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春心 第6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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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jīng)埽〔豢纱饝?yīng)。”傅元青喝止他。 方?jīng)苎劭艏t了,看著傅元青:“干爹!” 傅元青站起來:“不能答應(yīng)。沒人能熬得住八十一刑。” “可是——” 只聽天子壓低聲音道:“夠了。” 眾人一怔。 趙煦捏了捏鼻梁:“要人證的話,其實還有一個人可以作證,其實那時候朕——” “沒有人證。”傅元青打斷了他的話。 “沒有人證。”傅元青走到龍椅前,作揖道,“除了方?jīng)埽?dāng)時奴婢府上只有一東廠死士在,死士不久前已死,亦做不得人證。” 趙煦難以置信看他:“傅元青你——” 傅元青嘆息一聲,抬眼看他:“陛下要明白,死士雖與陛下有幾分相似。可他畢竟是死士,也只能是死士。有些事,開始便不能告知于旁人,便是到最后一刻,也不能暴露于天光之下。” “傅掌印這是認(rèn)罪了?!”喻懷慕問他。 天子臉色難堪,怒道:“喻懷慕抗旨不尊,廷杖八十,發(fā)配充軍!” “臣為科道官,向陛下諫言,何罪之有?!”喻懷慕臉色頓時慘白,抗?fàn)幍溃氨菹逻@般昏庸,難道還要護(hù)這jian佞不成?!百官撼門伏闕,陛下也無動于衷嗎?!” 傅元青抬眼在人群中搜索於睿誠。 曾經(jīng)的結(jié)義兄弟也正好在看他,甚至還有些抱歉的對他笑了笑……可是在於睿誠人畜無害的笑容背后的那種譏諷已經(jīng)淡淡的滲透了出來。 眾人和他自己逼他走上這絕路。 原本也沒什么…… 只是沒料到的是,親手遏住他咽喉的,是自以為的兄長。 桃李春風(fēng),飲下的是杯鴆酒。 江湖夜雨,鋪平了末路窮途。 那一天雪夜喝下去的哀愁,泛出了無盡的悲意,在這一刻源源不絕的涌了上來,讓傅元青喉舌苦楚。 是自己心腸尚軟。 是自己良知尚存。 是自己棋輸一著。 他躬身作揖對趙煦道:“請陛下息怒。” “阿父……” “我隨他們?nèi)トゾ突亍!?/br> 趙煦無意識的抓住了手腕上那根紅繩,只覺得酸楚襲上了他的鼻腔。 你去了,還回得來嗎,阿父? 傅元青起身,他不慌亂,還有些淡淡的笑意。 他平靜的像是這些年來在趙煦的身側(cè)……在他膽怯、慌亂、驚恐無助的所有時刻那樣的鎮(zhèn)定和安詳,他又安撫道:“陛下息怒,從此以后,做個圣明君主……先帝、先帝還瞧著您的盛世之治呢。” 說完這話,他回頭去看在這屋子里的眾人。 那些人的眼眸不似人,倒似禽獸,微笑中露出尖利獠牙,下一刻便要將他撕碎。 此時,站在所有人后面的曹半安揚聲道:“奴婢有事奏。” 說完這話,他走到傅元青面前,先向皇帝方向行禮,又抬手朝傅元青笑了笑,然后跪地道:“聽濤居中臟物乃是奴婢所有,與傅元青無半點瓜葛!” “胡說!”嚴(yán)吉帆第一個跳了起來,“聽濤居的東西怎么就跟你曹半安有關(guān)系了?!” 曹半安跪起來,也不看他流利作答:“我擔(dān)心侯興海貪墨案牽扯道我身上,便將侯興海送給我的白銀,貪墨賬本,還有自己的私田都放在了酒壇子里,乘著傅元青不在,送入了聽濤居。” 於睿誠問:“那桃李春風(fēng)酒封口尚在,怎么能說是你放在壇子里的?” “小閣老既然說這酒不是您送給傅元青的,又怎么能說它是真正的桃李春風(fēng)酒?”曹半安反問,“那是奴婢半年前偽造的印記,做舊了泥胚,不然傅元青怎么會收?” 於睿誠臉色變得難看了。 他又問:“你說你要栽贓傅元青,為什么?” “很簡單。