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春心 第6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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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是個軟骨頭,可剛開始上刑,就有人傳了太后口諭讓劉玖老老實實招供。劉玖比錢宗甫滑頭得多,他難道聽不出來太后的意思是反著的。這些好,一個字不說,一上刑就暈倒……曹哥你放心,雖然還得費些功夫。不出三日,他都會說了。” 曹半安在他說話間已經看完了密信,沉吟了一下。 “曹哥,您猶豫什么吶,趕緊送進去啊。”方涇說,“他們不請旨就查抄宮人私宅,這是要造反。” “這邊內閣的幾位都在東暖閣議事,老祖宗也在里面伺候,按道理是不應該打擾的。”曹半安嘆了口氣,“罷了,我送進去吧……” 他話音頓住,越過方涇的肩膀去看。 方涇不明所以,亦回頭去瞧。 嚴吉帆、正帶著刑部主事吳清逸從影壁后進來。 吳清逸懷里抱著兩壇老酒,曹半安沒見過,可方涇記得清清楚楚,那是大雪之日,於睿誠帶來的,又是他親手收入庫房。 “曹哥……”他心頭咯噔一聲,只覺得不好。 嚴吉帆自然瞧見了方涇的臉色,他揚聲道:“臣刑部尚書嚴吉帆,有緊急事宜求見陛下。” “陛下這會兒正在東暖閣中與諸位閣臣議事,還請嚴大人稍候。”曹半安回道。 嚴吉帆氣定神閑笑了笑,又揚聲道:“臣刑部尚書嚴吉帆,有急事求見陛下!” * 東暖閣內此時正聚集四位閣臣,又有傅元青在龍案前坐凳記錄。 趙煦道:“幾位愛卿,這會兒同朕講你們無能為力是什么意思?大端朝內閣四位國之重臣,便是要為朕維持朝廷穩定,百官順服,怎么說出了無能為力四個字?” 衡景已有些著急,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陛下,老朽今日已經是盡力奔走,甚至在會極門前與諸位大人爭辯。可沒人肯聽啊。他們都憤怒至極,求天子給個公道說法。” “公道?要什么公道?”趙煦問,“朕發他們俸祿,他們應好生當差,就算不為了天子,也應該為了民卒。如今戶部的江浙賑災款不發了,大理寺的冤案也沒人管了,統統跑來會極門哭喪!這叫公道?!朕看連自己是做什么的都不記得了!” 衡景被訓斥,臉色有些難看,訕訕閉了嘴。 “陛下,老臣有進言。”於閣老道。 “講。” 於閭丘道:“百官在會極門下伏闕,乃是隱忍而后發之舉動。做臣子的,見到陛下德行有失,震動社稷根本,只得勸誡,勸誡不得,就只能以命相勸。到了這等地步,百官都是把性命交付了出去,是以命拼死也要還大端朝一個清朗乾坤。” 平日里說話含蓄的於閭丘,今日并不客氣。 趙煦眉毛一挑:“閣老所指為何?” 於閭丘抬眼,看向他身側的傅元青:“閹宦亂國,諂媚君上。若無懲戒,不足以平百官之憤怒,不足以給大家一個交代。” 傅元青并不生氣。 他甚至沒有看於睿誠,沾了沾墨汁,繼續在書卷上記錄下今日東暖閣議事的詳情。 “於閣老慎言!”浦穎怒道,“無真憑實據,怎么可隨百官言論,指摘無辜之人?” “於閣老,朕尊你為顧命之臣。您又是內閣首輔,難道在此時,您不是應該親自出面安撫百官嗎?”趙煦臉色冰冷問他。 “陛下要臣給出辦法,臣便只有這個辦法。”於閣老不理睬浦穎,只道,“陛下應三思。時間久了,官員們寒心,辭官致仕,朝局就亂了。