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 第10節
白白軟軟的小姑娘沒醒透,說話帶了點鼻音,本來聲音就好聽,這會兒更是顯出難得的乖巧可愛。 “嗯,跑步,”盛連潯點頭,“快點換衣服,我只等你三分鐘。” “什么?等我?”桑寧臉上的笑容凝固,急切地解釋,“我從來不鍛煉,你一定是弄錯了。” 他抬腕,點了點表盤:“現在開始計時。” “我不跑!” “兩分四十秒。” “不跑!” 睡覺大于天,桑寧才不會輕易屈服于他,打定主意死豬不怕開水燙,看盛連潯能拿她怎么樣。 憑什么她要聽他的擺布,桑寧已經做好了迎接暴風雨的準備,鐵齒小鋼牙絕不后退,抱著胳膊,小臉兒氣憤地別向一邊。 想象中的狂風暴雨并沒有到來,盛連潯甚至連稍加分貝都沒有,只是高抬貴眼,從她朝天的小奓毛挪移到身上穿著的純棉小睡衣上。 小睡衣是草莓采摘園印發的廣告衫,蠻有設計感,前面是一個碩大的卡通草莓圖案,鮮艷的紅色上面頂著綠色小帽子,眼睛特別大,還有紅撲撲的粉臉蛋兒,幾根頭發朝天支棱,和桑寧現在的模樣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桑寧,我這個人其實沒什么耐心,”盛連潯屈著食指和中指,在窗臺上敲了兩下,低垂下來眼,嗓音偏沉,耐心即將告罄的模樣,“別逼我親自動手給你換。” 桑寧像是被雷劈過,她恨不得在盛連潯那張平靜無波的臉上看出一個洞來,才確定他不像是在開玩笑。 美人耍流氓最為致命。 怕他來真的,鐵齒小鋼牙緊緊揪住自己寬大t恤的領口,不敢再嘴硬,“嘩”地一下拉上窗簾。 盛連潯輕勾唇角:“還有一分鐘十五秒。” “知道了,煩死了!” 一分鐘不到,桑寧已經換好裝備,再次拉開窗簾,發現窗玻璃上貼著一張紙。 簡單的白紙,黑色筆跡墨濃,飄灑俊逸的字體被語文老師夸過無數遍,當然出自“大書法家”盛連潯之手。 標題寫得大而顯眼,桑寧認真研究了一下那行字,平靜地抬頭,問道:“盛連潯,請你解釋一下‘學習計劃’四個字前面為什么還有‘小狗熊’。” 小狗熊學習計劃。 這也是人能想出來的標題? 盛連潯抽出白色耳機掛在右耳上,不想多說:“實事求是。” “……” 看了這份他為她量身打造的學習計劃,桑寧一陣肝顫,知道這家伙是來真的了。 把她的課余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 五點起床,四十五分鐘晨跑,接著四十五分鐘早讀,十五分鐘早餐時間后去學校,開始一天的學校生活,晚上九點半下晚自習,晚十點到十一點還要額外做一個小時的練習,十一點到十一點半是他的講題時間。 這樣算起來,她每天要奮戰到深夜十二點才能投身到溫暖小床的懷抱。 平夏三中每周五沒有晚自習,周六上午是固定的自習時間,下午休息,每隔兩周休一次周天。 盛連潯提前告知她,周末如果休息,還有b計劃。 人生真是太苦了。 桑寧扯著嗓子干嚎兩聲以示不滿。 她很少運動,體育課跑個八百已經是要了老命,晨跑時桑寧覺得自己像一條上了年紀的老狗,跑一步喘兩步,勉強跟在盛連潯身后,無力地發問:“為什么補習功課還要跑步?” 盛連潯神色輕松,腳步放慢,回過身來:“磨煉意志。” “我周六下午不能補習。” “理由。” 桑寧抹了把汗:“秘密。” 