十三年前,我已經(jīng)是司禮監(jiān)秉筆,年少有為,若不出意外,便要掌印司禮監(jiān),可先帝臨終指派了傅元青統(tǒng)領(lǐng)內(nèi)監(jiān)。我嫉妒傅元青能做司禮監(jiān)掌印,恨他攔了我的財路。這就是為什么我隱忍這么多年在他身邊心甘情愿做秉筆的原因!” “那什么傅元青這會兒已經(jīng)即將被拘捕,你卻要出來認(rèn)罪?” 曹半安看向傅元青,笑著落淚:“朝中諸位大臣正氣凜然,我受諸位感化,只覺得愧對主子爺,愧對青天。便要自認(rèn)罪責(zé),以儆效尤!” 他說話邏輯清晰,條例有序,一時間竟然找不出任何漏洞。 過了好一會兒,於閣老咳嗽了好幾聲,有些蒼老疲倦道:“嚴(yán)吉帆,還等什么,把人呆回刑部大獄仔細(xì)審查吧……” 嚴(yán)吉帆這才回神,他臉色慘白,指尖發(fā)顫,絕望的看向了於閣老和於睿誠。 這兩人冷冰冰的看著他。 雖然他拘住了一個人。 雖然他在御前看似有利,把傅元青逼迫到了絕境。 可是嚴(yán)吉帆知道自己……滿盤皆輸。 他眼前發(fā)花,顫抖著應(yīng)了一聲:“是。” 【注1:化用自楊漣《劾魏忠賢二十四大罪疏》】 第66章 博弈(二)(二合一) 養(yǎng)心殿一群猛禽一般的臣子們雖然沒有得到最終的結(jié)果,只能押著曹半安退了下去。 一時間,有些冷清。 遠(yuǎn)處百官哭嚎的聲音還在隱隱傳來。 浦穎上前躬身怒道:“陛下,以於閭丘為首、於睿誠、嚴(yán)吉帆、喻懷慕等人為叢黨的東鄉(xiāng)黨人肆意猖狂,掀起學(xué)潮,挑撥百官伏闕,依此為要挾,為得就是殺傅元青!您瞧他們剛才那樣子,明明就是憑空詬陷,敷衍幾乎都懶得敷衍陛下。如此囂張跋扈之姿態(tài),陛下若向其低頭屈膝,委曲求全,傅元青死則陛下必受其眾脅迫,大端朝根基不穩(wěn)矣!” “你要護(hù)著傅元青?”趙煦問他,“你可別忘了……百官伏闕抗議,如今朝事幾乎停擺,史書也會記上一筆。朕可是個不守禮法的皇帝了。” 浦穎不疑有他,耿直道:“難道不應(yīng)當(dāng)嗎?於閭丘等人之心路人皆知,如今劉玖被抓他們便狗急跳墻,肯拿出百萬白銀十五萬畝良田陷害傅元青,便說明幕后利益巨大,絕不止百萬銀兩之?dāng)?shù)。這十幾年來是傅元青擋了他們的財路,成了他們的眼中釘心頭刺。如今曹秉筆進(jìn)刑部,未來難免不保傅元青也進(jìn)刑部。屆時誰敢守這大端廟宇,誰還做錚錚忠臣?!” “你打算怎么辦?” “朝中不止他東鄉(xiāng)黨有黨羽會挑撥。亦有人看不慣他們所作所為,他們既然可挑撥百官伏闕,臣便與有同志之人上書參奏他們!”浦穎道,“既然要爭,臣等也可相爭!” “浦愛卿弄錯了……”趙煦緩緩開口,“你不用向朕進(jìn)言。看不透這一切,企圖以身殉道的,乃是傅掌印。” 浦穎愣了愣,回頭去看傅元青。 “就在剛剛,這位無私無顧的傅掌印,還想著認(rèn)罪,想著舍其身而保全天下呢。是不是?”趙煦眼色漆黑,有些譏諷冰涼的問他。 傅元青呼吸一窒,垂下眼來。 “陛下說的沒錯,奴婢已遭人生大難,命在奴婢心中算不得什么。以殘缺之身茍延殘喘了這十幾年,奴婢確實一直抱著必死的決心服侍陛下左右。也正因如此,奴婢才可無私無顧為陛下謀、為天下謀。更是因此擋了無數(shù)人的謀財之路,遭詬陷唾罵,誅之而后快。這些年司禮監(jiān)與內(nèi)閣相互制衡,走到如今,已經(jīng)盤根錯節(jié),形成了兩黨爭鋒的局面。在昨日之前,奴婢確想著身死殉道。有喻懷慕所呈交的《劾傅元青罪疏》在,陛下就算因為朝中岌岌可危的局勢殺奴婢,也只是證陛下之剛正賢明,無須什么負(fù)擔(dān)。況且陛下可順勢收回奴婢手中權(quán)力,奴婢之身死便不算沒有價值。” 趙煦笑了一聲,有些失望:“說來說去,你就是想死。” “其實陛下也應(yīng)明白,奴婢死必定留有后手,不可能讓東鄉(xiāng)黨人真的逍遙法外。