朝局亂了,遠了韃靼倭寇不說,便是西南諸部也是要不穩的……” 趙煦看著他,等這個老人一幅忠心耿耿儀態的的說完,并不生氣,只問他:“於閭丘,你這是在威脅朕?” “老臣不敢。” “你是不是還想著,皇帝盤踞在大端朝云端就好,凡塵俗世最好都不要過問。若真有心過問,真敢伸手摻和……你便要狠狠的給朕來一個教訓。就似朕年幼時讀書,你給朕的那一記戒尺,讓這個不知好歹的皇帝永遠銘記于心,再不敢越界一步。” 遮掩在忠勇諫言下的骯臟心思被皇帝赤裸裸的翻了出來,便是於閣老也有些怔忡。 “臣不敢!”於閣老從凳子上起身,晃晃悠悠的跪地俯首,“臣絕不敢有此等狼子野心。” 他說完這話,一時間,東暖閣靜了下來。 就在此時,嚴吉帆在抱廈下祈求召見的聲音傳了過來。 “臣刑部尚書嚴吉帆,有急事求見陛下!臣自聽濤居內查獲傅元青私貪國帑之實證!乞請面圣遞交!” 第65章 博弈 嚴吉帆帶著吳靜逸入東暖閣,兩壇子桃李春風放在了眾人中間的金磚上。 嚴吉帆跪地道:“陛下!臣今日在傅元青私宅中發現了其貪墨國帑之證據!” “罪證?”浦穎道,“這不是瓊宇樓的桃李春風酒嘛?過年的時候,小閣老還給我送了兩壇子來,是不是,通達?” 於睿誠從人群后踱步走出來,他先向皇帝行禮,然后才客客氣氣的對浦穎道:“我可沒給你送過酒啊,靜閑。” 浦穎一怔:“那擺在我門衛房里的兩壇子桃李春風是誰給的?” “這應該去問你的門房才對?”於睿誠笑了笑。 浦穎語塞,眉頭漸漸擰緊,沉聲問:“就算不是你給的,桃李春風還依舊是桃李春風。兩壇子酒怎么就成了私貪國帑的罪證?” 嚴吉帆整理了下衣袖,笑了一聲:“這臣也不敢動,讓旁的人查驗這酒吧。免得說臣有意陷害。” 賴立群本就在場,聽聞此言道:“主子,臣愿查驗。” 趙煦緊緊盯著嚴吉帆面色陰沉:“驗!” 賴立群遂上前查驗:“一壇子開封了,飲了一半,無異常。” 他又翻看另外一壇酒。 “另外一壇未開封,泥塑是舊的,最近沒有動彈過的痕跡。”賴立群又道。 “好。”嚴吉帆回他,“請賴指揮使砸開這酒壇。” 賴立群瞥他一眼,一拳捶過去,那一尺高的酒壇子頓時碎了一般,濃郁酒香飄散整個東暖閣,而在殘缺的壇子里,一個蠟封的油紙包在酒流光后裸露出來。 賴立群拿出那個紙包放在德寶端過來的金盤中,拆開,里面折疊好的一沓紙張頓時散開。 在場諸位所有人都已經明白出了問題,可沒人知道應該說什么,敢說什么, 過了片刻,從安靜的人群中,於睿誠緩緩的走到賴立群邊上,卷起袖子,仿佛要證明自己的清白。他在眾目睽睽下,雙指夾著那散開紙包,酒順著他的胳膊流淌開來,他并不在意,仔細的拆開了那沓紙 然后他笑了一聲:“若沒記錯,侯興海被拘捕時家中只得半本賬目,后來賴指揮使搜遍順天府也沒找出下半本?” 那被壓縮的皺皺巴巴的賬冊被他揚了起來。 正月十五,魏飛龍捉侯興海入詔獄。 貪墨兩百萬兩,賣官鬻爵駭人聽聞,牽扯朝中衙門官員數百人之眾,迄今為止該發配的、判刑的、問斬的都還沒有全部定完。 不翼而飛的后半本賬目直接關系到是否會再掀波瀾。 沒料到竟然在傅元青宅中私藏。 眾人皆變色。 於睿誠道:“我若沒料錯,這下半本賬目往來,怕是與傅掌印關系不淺……如此,之前北鎮撫司帶著錦衣衛在京城掃蕩官員,抓了那么多人回去審問,這事兒可就耐人尋味了。” 嚴吉帆笑了一聲:“莫非不是賊喊捉賊?” 於睿誠又抬手翻看那沓紙張,他搖頭嘆息。 “傅掌印身沒入宮,本應無私才對。竟然有田產歸于旁人名下,這里皆為江浙一帶肥沃田地的地契……十萬頃。” 十萬頃。 殿中之人呼吸皆停滯了一瞬。 “我掌戶部,戶部自有統計。