盛連潯對別人的隱私不感興趣,不再追問,提醒道:“對了,我在路燈桿上貼了單詞,一共五張,每張十個,如果你能熟練掌握,我們只跑45分鐘,如果有一個答不上來,本周就要抽時間多補五分鐘。” 桑寧眼前一黑,腳下踉蹌,差點摔倒,晨跑不是為了磨煉意志嗎,為什么還要學習啊! 她有一百萬個問題弄不懂。 說到英語單詞,桑寧印象最深刻的就是abandon。 偶爾也燃起過學習熱情,只是每次決心要背單詞,把《維克多英語詞匯3500》嘩嘩翻到第一頁,都會先看到這個abandon,然后讀兩遍中文意思,受到感召,很快就放棄了。 這一天的晨跑,桑寧飽受折磨,先是氣喘如狗勉力跟上盛連潯的步伐,然后邊跑還要邊觀察,去摘路燈桿上的單詞貼,摘下來以后還要接受考察。 她可太忙了。 所幸他沒算喪盡天良,今天的單詞特意選得簡單,第一個單詞終于不再是桑寧鐘愛的abandon,而是bright。 明亮的。 盛連潯讀英語單詞,她說中文含義,他的發音正宗好聽,嗓音低磁,每一個音節,都撥響她耳朵最深處的那根弦。 “bright。” “明亮的。” 遠處天幕由灰蒙的青黑轉亮,朝陽撕開了一道裂口,溫潤的澄黃沾染了山花的顏色,明亮的光匯聚成溪流,汩汩流淌在天地間,遍地燦爛。 越往前走,天越亮,出發時那短暫的黑暗,通通被留在了身后。 四十五分鐘的晨跑度秒如年,桑寧快把頭撓禿了,五十個單詞磕磕絆絆答上來四十五個,按照規定,要額外再加二十五分鐘的跑步時間。 于是在家里完成早讀后,早飯時,盛連潯繼續幫她規劃人生:“今天跑著去上學,路程正好二十五分鐘。” 桑寧雖然不愿意聽盛連潯的,但不能不聽她爸的話,畢竟爸爸是為了她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如果沒有她,他和jiejie原本可以過更好的生活。 “翩翩啊,要乖乖聽你連潯哥哥的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溫國良幾乎每天都要這么叮囑一遍。 所以對于爸爸的安排,桑寧向來無條件服從,盛連潯也就是握住這把尚方寶劍,才能把她支使得團團轉。 桑寧吃完早飯,背上書包,滿臉哀怨地出發去學校。 走了一段路,盛連潯騎著锃亮拉風的山地車從她身邊呼嘯而過,別提有多快了。 羨慕到要流淚的桑寧,委委屈屈地踢著石子,走得更慢。 盛連潯忽然剎住車,長腿一搭撐在地上,微抬了一下眉,語氣冷漠:“我讓你跑著去,不是爬著去。” “要你管。”桑寧兩條腿像是灌了鉛,一步一拖,一點也不想動。 “很好,不需要我管,不過今天老白占了晨讀課要小考,如果遲到,你就死定了。”盛連潯覺得自己的脾氣變好了,連這種破事兒也會過問。 桑寧后悔了,老白最愛叫家長,她在這當口遲到無疑是刀尖上跳舞,想到這里,剛才還愁怨滿面的桑寧頃刻間變臉,追著他的車子招著手笑得甜蜜蜜:“小盛……哦不是,小盛哥哥,老司機帶帶我可以嗎?沒趕上小考我可能會死。” 盛連潯嗤笑一聲,瀟灑地揚長而去,只留下峻拔的背影和飄蕩風中的那句話:“數學小考,你去或者不去,有什么區別嗎?” 絕情師祖盛連潯,桑寧提著氣一路拔足狂奔,終于創造奇跡,在老白進教室的前一秒殺了進去。 高嘉良狗腿地幫她拉開凳子:“寧姐,今天怎么來這么晚?” 桑寧把書包脫下來扔在地上,有氣無力地癱倒在桌面上,不住地喘著粗氣,腦子懵懵的,心臟怦怦怦狂跳不止,一分鐘直奔一百幾。 快要累死了。 盛連潯那個冷臉大魔王,不把她折騰死看來是不能罷休了。 