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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渣夫變了 第95節

    比米糧更棘手的是城里能用來治時疫的藥材已經快要用盡了。

    別的城池自顧不暇,一時間不知該往哪尋足夠白城眾人所用的藥材。

    沈云亭托嘉禾交給永寧侯的信中,寫明了請托永寧侯派人去離這近的各州搜羅可用的藥材,但這并非易事。

    一則眼下大鄴時疫盛行, 人人自危,有藥也寧可自家屯著,或囤積居奇或以備萬一。

    二則藥材生意多由朝廷管控,前些日子大部分藥材都送去了黃河一帶時疫高發區。

    沈云亭閉上眼,無奈地嘆了口氣。縱他有天大的本事,也難為這無米之炊。

    深夜醫館中喘息痛呼聲此起彼伏,沈云亭掩唇輕咳了幾聲,視線有些模糊,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讓自己清醒。

    捕頭老張急匆匆跑到醫館找沈云亭。

    “相爺不好了,城門前積聚了許多百姓嚷嚷著要出城,說若不讓他們出城就要同我們的人拼命!”

    沈云亭閉了閉眼:“知曉了,我去看看。”

    城門邊上,幾百人圍堵在那里,有老有少,群情激奮,有的跪著哭求,有的手上拿著鐵鍬正指著守城門的人。

    “要糧沒糧,要藥沒藥,呆在這只有等死,我們沒病,憑什么不放我們出去?”

    “時疫如此兇險,染上了多半活不成。你們這是要眼睜睜看著我們全死光死透才肯罷休!”

    “我們這是被朝廷拋棄了。”

    “官爺我家小兒病得不行了,求您開開門,放我們出去找大夫。”

    “滾開,老子今日出不去就打斷你的腿!”

    ……

    捕頭老張擠入人群中,高喊一聲:“諸位冷靜,沈相來了。”

    眾人聞言噤聲齊齊朝沈云亭望去,白城土地之上,素白色銀紋長袖在風沙中翻飛,月色之下整個人沉靜冷寂。

    捕頭老張道:“諸位就算信不過我,也該信沈相,若是朝廷真的拋棄我們了,沈相怎可能還留在這里?封城自有封城的道理,如今白城時疫橫行,誰能保證自己出去不把時疫帶出去?”

    “這我們也知道,可那也不能讓我們在這等死啊!”

    捕頭老張:“這……”

    那拿著鐵鍬的壯漢乃是這群人的領頭,他上前一步,朝沈云亭道:“既然沈相在這,我就替在場的諸位問個明白。封城等援,缺糧少藥,敢問沈相我們還能等到活著出城的那日嗎?”

    氣氛陡然冷寂,一雙雙絕望掙扎的目光盯著沈云亭。

    夜風吹著枯葉簌簌作響,冷寂過后,沈云亭開口道了句:“能。”

    這一聲“能”明明只是一句虛無縹緲的口頭承諾,卻讓手足無措無助絕望之人似忽然得了信仰和支柱。

    大鄴沈相,安民心平內患定江山,嚴謹清正從不輕易開口承諾。

    眼下時疫橫行,出去了也未必能得救,拿鐵鍬的壯漢掂量過后道:“好,我就信沈相這一回。”

    圍在城門口那些人多以老弱婦孺為主心中沒大主見只是害怕,那拿鐵鍬的壯漢一帶頭,眾人便也各回各家漸漸散了。

    人都走了,城門前又安靜了下來,沈云亭一陣眩暈,終于支持不住往后踉蹌了一步。

    捕頭老張忙上前扶住他:“您沒事吧?”

    沈云亭搖了搖頭,對捕頭老張道:“走吧,回醫館。”

    回了醫館,溫潭便急著跑來見沈云亭道:“剩下的藥材不多了,這么怎么是好?”

    沈云亭穩著聲對他道:“先把藥給危重病者。”

    “好。”溫潭正要去忙,離去前卻注意到沈云亭臉色有異,額前似有若隱若現的紅印。

    “沈相,你……”

    沈云亭抿唇:“無事。”

    溫潭嘆了一句:“其實當初您若是走了,沒留在白城,也不會有人知道影響您的名聲,您也不會有事……”

    沈云亭淡聲道:“我走了,誰來守這城?”

    溫潭清楚眼下所有人都把沈云亭當成主心骨,他不能倒下。

    “我總不能丟下這滿城百姓跑了。”沈云亭低垂著眸,“信念不許。”

    溫潭愣了許久,道了句:“您是一個好官。”

    沈云亭眸色晦暗不明,似想起了很久遠的記憶,心神恍惚道:“我夫人以往也常這么夸我。不論我這人是好是壞,她總要想方設法將我夸個遍。”

    溫潭默了,眼神微閃,小聲問:“夫人還會回來嗎?”

    沈云亭笑了聲:“我夫人她死心眼,我不想法子弄走她,她不肯走的。好不容易才想辦法把她趕走,我期望她別回來。”

    溫潭怔了怔:“您故意的?”

