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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房生存守則 第37節

    貴為世子,前頭卻已經死了兩任嫡妻,俱是入府不到一年就因病暴斃,蹊蹺至極。聽說那人還有龍陽之好,和京城花樓里一位赫赫有名的小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府里也并沒有通房妾室,反而在外院書房養了十來個白凈瘦弱的小廝……

    她絲毫不敢去細想那兩個女子的死和這些傳言之間的關系。

    以她的身份,也無從證實。

    父親卻認為國公府富庶又有權勢,徐家若想進京城,有這樣一門親事,是再好不過的助力。且那人雖有克妻的名聲,前頭的人卻沒留下一兒半女,她若能早早生下孩子,必然能在國公府地位穩固。

    徐寧敏尚抱著一線希望,希望父親是沒有聽說那世子的荒唐事,才愿意把她嫁進那腌臜地。

    過了些時候,書房的門終于吱啞一聲被人推開。

    徐杰扶著面上難掩艷光的小繼室笑著出門,見到一臉倔強站在門下石階前的大女兒,臉色就沉了下來:“你過來做什么?”

    徐寧敏垂下頭,恭敬地跪下來回話:“父親,我想去廟里給母親供奉一盞長明燈……”

    下一瞬卻被忽然而至的巴掌打得頭暈目眩:“不孝的東西!不管你是貪玩想出去轉,還是想找機會逃婚,你拉著你過世的母親做筏子,也不怕天打雷劈!”

    徐寧敏右邊的臉迅速地紅腫起來。

    她卻絲毫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仰著臉看著自己的父親,忽然覺得十分陌生。

    雖然料到繼母會在父親面前說她的不是,可她沒想到,她在父親眼里已經是頑劣、耍小性子、不顧忌家族榮光也會逃婚的不孝女。

    最重要的是,她昨日同繼母要馬車出行,本就是要去廟里供長明燈,父親卻認為,這是個幌子。

    原來他已經不記得母親去世的日子了啊。

    她苦笑著低下頭,再不愿解釋:“女兒知錯了。”

    官靴踏地與婦人叮叮當當的環佩聲遠去后,一旁的羅mama才心疼地來拉她起來,嘴里咒罵道:“……且讓她張狂一時,這些個只會狐媚惑主的下賤玩意兒,早晚會被當成禍水浸了豬籠……”

    徐寧敏眸色怔忪,沒有言語。

    花園深處忽地跑來一個圓滾滾的小胖墩兒,面相喜慶,唇角帶笑。

    “jiejie,你沒事吧?”

    他關切地上前詢問。

    羅mama不常與這小少爺打交道,見狀臉色有些訥訥——她方才還在大聲地咒罵這孩子的親娘呢……

    徐寧敏卻定定地看著他,眸中沒有絲毫溫度。

    大紅繡玉蘭花的繡鞋上忽然落了一只腳,狠狠地踩下,她吃痛地后退,踉蹌間被那小童推倒在地,羅mama大驚失色,正要去拉,卻也被猝不及防啐了一臉。

    “真沒用,嘻嘻。”

    粉雕玉琢的臉上露出譏笑與嘲諷,讓人膽戰心驚,寒意上涌。

    徐寧敏形容狼狽地坐在地上,眸光卻一點點堅定了下來。

    原來滿府里,只有她一個,是無關緊要的外人。

    作者有話說:

    走劇情,也講講配角的故事

    第45章 鬧劇 [vip]

    被三四個護衛押解到市舶司衙門正堂的譚天祿漸漸恢復了心緒。

    方才他是太慌張了, 才被一個小童的舉告弄得亂了陣腳。

    事情尚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呢,他與妹婿謀劃多年,將舶稅的一多半拱手讓人換來的榮華, 豈會這般容易就被傾覆?

    這薛將軍雖勢大, 可到底是過江龍, 對平蕪城乃至鎮江的事并不了解,僅憑百姓的三言兩語給他定罪, 是絕不可能的。

    辦案嘛,講究的是證據。

    譚天祿眼中閃過一絲寒芒。

    即便被看穿了, 想來也無礙。他們奮力靠上的大樹,對上這薛靖謙, 也并非沒有還手之力。況且皇親貴胄之間盤根錯節,指不定他們本就是一路人呢……

    于是清了清嗓子,剛開口:“將軍,下官有要事要舉……”

    卻見那立在市舶司正堂中眼角眉梢都帶著傲慢矜貴的男子忽地被人請了出去,并未再聽他言語。

    那是劉康成的隨從!

