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我收拾雜亂的心情,將不好的情緒潛藏起來。 從公交車上下來,我便走進了企業的大門。突然感覺到異樣。 原本應該嘈雜的環境卻變的無比安靜。難道我看錯了日期,今天是休息日嗎?可是早上,我和林木節關在雜物室又是誰幫我們開的門。帶著這些疑惑,我走進工作區域。 沒有人。 一個人也沒有。 諾大的空間響徹著我的腳步聲。 我撥通了張靜的電話。 她告訴我,他們在食堂的門口玩拔河比賽。 當我趕到食堂門口時,拔河比賽才剛剛開始。盡管天氣不做美,有了要下雨的征兆。但仍沒有撲滅我們想要大玩一場的熱情。 工廠里雖然女多男少。但男人在氣勢上一點也不遜色。還很囂張。竟嘲笑我們女人沒有力氣,連一個雞蛋都拿不起來。 這可把我們氣壞了。 遇到這種事怎么會少了我,我連忙跑過去湊熱鬧。 男女雙方站成兩個隊形。 也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一根粗壯的繩子。繩子中央系著一條紅絲帶。 我們女人雖然力氣小。但我們人多。 俗話說的好,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我就不相信200個女人會搞不定那幾個男人。 隨著一聲口哨的響起。比賽正式開始了。 女人們都沒有少女的矜持,簡直像脫韁的野馬在廣闊的大草原奔馳。讓他們深刻體會什么是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也不知道誰在人群中喊了一聲,哪邊輸,哪邊請吃飯? 緊接著一群人附和著。歡聲笑語充斥在空闊的廣場上。 我更加賣力了。只見那條紅綢子就像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會兒向東移動,一會兒往西。我也不能小瞧了那些男人。其中有一位男生可是他們的實力擔當。別看平常說話細聲慢語的,他可是有著將近300斤的體重,耗費了我們九牛二虎之力,對方依舊穩如泰山。 幾個回合下來,不分勝負。 而我早熱的汗流浹背。而加油吶喊的聲音一直從未停止。 巾幗不讓須眉,我們可不能輸,讓這些男人看扁了我們。所以我們都憋著一股勁,準備著奮力一博。 尤其聽到旁邊的人談論,說等比賽結束后就去一家新開的自助餐廳,聽說那里的海鮮特別好吃。說的我都要流口水了。為了那頓免費的晚餐,我怎么也要抗爭到底。 就在我們玩的起勁時,突然有人剪斷了繩子。猝不及防得,我們由于重心不穩,一個個摔倒在地。 我感覺郁悶極了。連忙站起身看看是誰。沒想到是林木節。 他憤怒的站在繩子中央。 “現在是上班時間,知道嗎?” “但我們也應該有放松的時間。”人群中有人接口道。 大家竊竊私語。都認為林木節的行為完全不尊重勞動者。 應該提前打一聲招呼,讓我們有心理準備。才不至于摔的那么狼狽。 我低頭看了看手機,原來已經下午兩點半了。早過了上班時間。林木節肯定聽到了樓下的喧嘩聲,一直忍著。可能實在忍不住了,便下樓采取了強硬措施。 “如果不想依照廠規處理,請你們快點回到工作區域好好工作。” 林木節下了命令。 但人群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移動。 “林總,我剛剛摔了一跤,屁股摔疼了,沒法工作。” 很多人跟著附和,沒法工作,需要按工傷處理。 我看到林木節默默的握緊了拳頭。他強忍著不讓狂躁的脾氣爆發出來。 我想如果在他下樓時沒有采取這種強硬的措施,而是面帶微笑的勸服工人回去上班,會不會好一點? 他并不是壞人。也許曾和他關在雜物室里,聽他講過那么悲傷的故事。 我大聲喊他的名字,罵他是命里缺木的家伙。可是他沒有生氣。 他不生氣的時候,真的是很溫柔的人。也很安靜。而此刻的他像波濤洶涌的海面,隨時都會將心中的那艘船打翻。 “如果不回去上班,所有的人都按廠規處理。”他再一次厲聲強調。 “林總,聽說企業在變更法人代表時會有一筆賠償款?”終于有人問出來。 林木節眉頭緊皺。 “如果有的話,我早就賠給你們了。勞動法規定,只有在變更勞動合同時才可以賠償。可是我們之間的勞動合同并沒有更改,合約照常履行。我為什么要賠錢給你們。是我的錢太多了嗎?” 短時間的沉默。 法律仍舊是這群人的盲點。他們知道說不過林木節。 “林總,我們的工資太低了。”有人說道。此話一出,更多人表示附和。 其實這句話我也贊同。 我們很賣命的工作,每個月休息不了幾天。可是工資卻少的可憐。在消費水平越來越高的城市里,我們的生活變的越來越艱難。 可是我也理解林木節。他剛剛上任,常常為了工作加班到很晚,也會在凌晨五點就來上班。 