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 第8節
頂天立地桑好漢。 兩家挨得很近,一堵墻隔著,格局相反,他們兩個人的臥室恰好相連,設計的并不合理,兩人要是同時打開窗戶,窗戶扇都能碰在一起。 盛連潯適應能力強,住哪里都一樣,桑寧這么自來熟,極具契約精神,給了他保姆級別的熱心,日子并不無聊,他甚至覺得比在北市時沉寂如死水的生活要好過得多。 最煩心的就是植物太多,養出了不少蚊子,那些蚊子營養足喂得好,恨不得長到拇指般大,只只都帶著雙眼皮兒。 大概蚊子也愛盛世美顏,追著盛連潯狂占便宜,他被這些自帶吸管又毒又胖的東西咬得不勝其煩。 尤其是不知道哪只不識相的蚊子叮在了盛連潯的眼皮上,鼓起一個小包,又紅又腫,癢得不行。 隔壁窗戶被打開,傳來桑寧的幸災樂禍:“怎么回事啊盛連潯,好端端地開什么大眼特效,還是單只的。” 吃早飯的時候打過照面,當時桑寧就盯著這個蚊子包看,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大概是還記恨著那句“世界第一小短腿”。 “我這里還有熊貓眼特效,自帶煙熏效果,”盛連潯也打開窗,一只手撐著窗臺,聲音緩慢而清晰,“你想不想試試?” “啪”,隔壁窗戶被利索地關上。 隔音不太好,對方動靜又大。 沒過多久,盛連潯就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在翻找什么,過了片刻,隔壁的門打開,桑寧拖著腳步走出來。 那腳步越來越近,果然,“咚咚咚”,門被敲響,傳來小姑娘脆生生的軟語,又故意裝兇:“喂,開門,救星來了!” 盛連潯隨便往單人沙發上一坐,沙發軟,他沒骨頭似的陷在里面,顯出幾分懶散。 他抬聲:“門沒鎖,有手的都能進。” 真是的,就該讓蚊子把他分吃了,搞一個滿漢全席。 桑寧沒好氣地推門進來。 屋內光線淺,涼氣重,群群綠葉在窗外簇擁,炙紅的夏日凝成光海,照碎滿地葉影,淺淡的光線描過少年的輪廓,盛連潯半挑著眼,手垂在沙發一側,腕骨瘦而清晰。 冷氣開得很足,呼呼大吹,他就像個冷血動物,似乎絲毫沒有覺察到什么冷意。 桑寧不習慣這個溫度,凍得打了個哆嗦。 “來干什么,狗熊救美?”盛連潯將垂下來的手臂支起,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長腿一伸,繼續陷在沙發里,眸色涼,瞥了她一眼。 聽聽,這也是人說的話? 桑寧忍氣吞聲,打算先教他禮貌待人:“你就不能給你的救星可愛一點的稱呼?” 盛連潯好像真的被說動了,他坐正,十指交叉,好像確實在認真考慮,隨后掀起薄薄的眼皮:“小狗熊救美,夠可愛嗎?” 桑寧:“……” 她手里拿著綠色的大噴壺,細長的壺口處直沖著他:“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150分的數學都考不到60,不是狗熊是什么?” 這是老白的口頭禪:“數學這么簡單都學不會,我看你們都是屬狗熊的。” 桑寧不敢置信地盯著他看,氣得直跳腳:“盛連潯,你偷看我試卷!” 剛結束高二下學期第三次月考,桑寧的心思根本不在學習上,底子薄,又不用功,成績不說吊車尾,也得從后開始數,尤其是數學,回回四五十分,別管題難題簡單,到她這里都是一視同仁。 老白是他們班主任兼數學老師,成績一下來就要被她氣得吐血,桑寧次次指天發誓下次一定奮進。 老白何許人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從方鏡片后面投射出嚴厲的目光:“桑寧,你發的誓我聽得耳朵都起繭子,要是老天有眼,你這些誓能成真,早就替我解決了你這個不肖學生!” 桑寧搓著手笑,知道老白是恨鐵不成鋼,數學差到這個地步也沒放棄她,每次都對牛彈琴般地給她開小灶講試卷。 聽不懂啊! 為了表示對老白的尊重,那些早該進垃圾桶的可憐試卷,桑寧把它們通通堆進窗臺角落的鐵皮餅干盒子里。 被她爸發現了可是要命的事。 盛連潯竟然含糊地笑了下。 他五官本來就偏冷艷,微微笑意襯得整張臉更加生動,他指了指窗臺:“你的鐵皮盒子大半堆到我這兒,我打開看看不過分吧。” “沒想到,”他語氣轉而冷淡,“是打開了愚蠢的魔盒。” 現在和這個男的解除捆綁還來得及嗎? 桑寧發誓,她寧愿一分錢不賺,也絕不想再當他的護身符。 可惜不行,合約白底黑字簽得清清楚楚,照顧他的起居,關心他的生活,報酬豐厚,同樣的,違約金也厚個好幾倍,她賠不起。 拿人錢財,□□,看在資本的面子上,桑寧仍然把“小管家”的角色做得盡心盡力。 總不能見咬不救。 桑寧在花枝里住得久了,那些花花草草也愛養,對驅蚊有一套自己的心得。 借著客廳里的小桌,她開始忙活。 新鮮的薄荷葉不難找,家里就種了幾盆,長勢正好,她剪了一些,搗爛加清水稀釋,用小濾網認真地過濾,一點點把做好的薄荷水濾到塑料噴壺里。 