五畝之地可活人。五十可以衣帛,百畝之田數口之家可保暖無饑。十萬頃便是十五萬畝良田,可養活一千五百戶人家,一家若有人口六七,則是近萬民眾。”於睿誠嘆息一聲,“敢問傅掌印家中幾人,需十五萬畝地來供養?” 衡景在旁邊咳嗽了一聲,他聲音有些干澀的問:“我看還剩下些東西,那都是什么?” “是銀票。”於睿誠放下地契,數了數剩余的銀鈔,“瑞和錢莊銀票一百五十萬兩。與侯興海貪墨未曾找到的金額一致。” 他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 “我以為傅掌印真的心懷社稷,原來如此啊……原來如此……” * 傅元青擱下毛筆,雙手放在膝上,沒人知道他心頭似乎有冰花緩緩凍結。 看到那兩壇桃李春風呈上來的時候,他便已什么都明了了。 為什么呢? 在這一刻,他問自己,為什么唯獨忽略了於睿誠,明明他是於閣老之子,是與朝中局勢休戚相關的人,可他偏偏不設提防。 也許是因為,他從來把於睿誠當做親近之人,對於睿誠與浦穎一般,從未設過提防。 也許是因為,在傅家落難后,是於睿誠第一個與他親近,幫他收斂了母姐的尸骨,又葬在了京畿。 又或者是因為這些年,他太孤單、太冷清,受到過無數詆毀,只有於睿誠還依舊喚他蘭芝,敬他做兄弟。 他寧可遠離這些有善意之人,也免得他們受牽連。 這些年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要面對什么樣的結局。 在每一個黑夜之中,朝中的諸位都像是棋盤上的棋子,種種推演之象都在他眼下。 他算到了衡志業、算到了劉玖、算到了嚴吉帆,算到了太后,算到了內閣,甚至算到了於閭丘……可唯獨不在他推演中的那個人,那個十幾年來如一日秉持著溫和脾性的大哥——逃出了他的棋局,成了執棋之人,成了棋盤后的推手。 * 都察院總憲喻懷慕在人群中躬身而出,從懷中拿出早就寫好的奏本,跪地呈上,擲地有聲道:“陛下,臣喻懷慕有本要奏!” 趙煦此時臉色已極其難看:“不準!” “臣冒死上奏!”喻懷慕哪里聽他說話,朗聲道:“臣參奏jian宦傅元青,欺君無上、惡積罪盈!自傅元青擅權以來,私貪國帑,巧奪良田,一手遮天,欲壞我大端社稷。違祖宗法、壞朝中事、私天下心,以陛下憐寵欺君負恩,熒惑入斗可見其惡疾引人神共憤。臣喻懷慕伏乞皇帝當斷則斷、以雷霆之姿將此等萬年jian佞縛至九廟之前、集大小文武百官、敕三法司逐一嚴詢,正朝綱、清君側、以儆效尤!【注1】” 他話音未落,於家二位閣臣,連同都察院其他幾位跪地乞求道:“乞請陛下圣裁,正朝綱、清君側、以儆效尤!” 浦穎難以置信的怒斥:“喻懷慕你身為都察院總憲,於閣老身為內閣首輔,還有你們、你們——不等事情水落石出便栽贓陷害,對得起頭頂這烏紗帽嗎?!對得起天地良心嗎?!” “浦大人,事情還沒水落石出?”喻懷慕問他,“這些證據都是從聽濤居中找到,難道不是傅元青所有?!” 方涇上前道:“兩壇酒乃是小閣老親自送到聽濤居的,不是我家老祖宗之物,我方涇可做證。” 喻懷慕笑了一聲:“一個宮奴,言語無據,做不得證。除了你之外,除了你傅元青家奴之外,還有其他人可做證人?!” 方涇一怔,還未再開口,就聽見嚴吉帆道:“宮奴亦可作證,只是要請方秉筆去我刑部上刀山下火海,走過九九八十一刑,你不改口的話,證詞便做數!” 方涇臉色陰霾,到底年少氣盛,聽了這話,站直了身體便要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