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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婉儀是知道二房亂的,可亂成這個樣子,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怪道上輩子那朱兆清膽大包天,摸女人竟摸到了權貴頭上去,差點就帶累了整個朱家。 不過,怎么給朱兆平提個醒呢? 何婉儀如今也在朱家的這條船上,自然是不希望朱家遇著什么風浪,雖說上輩子朱家大房不曾叫二房牽連了去,可后來朱兆清死了,二房一蹶不振,從此掛在大房身上,跟個瘤子一樣,甩也甩不掉。 朱家二房的正房寢室里。 二太太黃氏皺著眉喝下了一碗湯藥,趕緊捏了幾粒梅子放在嘴中,待口中苦澀散去,輕哼了一聲,不屑道:“怕什么,不過一個義妹罷了,又不是親meimei。別說本就無事,便真是三郎要了她,她一個寡婦出身,能做了我兒的妾室已經是不錯了,何必矯情!” 下面稟報的小丫頭深深垂下頭去,她自然不敢對當家主母的說辭生出什么異議來,只是她雖是個賣身為奴的丫頭,卻也是個人,也是長著一顆心,會喜會悲,會痛會懼,她看著自己纖細白膩恭敬交疊在身前的手指,想起晨起時在鏡面里看見的愈發秀美的臉,不覺心生出恐懼來。 如果下一回,被拉進屋里沒了清白的女子是她呢?她該怎么辦呢? 朱兆平很快就知道了這事兒,他亦同丫頭吩咐,讓她去告訴潘云,這事兒會給她一個說法,便騎了馬,往何家去了。 這時候何老爺已經醒了,然而不幸的是,何老爺真的傻了。那東西敲得不是地方,雖沒要了何老爺的性命,卻是讓他變成了一個傻子。 何婉儀挽著何夫人的手臂,母女兩個一同看向床上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一會兒鬧一會兒又安靜的何老爺,眸中都是深沉復雜的情緒。 許久后,何婉儀嘆道:“這樣,這樣也好。”她爹傻了,一切以他為中心而生出的爭斗都會停歇,這個家,總算是徹底安寧了。 何夫人亦有同感,她看著這個男人,她十七歲便嫁給他了,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這漫長的歲月里,她幸福過,也失望過,傷心過,也歡喜過,如今都歸于平靜,她亦覺得這樣的結果,很是不錯。 “好好照顧老爺。”何夫人交代完,便跟何婉儀攜手而去,路上,便碰見了朱兆平。 朱兆平先是作揖見禮,隨即問道:“岳父的身子如何了?” 何夫人有些疲倦了,便拍了拍何婉儀的手:“你同他說,我先回去歇著了。” 等何夫人離去,朱兆平上前扶住了何婉儀的腰,夫婦兩個返身又去了書房,看望已經瘋傻的何老爺。 何老爺什么都記不得,偏偏還記著何夫人的閨名,不時叫喊一聲,不是說要帶著何夫人出去賞花,便是要帶著何夫人一同看戲作畫。 朱兆平聽得心里難受,又被何老爺的深情感動,才要說話,轉過臉卻不意看見了何婉儀神色淡漠的臉,心中驚詫,不禁問道:“你如何竟冷靜如斯?” 何婉儀不禁挑起眉,瞧了瞧朱兆平,猜度了一番,微笑道:“為何不能冷靜如斯?” 朱兆平指了指何老爺:“岳父一番深情,實在叫人感動。” 何婉儀忍著翻白眼的沖動,慢慢道:“這話說得不公正。若是真深情,他又如何會落到這番田地?那柳姨娘固然可惡,可她的野心和不甘,還不是被他縱出來的?若他一心珍愛我娘,柳姨娘又哪里敢跟我娘叫板兒打擂臺,不過是恃寵而驕罷了!”又嘆道:“也是冤孽,我娘原以為是個善緣,結果到了最后,卻結出了這么個苦果來。”說完這話,頓時沒了說話的興趣,擺擺手便扶著玉葉走了。 朱兆平沉默地看著何婉儀慢慢離去,面上還瞧不出什么,心里卻是驚詫得厲害。他自然清楚,人心多變,便是有了個好開始,也不見得就會有個好結果,可這對兒母女,待他這岳丈卻是出乎意料的冷淡。他雖知道,這幾年來岳母和岳父的感情已然不復當初,可冷漠成這幅模樣,倒真叫他震驚了。 這般想著,朱兆平又去看向了何老爺。何老爺正手里拿著枕頭哈哈大笑,嘴里說道:“阿寧,你看你看,我給你采了很多漂亮的花呢,你可喜歡?” 阿寧,是他那岳母,何夫人的閨名。 到了夜里,夫妻兩人在何家住下,朱兆平沒忍住,又跟何婉儀說起了何老爺的事兒。 “我瞧著岳父可憐了些,若是岳母能夠貼身照料,想來哪一日金石為開,岳父不定就醒了。” 何婉儀淡淡瞟了朱兆平一眼,沒說話。 朱兆平見她臉色不太好,雖不知為何,卻也明白,這不好,約摸是因著他方才那話的緣故。 “呃,我可是哪里說錯了?”朱兆平小心問道。 何婉儀將手里的香膏子在手背上推開,垂下眼睫慢慢道:“你自然是沒錯的,只是,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愿意做個癡心不二的癡情女子。你好的時候傷我氣我,現在你有事了,我便要挖心挖肺待你好嗎?那我之前受的那些苦楚呢?便白白受了嗎?四爺,你那話說得何其不公!” 朱兆平沉默良久,說道:“話雖有理,可到底夫妻一場,這般作為,未免叫人心寒。” 何婉儀一聲冷笑:“心寒?那女子心寒便不是心寒了嗎?依著你的說法,我爹好的時候,冤屈我娘,又給妾侍撐腰,給我娘氣受,如今他被妾侍打壞了,我娘便要不計前嫌,去伺候左右嗎?便那里躺著的是我爹,這樣的話,我也萬萬不會同我娘說的,我要說了,我娘的心必定是要痛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