    譚天祿猛然清醒過來。

    他是知道劉康成并未生病的。

    衙門里鬧出來這么大的動靜,劉康成不親自出來接待, 卻把薛靖謙請到后宅里秘密說話, 是要避著誰?

    他氣得渾身發抖,突然明白了自己是中了這向來瞧不起的寒門書生的圈套。

    昨日夜里他巴巴地趕去譚府, 并不是想賣他人情,也不是上不得臺找人搭救,分明就是知道今日薛家的船上同行的有那賤人程氏,存心讓他冒頭的!

    他記起來了, 劉康成那個庶出的夫人, 前些時日回了一趟京城娘家, 應就是在那時候, 知道了程氏勾搭上了薛將軍的消息。

    憤懣與不甘一波波涌上心頭,他氣得面色鐵青,恨不得扒了劉康成的皮,卻怎么也等不見人來,余光瞥見衙門門口有幾個商賈賊眉鼠眼地躑躅偷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范榮,還不快把這些低賤的刁民趕走!這是什么地界,豈容他們撒野?”

    被點到的副提舉范榮正在埋頭看公文,聞言暗暗翻了個白眼。

    他與這譚天祿同為副提舉,后者卻每每都將他當成下屬使喚。從前他得意張狂,有知府妹婿當靠山,他忍著也就罷了,如今這人被京城來的大將軍帶的護衛近乎要五花大綁了,居然還這樣頤指氣使……

    但到底顧忌著如今局勢未明,不知誰贏誰輸,抬頭看了一眼,一臉為難地道:“譚大人,這些人都裝成過路的模樣,也沒有堵住衙門門口,翻遍律例,也找不到緣由去將人趕走啊。”

    譚天祿更是氣得鼻子都歪了。

    往日里整個市舶司衙門除了那劉康成,沒有不對他唯命是從的,倒不曾想一個個的都是墻頭草,他還沒倒呢,就急著看他的笑話!

    且等著,他此番要是能有驚無險度過,這姓范的別想再在市舶司混下去!

    譚天祿養尊處優慣了,如今被押在一個硬木凳子上坐著,稍一動彈就被身邊的護衛冷眼相對,不過坐了兩盞茶的功夫,就開始覺得腰酸背痛。后院方向卻始終沒有人來,他忍不住試圖站起來:“……各位軍爺,不若讓我去后院去找薛將軍吧,這樣等著也不是辦法……”

    一柄鋒利的長劍下一瞬就抵在了他的喉嚨上。

    “將軍無令召見你,你便好生呆著。若是嫌坐著不舒服,我們將你捆起來扔在地上躺著也無不可。”

    說話的人是這些護衛們口中的楊大人,聽說從前是軍中的將領,在戰場上腿受了傷,被陛下封了七品的軍職。說話時眼中漠然,看他的眼神猶如看著一只螻蟻,下一瞬就敢提劍抹了他的脖子。

    譚天祿心里咒罵這囂張的跛子怎會身手如此利落,腿卻立時軟了,再不敢造次,面色鐵青地坐了下來。

    這姓楊的雖官階比他低,卻是京官,還是陛下親封的,又靠著薛家這座大山,的確不需畏懼他。

    正堂里或忙碌或裝忙碌的官員們卻都是一驚,旋即臉上不約而同地掛上了神秘的微笑。

    難得見到有人能這般壓制譚天祿,即便今日最終沒將他怎么樣,能看見這場面,也值了。

    擁有這想法的人不在少數,門外的商賈們也聽到了那將軍帶來的軍爺們中氣十足的呵斥聲,不多時,門口“路過”的百姓就漸漸多了起來,擁堵得道路都開始擁擠難行。

    直到譚天祿坐得背都挺不直了,他才等來了薛靖謙……以及他身后的劉康成。

    門口的百姓交頭接耳。

    “不是說劉提舉病了嗎?”

    “不知道啊……”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譚天祿正要大聲咒罵他偽君子真小人,后者卻沖著薛靖謙恭敬地微微一揖,扭身便青著一張臉呵斥他:“大膽譚天祿,還不跪下認罪?”

