個人會敲到地老天荒。 桑寧有起床氣,睡不飽的時候整個人就是頭餓極了的狂怒雄獅,恨不得吃人。 她慢吞吞地翻身下床,頭發睡得朝天支棱著,桑寧心煩意亂地拿手撥弄兩下,趿拉著拖鞋奔向窗邊。 “嘩啦”一聲,窗簾拉開,她剛想開開嗓,那句向對方高堂親切的問候已經掛到嘴邊,等到看清窗外人的臉,又被她咕嚕一下咽了回去。 窗戶是那種很老的框架式,綠漆斑駁,腐朽出一道一道的原色木隙,桑寧拔開鐵插銷,費了點力氣才把窗推開。 早晨的風沒有裹上太濃重的暑氣,撲到臉上涼颼颼的,混合著眼前人涼颼颼的眼神,把她那點起床氣吹得煙消云散。 外面站著的赫然是盛連潯,差一點,桑寧心里發虛,暗自慶幸,就差一點點,她就問候了對方高堂。 沖動是魔鬼,而盛連潯比魔鬼更可怕,不然怎么會五點鐘不到就來敲她的窗戶。 不要輕易惹他,是桑寧最近總結出來的和平定理。 “早啊,小盛……哥,晨跑嗎?”桑寧擺動胳膊做起擴胸運動,笑嘻嘻地沖他打招呼。 盛連潯一身運動裝束,黑白拼色的短袖,白色長褲,干凈又清爽,看起來是要去鍛煉的樣子。 桑寧表面上恭維,實則在心里大聲感嘆,這人多變態啊,上學就已經很累了,天天都睡不醒,竟然還起大早去跑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