他也在努力突破目前工廠面臨的問題, 我雖然有點傻,可是我也知道工資的高低真的和工廠的利益掛鉤的。只有工廠的利益最大化,工人的待遇才會提高一個等次。 “嫌棄工資低,那你們更應該有所作為。難道在這里以不上班威脅我,我就能把工資提高嗎?我是你們的老板,不是慈善機構。不管是工資還是平常的福利待遇,一切都遵照先前工廠運行的模式,我沒有克扣你們的工資,同樣也沒有取消那些福利待遇。我知道我剛剛上任,你們都不相信我。以為我真的如外界盛傳的那樣是扶不起的阿斗?我在怎么不濟,可是我姓林。我骨子里流著林家的血,而林氏集團是我最大的靠山。” 他洋洋灑灑說了那么多,簡直像背書一樣。我最討厭聽這些長篇大論了。 估計很多人都和我同感。 所以林木節說的話不但起不到震懾的作用,反而像一陣風一樣,吹來吹去,都不知道吹到什么地方去了。 見人群沒有反應。林木節氣的轉身離開了。 很少看到他如此大動肝火。看著他落寞的背影,我竟有點可憐他。 是他不由分說的剪斷了那根繩。工人們本來就帶著怨氣。又說了那么多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話。工人們對他的偏見又加深了。 我隱隱有些不安。好似明白點什么?這場拔河比賽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簡單,倒像蓄謀已久的計劃。目的就是要激怒林木節。好為這次罷工找一個合理的借口。 工會主席,各級領導輪番轟炸,軟硬兼施,但沒有一個人會回去上班。誰都不想做第一個叛徒。所以一直僵持著,直到夜幕降臨,等到下班時間一到,工人們就一哄而散下班了。 其實我的內心是復雜的。本來就虧欠著林木節人情。 是他從雜物室救了我,還是他從日本將我帶回,也是他在明知游戲是騙局時,仍心甘情愿將錢輸給我。他并沒有表面看上去冷血無情。 甚至特別慈悲。 所以在身邊的人陸陸續續下班后。我在樓梯口徘徊。也不知道猶豫什么? 我想如果這時我去勸慰他,會不會被理解成刻意討好他,別有用心? 劉海雯就常常這樣懷疑我。即使在她失血過多昏迷時,我把自己的血獻給了她,她仍覺得我是在裝好人,想拿到更多的好處。 我才沒有她想象的那樣有心機。 可是如果我不去勸慰他?就像曾經的我被關在雜物室里,那種孤立無援的感覺簡直像被全世界拋棄了一般。 而我又該以什么樣的身份勸慰他? 關于這次事件,我也有責任。我明明知道這些工人背后有cao作,因為怕失去工作,我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身為工會的一員,不但沒有起到協調的作用,反而將事態發展的更加嚴重。 我懊惱極了。懷著不安得情緒一步步走著樓梯的臺階。 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林木節辦公的樓層。可是我的心仍如一團亂麻。 如果他不信任我…我該怎么辦。 我沒有想到他就站在落地窗前。當我出現在他的辦公室門口時,他剛好回頭。可能是聽到了我的腳步聲。他看到了我。我躲不掉了,只得硬著頭皮走進去。 他的眼神特別凝重,像能下一場雨。眼睛里曾有的光芒都消失了。只剩下霧蒙蒙的一片滄海。 在日本時我曾看到過他像此刻這樣的眼神。那一次,他問我,你相信輪回嗎?就是這種陰郁的眼神,像能把我吞噬一樣。 “為什么沒有下班?”他的語氣平靜的沒有起伏。 “我想這其中肯定有什么誤會。” “誤會?”他冷笑。 “林總,事情也許并沒有那樣糟糕。”我說的底氣不足。 “你是來當說客的嗎。大可不必。我知道你們都不信任我,對我說的話絲毫沒有一點懼怕的意思。因為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做出一件對工廠有利的事情。你應該和他們站在一個隊伍,和我對著干,看我如何收場。以為我會輕易的妥協?妥協一次就會有下一次,就像一條填不滿的坑。我永遠無法滿足你們的欲望。” 他將雙手插在口袋里。努力裝作滿不在乎的模樣。 窗外的萬家燈火點綴著暗夜的凄涼。不知名的昆蟲在眼前飛來飛去。 “林總。”我整了整思緒。發出的字母音節都在發抖。 那些字不像從我喉嚨里出來的,倒像是存在了很久,猛然在我胸腔里復蘇。 “他們并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壞。因為我們都承擔著養家的責任。500塊錢對于你來說無足輕重,而有的人卻是一個禮拜的伙食費。這個社會向來是不公平的。有的人從一出生就帶著上帝的寵愛,而有的人什么也沒有,只能一個人咬著牙努力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