    沈云亭道:“算不上故意,我的確需要人替我遞信出去。”

    白城早已窮途末路,生與死就像一場豪賭,賭贏了所有人都能活著,賭輸了便……

    更何況此時此刻他的身染惡疾,與其留她在這里陪自己等死,不如放她走。

    嘉禾那么不喜他,看見那紙放妻書合該高興才是。

    他終于如她所愿放她走了。

    只望夫人此生歲歲平安日日歡喜。

    *

    深夜醫館里響著病重男童止不住的哭鬧聲,溫潭上前哄了好幾次都哄不好。

    沈云亭走上前來看情況,那男童四、五歲的樣子燒紅著臉不住地喊著爹爹阿娘。

    沈云亭抬手拭去男童小胖臉上的淚痕,抬頭問溫潭道:“他的親人呢?”

    溫潭遲疑著開口道:“他阿娘前日病死了再也沒有了,他爹……早就丟下他跑了。”

    四五歲的幼童聽大人說話似懂非懂,卻聽出溫潭說自己爹壞話,邊哭邊口齒含糊地嚷嚷著:“爹爹出城是給我買糖葫蘆去了!”

    溫潭別過臉去,嘆了口氣,事實太殘酷,他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豆大的淚珠從男童葡萄似的大眼里掉落,沈云亭抱起男童放到自己膝蓋上,拍著男童的背哄:“不哭了,你若是這般苦惱,回頭你爹爹買糖葫蘆回來看見了會不高興。”

    男童聞言抽抽搭搭地止了哭,抱著沈云亭的胳膊不放。

    溫潭嘆道:“您可真會哄孩子。”

    沈云亭低頭垂眸,他不是會哄,是懂。懂一個渴望得到父親憐愛的孩子心里想的是什么。

    千方百計想做個討父親喜愛的孩子,生怕做錯一點事就惹父親不高興。

    漫長少年時,他同懷中孩子一樣,也曾經把父親當做心中的依靠。

    沈云亭笑了聲,仿佛在期盼一個不可能的奇跡:“或許他爹真的是出城買糖葫蘆去了,只是回程之時恰巧趕上城門大閉,進不來罷了。”

    男童在沈云亭安撫下逐漸靜了下來,他小臉捂在沈云亭懷里,小聲道:“我爹爹也經常抱著我拍我背背,你的手同我爹一樣大。”

    莫名地沈云亭心里一酸,似有某種尖銳之物正試圖刺入他的心口。

    溫潭不由道:“您若是有孩子,定是個好父親。”

    “我有過。”沈云亭眼睫不停地顫,“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

    “可我沒機會抱他。”

    失去孩子的父親緊抱著沒了父親的孩童,頃刻間沈云亭手背上滿是掉落的水漬。

    往后他也不會再有孩子,放妻書已給,算算時辰她該看見那封放妻書了,往后他的夫人會同別人子孫滿堂。

    窗外夜色深沉,他心沉沉,漫漫人生,想尋一地歸處,到頭來卻發現無家可歸。怎樣都無法得一個圓滿。

    溫潭默默地側過臉去。

    漫長的夜過去,從窗邊得見一處曙光。沈云亭熬過了在白城的第一個夜。

    他的身體愈發不成了,連抬起臂膀都覺得沉重,可他不能倒下。

    他在頭上添了一條抹額遮住了時疫留下的紅印,蒼白的臉上掛了條素白抹額,更顯人氣色憔悴。

    他交代溫潭不要將此事泄露出去,如若城中眾人知曉他也得了病,好不容易穩下的局面又不知會亂成什么樣子。

    城內籠罩著陰霾,捕頭老張又急匆匆地跑來醫館找沈云亭,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急道:“沈相,城外、城外……”

    沈云亭起身看向他:“慢慢說,城外如何了?”

    捕頭老張慢慢緩了口氣道:“夫人、夫人回來了。”

    “她說要您給她開門。”

    沈云亭眉眼顫了顫,頓了好一會兒,對他道:“你告訴她開不了,請她回去。”

    捕頭老張道:“我提了,可夫人她不肯走。她、她還罵您……”

    沈云亭垂下眉一笑:“她罵了什么?”

    捕頭老張為難地回道:“她罵您……罵您混蛋。”

    溫潭擰眉:“這、這該怎么辦?”

    沈云亭垂頭:“我去見她。”最后一面。

    溫潭搖搖頭,塞給沈云亭一根拐杖。

    捕頭老張驚疑道:“沈相這是怎么了?走路還要拐杖?”

    溫潭頓了頓,編道:“昨夜不小心崴到腳了。”

    沈云亭緩緩走到城門前,拄著拐杖一步一步朝城樓上走去,越往上風就吹得越烈,每走一步都在想該怎么將嘉禾趕走。

    終于走到了城門之上,城門之上烈風呼嘯,風沙席卷而來,打得臉生疼。

    “沈云亭,混蛋!”他忽聽見城門外嘉禾喊了一聲,聲音里飽含著怒氣和埋怨。

    沈云亭平和著與氣,朝嘉禾笑了聲:“夫人。”

    “你還有臉喊我夫人?”嘉禾怒瞪了城墻之上的沈云亭一眼。

    沈云亭頓了頓改口道:“嘉禾。”

    嘉禾騎在馬上扯了扯韁繩,仰頭對著站在高處的沈云亭,又氣又笑:“你給我放妻書算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