那雙手白皙小巧,手指瘦而細軟,骨節很小,紋路也淡,認真地擺弄著薄荷和濾網,青石壓器盅研碎薄荷,汁水新鮮,清涼的味道中帶了微微的辛辣,聞起來讓人頭腦清明。 步驟不復雜,但是要足夠的耐心,桑寧忙碌起來一句話也不說,每一步都做得格外細致。 落日熔金,陽光透明如醇蜜,籠著桑寧。 黑亮柔軟的發絲浸在光里,她也浸在光里。 盛連潯起身,近了點,靠坐在書桌一角,閑散地屈著右腿,就這么看著她。 桑寧神情專注,手上的動作利索, 待到那個塑料噴壺裝滿薄荷水,桑寧又從一個小木頭箱子里翻出些瓶瓶罐罐,有模有樣,像個配方師,捏幾滴這個舀兩勺那個,拿玻璃棒攪拌了半天,終于滿意地甩了甩手:“大功告成,有了寧姐牌薄荷水,從此之后再也沒有蚊蟲叮咬的煩惱。” 盛連潯并不相信:“有用?” 桑寧拎著噴水壺,分量足,兩只手合力才拎得動,她挪動著腳步,在他家里外來來回回地噴:“那還用說,我這個驅蚊薄荷水特別好賣,是寧姐小賣部的爆款。” “你是在跟我談價錢。”盛連潯抱著手臂看她,似笑非笑。 “哎,”桑寧大方地擺手,“讀書人的事情,怎么能提錢呢?這叫關心、關愛、關照。” 她說得理直氣壯,轉而狡黠一笑:“當然了,你要是非過意不去,我也不太好拒絕。” 盛連潯靠過來兩步,伸手從她那里把噴壺拿過來,沉甸甸的,透明的水珠沾了幾顆在他手腕上,然后隨著拿噴壺的動作滑到線條結實的小臂,他接著噴那些花花草草:“見到效果再說。” 她信心十足:“見證奇跡吧,讓你知道我‘驅蚊姐’在江湖上的名號并不是空xue來風。” 盛連潯在桑寧的指點下,把那些鮮薄荷驅蚊水噴得一滴不剩。 空氣里浮動著淺淡的薄荷香,仿佛眼前的世界也變得新鮮清亮起來。 桑寧隨身斜挎了一個小包,里面有一排透明的小瓶,她挑挑揀揀,擰開一瓶,往他面前遞了遞:“抹抹,消蚊子包很好用的。” 估計也有薄荷成分,味道辛辣,直沖鼻子,盛連潯嫌棄地皺眉,手插在兜里,不肯動。 熟知他的少爺脾氣,桑寧也習慣了,她用食指指尖蘸了點清涼的藥膏,舉起來,沖他說:“低頭。” 完全是命令的口氣。 盛連潯先是一愣,幾乎片刻,就察覺到了她的意圖,他當真低了低下巴,同她拉近距離。 第9章 隱隱起了蟬聲,藏在蔥綠的枝葉間,聲聲不歇。 盛連潯像一件精致的素色瓷器,籠著冷光,皮相好,骨相也是上乘,就這么無遮無掩地放大在眼前,像是磨過皮,半個毛孔也看不到,桑寧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這種美色,也是她不花錢就能看的嗎? 賺到了!桑寧仰著頭,假裝鎮定地把藥膏抹到他的眼皮上。 藥膏初沾到皮膚上有點辣,抹開了就冒出淡淡的涼氣,直往皮膚深層滲,不知是心理原因還是真有奇效,好像蚊子包真的沒有那么癢了。 桑寧神情專注,抿著嘴,指尖兒輕軟,將那點藥膏攤得薄薄的。 小姑娘杏眼兒清亮,鼻子翹,離得這么近,皮膚白嫩透亮,像剝了殼的雞蛋。 仔細看看,也算得上漂亮。 “頭再低,使勁低!”她拍拍他的肩膀。 盛連潯罕見地有耐心,又將脖頸向前傾了一些。 蚊子包抹得仔細,連泛紅的眼周都帶了點藥膏,有點辣眼睛,桑寧拿手當扇子,輕輕在他眼睛邊扇動,還呼呼吹了幾口氣。 “好了好了,不癢了吧。” 天上的云是軟的,眼邊的風是軟的,小姑娘秀氣的眉眼是軟的,好像連心也變得有一點點柔軟。 那點難得的漣漪還沒在無波無瀾的心里激蕩開來,桑寧已經麻利地把清涼膏塞進小挎包里,又從里面找出小本子和一支筆,生怕自己忘了,爭分奪秒,邊念念有詞邊記:“為盛小少爺抹藥膏一次。” 右下角寫清楚時間。 她笑瞇瞇的:“這可是另外的價錢。” 盛連潯:“……” 好的,剛才那先微不足道的打動,他全部收回。 這個人完全是財迷本迷,根本沒有人情味兒。 “晚上再抹一次藥膏,明天肯定能消腫,是自己抹還是我代勞?為小少爺肝腦涂地是我的榮幸。” 桑寧得意地晃著手里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記賬小本。 兩人相對站著,沉默了片刻,盛連潯的右手微動,忽地往兜里一探,再伸出來,虛握成拳,拳心向下,看不見其中究竟,他淡聲說:“伸手。” 桑寧眼睛一亮,盛哥這人比想象中的講究多了,居然要付現! 她趕緊攤開手心,眼巴巴地舉到他眼睛下。 盛連潯修長的手指一松,從指間落下一塊水果糖,躺在她手心處。 那是一塊桃子味的水果硬糖,包裝很好看,白底上印著一個淺粉色的桃子,另一面是粉色桃心。 少女心十足,和他實在不搭調。 桑寧喜歡吃糖,最愛桃子味硬糖,也不跟他客氣,撕開包裝填進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彌漫開來,濃郁的桃子味和夏天正好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