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春心 第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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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候興海貪墨一案結束,他就交出權柄,與陳景一同,遠避山林間。 于是傅元青從懷中拿出早就準備好,卻一直猶豫著未上奏的那封奏疏。 “我今日不回宮。德喜,將這封奏疏先替我轉交陛下。”傅元青道,“對陛下說,傅元青年老體虛,身體抱恙,奏請致仕。明日御門早朝,傅元青會在朝堂上,親自請奏,告老還鄉。” 他說完這話,方涇的臉色變了。 德喜顫巍巍的接過那奏疏:“奴婢、奴婢這就跟陛下說去!” * 傅元青處理了這件約莫可以震動朝野之事,也不想再去新華門。 他坐了馬車打道回府。 府上的廚子早就準備了一桌迎春宴。 可是等到日頭西沉。 陳景也沒有回來。 第16章 年輕的君王 傅元青此時已知道出了事。 他推門而出,方涇站在門口,面帶憂色:“老祖宗……” “陳景人呢?”傅元青問,“東廠可有密報過來?” “人在……”方涇剛動了動嘴皮子,大門口就有宮中的傳令太監帶著急報進來,乃是德寶身邊的太監。 那小太監惶恐道:“老祖宗,德寶公公求您趕緊入宮一趟。萬歲爺、萬歲爺突發心悸!” “怎么會——” 傅元青一怔,瞬間便覺得涼氣從腳底蔓延上來。 趙謹先天體弱,自出生就有心悸的毛病,早些年還能跑跳,最后幾年連行走都會喘息。 他也曾擔心,趙煦有著和趙謹一般的毛病,可這些年來少帝一直茁壯健康,從未有過什么病災…… 是他大意了。 “回宮。”傅元青說。 “干爹,宮門剛都落了鎖。按照規矩也只能明日日再入宮了。”方涇勸他,“不然動靜太大……到時候前朝……” 傅元青拽下腰間牙牌,遞給方涇:“我傅元青要入宮,讓四衛營開宮門!” * 傅元青的宅子在東安門外。 出門時他沒坐轎,策馬急行。 到皇城根兒下,早有接到消息的禁軍為他開啟了宮門。 他一路駛入了紫禁城。 馬蹄聲在空曠的宮殿間響起巨大的回聲。 許多年前他便得了這內城策馬的恩典,可這些年來,是他第一次真在皇城內騎馬。 后面的人都追不上他。 他沒繞北華門,選了最近的路,走東華門經過端本宮,又夜入皇極殿廣場,過三大殿入養心殿。 養心殿燈火通明。 他入殿門下馬,德寶已經在臺階下等他,焦急的叫了一聲“老祖宗來了”。 傅元青不停留,抬腳就往里面走,邊走邊問:“皇上怎么樣了?” “從新華門下來,就覺得不舒服,心口一陣陣兒的悶,下午飯也沒吃,躺在龍榻上就難受得喘不過氣。喊了太醫過來看,就說是心悸。”德寶急急道,“說是跟先帝的癥狀,一模——” “德寶。”傅元青抬手打斷他,“這些太醫都是新撅升的,沒人給先帝問過疾。慎言。” 德寶呆呆的看他,眼眶紅了:“老祖宗,怎么辦啊……” 他們穿過中正人和堂,已經到了后殿門口。 傅元青仰頭看向殿門。 那漆黑的大門……像是吞噬怪物的大口,曾經吞噬了趙謹的生命。 如今仿佛又蘇醒。 將要吞噬更多。 “我先進去看看吧。”傅元青說,“安排太醫院院判牧新立過來,再給陛下問診,實在不行……我讓方涇安排百里時入宮。” * 傅元青已經很久沒入過養心殿后殿。 少帝自一年多前開始,就開始以各種理由將他拒之門外。如今入后殿,周遭倒讓他覺得有些陌生。 兩邊宮人掀開了層層幔帳,他踏步入了寢宮,看到了龍榻上閉眼躺著的少帝,便在原地站定。 少帝的臉色蒼白,可精神氣并不算很差。 也沒有渾身發抖,落下冷汗。 傅元青一路提著的氣終于是松了。 床上的少帝動彈了一下,緩緩睜開了眼睛,問:“是誰?” “陛下,是傅元青。”他說。 “阿父來了。” 傅元青一怔。 他已經忘了什么時候開始,趙煦就沒再用這個稱呼叫過他。 “是臣。”他又答道,他揮了揮手,讓牧新立入內,“奴婢請了牧院判過來為主子請脈。” 少帝安安靜靜的,由著牧新立問診。 過了一會兒,牧新立結束了請脈,走到傅元青身側道:“龍脈平穩,應該是無礙了。” “那心悸……” “興許是今日新華門城樓上吹了冷風吧。”牧新立說,“我請幾幅安神的藥給陛下。” “好,煩勞院判了。”傅元青讓牧新立下去開方。 屋子里便重新安靜了下來。 “阿父……”少帝抬手,仿佛要摸索他的所在,傅元青幾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少帝的掌心滾熱,皮膚下是年輕人有力的脈搏。 然后他抬眼,看到了少帝的樣子。 長睫毛垂著,有些乏力,可還是微微看著他,笑道:“阿父,一個正月沒見著你了。終于是回來了。” 一個正月? 怕不止…… 先是不叫他阿父。 后漸漸疏遠。 最后再不私下見面,有年余歲月。 無形中,就有什么隔閡,生分了。 傅元青道:“我聽德寶說了,陛下這是cao勞過度,又吹了早春的寒風,還需好好歇息。” 少帝拽著他的手,不肯松開。 “陛下?” “寢宮太大了……一個人睡,冷清的很。” “內外都有宮人,陛下若有需求,喚一聲即可。” 少帝看他,有些祈求的意味:“阿父,你陪陪我?” 年輕的帝王躺在龍榻上,拽著他的手,微微仰頭看他,一時讓傅元青有些恍惚……他記起了皇帝年幼的模樣。 孤單的黑夜中,那個被閃電嚇哭了往他懷里鉆的孩子。 于是老祖宗熟稔的為少帝提了提被子,輕輕拍了拍,柔和說:“陛下睡吧,臣為陛下侍夜。” 第17章 開恩 勘誤:上一章傅元青對皇帝的自稱已經改為“臣” ===== 下面的侍人都撤下了,周遭的宮燈就剩下遠處的兩盞。 沒人敢讓老祖宗站著侍夜,在配房已經給他安排了小榻可入眠,傅元青又讓人點了燈,搬了凳杌在龍案前。龍案上票擬堆積,除了最近劉玖處理過的一些,還有很多緊急公文都只有票擬未有批紅。 其中有一些不用打開光是面上的標志便知道有多么著急。 桃花盛開,黃河中游會發凌汛,此時戶部正急等撥款賑災。 恩選要到了,眾多學子拿了舉薦信,在吏部門口等著投遞,可文選司郎中侯興海一事尚無結論。 草原的草終于長出來了,韃靼游牧部落一整個冬季在邊境上的肆虐終于是要緩上幾分,該整備軍隊休養生息了…… 雖然消息照舊從東廠源源不斷的送到他的面前,可是他沒了批紅之權。 這些便不能再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