原本的計劃乃是由曹半安接任掌印之位,向陛下親自遞交東鄉(xiāng)黨等人的關(guān)鍵證據(jù),陛下可乘機(jī)處置。於家盛極而衰,也屬必然死局。兩黨消亡,陛下親政,可得一朗朗乾坤,一朝忠誠。天下之臣民莫不向陛下真心伏首,從此陛下可揮灑筆墨,再筑盛世。”傅元青對他說,“這,便是奴婢這些年來的想法,便是奴婢過完年便縱容著朝中局勢走到今日的局面的原因。” “阿父打得好算盤。” “奴婢——” 傅元青剛要開口奏對,便被浦穎打斷。 “糊涂!”浦穎道,“你糊涂,傅元青,你枉受浦先生教導(dǎo),枉讀了三十幾年的圣賢書!你當(dāng)自己是個什么英雄豪杰?!是,你早就想死,先帝留下這樣的局面,就是要二黨相爭逼你和於閭丘死而放權(quán)。可是你身死是一人之事,你活可以救萬民!” 他最后一句話幾乎是怒吼,在養(yǎng)心殿內(nèi)響起余音。 傅元青怔怔看他,過了好一會兒沙啞道:“靜閑……你聽我——” “你看看今日在這大殿內(nèi)的都是些什么jian佞小人。顛倒黑白,混淆是非,幾乎要逼宮了。傅元青,你打算為了這些人認(rèn)罪伏法,為了於睿誠這種表里不一的小人伏法?”浦穎哽咽問他,“你眼中還有陛下嗎?還有天下嗎?還有、還有諸位關(guān)心愛護(hù)你的人嗎?!你這樣、你這樣未免太讓同道之人寒心了。” 他說道最后便落下眼淚,再無法言語。 旁邊聽他們爭執(zhí)的方?jīng)芄虻剡凳祝槠溃骸案傻瑑鹤忧笄竽2芨缛チ诵滩浚汕f不能有事。” “是啊,老祖宗。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德寶雙腿一軟便也跪在了方?jīng)苌磉吙薜溃芭镜戎叵蓪m時能帶奴婢成仙得道呢!” 賴立群熱淚盈眶抱拳勸之:“老祖宗,自屬下掌北鎮(zhèn)撫司,便跟隨您身后。屬下欽佩老祖宗為人,只要老祖宗一句話,賴立群可沖鋒陷陣,身死不悔。只求老祖宗多加思量,為陛下為社稷珍惜性命。” 傅元青哪里還忍得住眼淚。 只能任由淚水自眼中涌出。 他視線模糊的環(huán)視這殿中數(shù)位。 最后看向在龍椅上端坐的帝王。 “仔細(xì)數(shù)來,這些年間,幫我護(hù)我之人不少,老師,靜閑,楊凌雪,方?jīng)埽馨氚玻嚵⑷海櫴缤袢粘蒙希T人為我說話,護(hù)著我,寧可以自身性命保全我。靜閑為了我氣急敗壞,方?jīng)芸蔀槲胰贪耸豢嵝蹋氚哺菫榱俗o(hù)我如今身陷囹圄……朝中亦有志同道合之人如庚昏曉等諸位。都說君子之交淡如水,可大家皆愿意以命換命,救我這必死之身。”他落淚笑了,“我方知曉,傅元青也并非微賤到一無是處,原來我并非孤身一人守道。” “我傅元青顛沛半生,行到此處,也算是人生值得!”他整衣冠,握手抱拳,一揖到底,垂淚笑道,“道阻且長,有諸君同路,可行而不綴!” “少說、少說這等漂亮話。”浦穎用手掌粗魯拭淚,不客氣質(zhì)問他,“還打算認(rèn)罪嗎?” “我沒有認(rèn)罪。”傅元青無奈回答,“我剛剛想說,被靜閑你屢次打斷了。” 趙煦不信,嘲笑一聲:“阿父又在騙人了。” “不。”傅元青看著他,無比堅定的回答,“我其實已下定決心,真若去刑部大獄,便是受盡酷刑也不會認(rèn)罪。我傅元青無罪。” “更何況……”傅元青頓了頓,抬眼看向趙煦,眼中盈滿情誼,“更何況就在昨日我想通了關(guān)節(jié),對趙煦許諾今生、又許諾了來生,還許諾至死不渝……” 趙煦的眼神亮了起來,他看了看眾人:“你們退下吧。” “可……”浦穎還要說什么,已被機(jī)靈的方?jīng)茏Я顺鋈ァ?/br> 帶東暖閣里終于只剩下二人,趙煦伸手:“過來。” 傅元青走到他身側(cè),握住他的手,便被他扯入懷中。 “阿父舍不得我了?”趙煦在他耳邊輕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