老白拿著試卷走進教室,先是例行公事地講了幾句,然后把卷子分成幾小沓,讓每排的排頭往后傳。 數學卷子實在燒腦,桑寧一提數學就頭疼,她先把卷子蓋在頭上冷靜了一會兒,然后平鋪開,又折好,再鋪開,再折好,反復幾次,終于浪費掉幾分鐘,最后實在無聊,只好慢慢把注意力集中到試題上。 桑寧咬著嘴唇一點點讀題,忽然有了點新發現。 不知道是難度不大,還是今天運動過腦子變得靈光了點兒,也可能是在家早讀時,盛連潯帶著她復習的幾道公式和例題恰好用得上,桑寧竟然罕見地讀懂了好幾道題,做題也有了些許思路。 她心里一喜,埋頭苦寫。 高嘉良坐在后面,筆轉了一圈又一圈,玩花兒似的,好不容易蒙完了選擇題,他晃晃脖子小作休息,一眼看見桑寧正在認真做題。 他驚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心里琢磨著寧姐是不是提前搞到了答案,也不知道和他分享。 晨讀加上第一節 課,小考結束,桑寧交了卷,居然還有點意猶未盡,有點可惜的是好幾題她只會做一半,算到后面沒了思路。 下課間隙,桑寧也沒伙同趙小虞跑出去玩兒,而是從書包里掏出《維克多英語詞匯3500》,捻開紙頁,手指頭貼上去,乖乖趴在那里一個詞一個詞地看,口中默默念著,不僅要記住中文意思,還要背會固定搭配。 她可不想再多跑步了,會死人的,相比較多跑那么幾公里,她寧愿背單詞。 高嘉良像見了鬼一樣:“寧姐,昨天四班關勇罵咱們潯哥,不是說好今天去弄他嗎?” 他腹誹,您這怎么還學起習來了,英語念得有模有樣,草稿紙上寫寫畫畫,根本不符合咱們學渣的氣質啊。 學習難道比他媽弄那個牛逼吹上天的關瞎子還重要? 混子哥高嘉良撓著頭,百思不得其解。 關勇喜歡四班班花,這在整個學校都是公開的秘密,班花是清純可人型的那種,成績也不錯,原來挺愿意搭理他幾句,雖然沒答應做他女朋友,可也沒拒絕,可盛連潯一來,風向就變了。 班花十分主動,羞羞答答跑來看過幾次盛連潯,教室門口,頻頻撩動烏黑的秀發,像在做洗發水廣告。 周三下午第一節 兩個班都是體育課,自由活動時間,班花在眾目睽睽之下拉下身段來給盛連潯送飲料。 俊男靚女總是容易串起來故事,一時間起哄聲不絕于耳,班花羞得臉飛紅霞,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盛連潯,怪招人喜歡的。 把關勇氣得差點當場昏厥。 只是盛連潯這個人特別能裝,桑寧心想誰能拒絕嬌滴滴的班花啊,可他能,盛連潯指尖頂著籃球一轉,眼皮都不抬:“謝謝,但是我從來不喝綠茶。” 這是毫不客氣的拒絕了。 班花一片芳心化作東流水,被捧慣了了的姑娘哪受得下這口氣,手里緊緊攥著綠色的飲料瓶,泫然欲泣,跺了跺腳轉身就走,像被渣男負心漢欺負了的小白花女主角。 桑寧擠在人群里,看戲看得饒有趣味,正反省著自己怎么就演不來那種羞憤交加小腳一跺的嬌氣勁兒,冷不丁地被“渣男負心漢”點名。 盛連潯用右手托住籃球,深藍色的刺繡腕帶襯得膚色霜白,顯出手背上淡青色血管,他抬起左手,沖她勾勾手指:“你過來。” “干什么!”桑寧警惕地抱緊自己的大水壺,側過身子,擋住他的視線,先發制人,“我帶水也不給你喝。” “……” 很氣,卻仍要假裝不在意。 ▍作者有話說: 盛連潯:沒有別的意思,學學別人的眼力見兒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