    “你算什么東西,也敢讓本官……”

    話還沒說完,卻被楊統領一腳踹翻在地,摔了個狗啃泥,狼狽地伏在劉康成靴面前方。

    門外終于傳來了難以抑制的哄堂大笑。

    卻見提舉大人溫和地看了他們一眼,并未動怒,只沉聲道:“經薛將軍與本官確認,這譚天祿的確罪大惡極,貪墨了許多銀子,接下來本官會當著諸位的面,親自揭開此人的丑惡嘴臉,還我平蕪城與市舶司一個清凈。諸位盡可來旁聽,若有譚天祿旁的罪行舉告,本官也很歡迎。”

    人群頓時熱鬧起來,有不少人穿了出去,準備去喊家里人一道來看狗官的熱鬧。

    亦有一穿著打補丁布衣的高個子青年,聞言抿了抿嘴,目光幽暗地向著市舶司衙門一旁的小巷深處而去。

    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的譚天祿大怒,卻被護衛們按著不能動彈,只能咬牙切齒地瞪著劉康成,心里鄙夷:他才不信,這么短的時間內他能找到他的所謂罪證……故作親切地喊百姓來看他的笑話,無非是想拖延時間,等待轉機罷了……

    呸,休想,他才不會給他機會!

    然劉康成卻從小廝手里接過一冊厚厚的書,掀開第一頁,便大聲地念了出來:“……永和七年八月初三,福建賈益帶沉香、翠鳥羽毛、蓬萊香等細色上京,舶稅三十取一,細色十取二,最終入庫的卻是按市舶司明文,僅有三十取一之數……”

    譚天祿面色大變。

    他記得,賈益那批貨物是劉康成上任來路過鎮江的第一個大行商,他那時欺他什么都不懂,故意收了許多抽分,還都暗地里扣在了他的頭上,可沒想到,這人居然連這件事都記下來了。

    他看著那厚厚的賬冊,背后漸漸被冷汗浸濕,眼中狠厲一閃而過。

    原以為是個故作清高的跳梁小丑,卻不曾想背地里是這般心機深沉,步步為營之人。件件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三年來卻一直裝得不露聲色。

    他當著全城百姓將那些事情一一念出來,明顯是不想給他活路了啊。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再顧忌什么了。

    *

    “這糕點開誠素來愛吃,也不甜膩,meimei可以買一些帶回去給將軍嘗嘗。”明氏笑吟吟地讓店家包了一匣子,又望著程柔嘉。

    天色漸晚,她們想著正審案子的兩人都還沒用飯,明氏提議到后門這邊的一家糕點鋪買些糕點,悄悄使人送過去,吃兩塊填填肚子也好,程柔嘉便也跟著出來了。

    薛靖謙不愛甜食,她便先嘗了一口。

    樣式瞧著有些像水晶糕,卻沒有什么霜糖的味道,入口即化,又有淡淡的清香,回味綿長。

    “煩請您也給我包一匣子。”她亦笑彎了眼睛,忖度著薛靖謙應該會愛吃。

    這家馬氏糕點鋪的生意一向不錯,只不過是市舶司的官老爺愛吃的,平日里便會備下些材料,免得老爺使人來買又買不到,這會兒見來買糕點的兩個婦人打扮的女子俱是錦衣華服,其中一位還是劉提舉的夫人,忙高興地應下:“夫人得先等等了,出籠還得片刻的功夫。”

    程柔嘉微微點頭。

    衙門離這里不過半條街的距離,她也并不急著去看譚天祿的笑話——薛靖謙既然答應了要插手,就不會輕易讓譚天祿逃脫罪責,這會子去了,也只能撞上他使勁渾身解數脫罪的嘩眾取寵場面,倒不如安待一個結果。

    巷子深處卻忽然傳來一陣喧鬧,男子的呼喊和女子的尖叫聲交織,不容忽略。

    明氏蹙著眉,看向店家。

    店家也往那邊望了一眼,壓低了聲音:“聽說是有位老爺在里面養了個外室,有幾個五大三粗的婆子日夜看著,那女人幾個月前經常這樣鬧,似是想跑出來。這幾個月倒是沒聽見動靜,不知今日又發生什么事了……”

    這巷子離市舶司衙門這般近,很是方便暗通曲款,明氏雖然信任丈夫,卻也不免生出幾分警惕,拉著程柔嘉的手起身:“走,去看看。”

    百陵街一戶門前,四五個腰圓膀粗的婆子面色不善地堵著門,對穿著打補丁衣衫的青年嘲諷不屑:“您也不瞧瞧您這寒酸的樣子,還敢肖想我們夫人?”

    “被人拘禁在這里,算得上哪門子的夫人?”那青年雖高大,卻也不是幾個練家子婆子加起來的對手,只能怒目而視地反駁:“你家老爺都要下大獄了,你們還有空在這里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