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美人 第50節
他慢步朝外走,快到閣門前,就聽到枕頭嘭的落地聲,他低嘆一聲,回頭果然看那枕頭被她扔到地上,她抱著腿還那般背側著身,身形單薄的可憐。 陸韶撿起枕頭放回床,杵她跟前道,“您還鬧什么?臣都如您愿了。” 姬姮猛張手揪住他的衣襟,眼中煞氣畢現,“你以為,本宮不敢殺了你?” 陸韶冷下來臉,“臣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算計本宮!”姬姮大聲道,她想不明白,誰敢動她,為什么他能半道趕過來,還那么巧就把她救下來,一切都那么合情合理,到后頭他們滾到一起,她醒過來就徹底弄清楚。 他在教訓她。 她發火的時候總是紅著眼睛,受委屈了就會哭,可是又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狼狽,總是這般外厲內荏,瞧著可憐又兇惡。 陸韶沉沉看著她,“臣每日忙著巡邏訓兵,有時甚至忙到半夜,您覺得臣有空算計您?” 姬姮怔住,半天回不了神。 “殿下是不是醒了?膳房熬了些人參湯,您喝點吧,”京墨捧著湯鍋站在門外道。 姬姮松掉陸韶,坐回到床邊發呆。 陸韶朝外道,“進來吧。” 京墨端著湯進來,察覺氣氛不對,忙把湯放下要出去。 陸韶叫住她,“你伺候殿下。” 京墨有些糊涂,先前他還說殿下有他伺候著,這又轉了性,太監的心比她們女人還難琢磨,一會兒一個主意。 京墨舀了半碗湯過來喂姬姮,看她悶頭喝,仰頭瞅陸韶,他給她打眼色,她立刻笑著跟姬姮道,“您昨兒晚跟六殿下去五柳齋,那邊朝官多,奴婢怕你們起沖突,就去把陸總督給找來了。” 姬姮拿勺的手微頓,一口喝完湯,沒應聲。 京墨揣摩不出她什么心情,便又加話道,“得虧陸總督趕過來了,御馬監那個劉乾帶著人氣勢洶洶要沖進公主府,還是陸總督把人趕跑的。” 姬姮眼睫輕動,“他擅闖公主府,擬信報到宮里去。” 京墨忙答聲是,匆匆退出房間。 屋里又安靜。 陸韶站床前就像根木頭,姬姮躺回床,恨聲道,“你別以為本宮不知道,你趁火打劫!” 陸韶抿了抿唇,“臣問過殿下,是殿下命令臣的。” 他算準了姬姮醒來不認人,但也沒想過她還能把壞事全算他頭上,這心里得把他想的有多壞,委實叫人心寒。 只看著她起不來身也沒心思再去哄了。 姬姮一拳砸床頭,“本宮要宰了劉乾!” 陸韶笑一下,“殿下有空氣劉乾,還得多盯著點方玉林,這兩人一伙的。” 姬姮一懵,側過臉看他。 陸韶道,“你們去見方玉林,轉頭劉乾追來,劉乾親口說出,臣跟您在五柳齋摟摟抱抱的話,那日咱們在五柳齋只見到了方玉林,他應該認出您了。” 姬姮臉色忽青忽白,方玉林都能跟劉乾搭上,自然也跟英國公扯上關系,這明擺著是不會讓她好過,幸虧他們提前警覺,將方玉林踢回翰林院,不然往后有苦頭吃。 陸韶凝眸看著她,“臣要走了。” 他在這里呆了半宿,還得進宮當差。 姬姮垂著眸不作聲,昨夜他們做過的事重復在她腦中,難堪憤怒無助歡幸,她想剝離都沒辦法。 陸韶瞧她如此,不覺又心間放柔,輕聲跟她道,“您要的女童,臣還有幾日就能找齊了,就這些時候給您送來。” 姬姮別過臉不理他。 陸韶莞爾,“您若是想教他們讀書寫字,就別在外頭請先生了,韓小姐是正經書香門第出身,學識淵博,教些女徒弟很輕松,外頭請的先生終歸不是自己人,若一不小心走漏了風聲,您難免又被人罵,到那時就沒那么好善了。” 姬姮擰著眉毛睨他,“你廢話真多。” 陸韶笑瞇瞇,“臣是為殿下著想。” 姬姮陰狠道,“別以為你……” “臣有分寸,絕不會因為昨晚就肖想殿下,殿下只管放心,”陸韶打斷她的話道,他想明白了,這人死不認賬,他纏著沒意思,不如就在她面前裝作無事發生,讓她放松警惕,往后自然有的是機會將她握牢。 他不怕她跑了。 姬姮挑了被子蓋回去,“你可以滾了。” 陸韶咧了咧牙,“臣告退。” —— 劉乾半夜帶人闖公主府,大清早就被公主府的人遞信到宮里,皇帝得知消息后勃然大怒,直接將劉乾罵的狗血淋頭,并親自動手抽了他三十鞭。 皇帝打奴才誰敢勸阻,這是皇家私事,哪怕劉乾已經是御馬監的掌印了,只要他直屬內廷二十四監,他就永遠是皇家的奴才,他犯了錯,就得被皇帝罰。 劉乾挨了鞭子出來,一身肥rou疼的哆嗦,小太監們攙著他出了紫宸殿,他哎呦了一路,恰好經過佳芙宮,鬼使神差的他就想進去坐坐。 佳芙宮內,杜雪荷在院里蕩秋千,“高點兒!再高點兒!” 女人清脆的嬌笑聲響徹院子,聽的劉乾身子一酥,他不免又想起了當初跟這個小妖精的那段風流,只這般想著,那三十鞭都感覺不太疼了,他晃到院里,瞅著杜雪荷笑道,“咱家在外邊兒就聽見雪妃娘娘的笑聲,真真兒動聽。” 杜雪荷一見他朝什么好心情都沒了,她現今得了皇帝寵愛,位份也升至妃位,宮里原先待她不好的人,也都不敢再欺負她,這樣的好日子都是她自己掙來的,她再也不想見這個害她良多的老太監。 “劉公公怎么有興致來本宮這里?您貴人事忙,本宮可不敢跟您搭話。” 劉乾走近就聞見一陣清香,這香味兒他熟,可不就跟那個硬骨頭九公主一個樣兒,他早先就聽底下人說,杜雪荷身上有香,這會真聞見了便更是心猿意馬,上手就想碰她,“雪妃娘娘身子嬌香,叫咱家嗅著也生了念想。” 杜雪荷立時嬌聲呵斥他,“大膽!” 劉乾才想起來她已經是皇帝跟前人了,再不能想先時那般對待,他只能收斂住色相,可憐兮兮給她看后背上的傷,“娘娘瞧見了沒有?咱家都是為國公爺受的傷。” 杜雪荷當即皺起眉頭,“你自己闖公主府,怎么能算到本宮父親頭上?” 劉乾苦著臉,“瞧您說的,難道咱家是傻的不成,那公主府要沒個事兒,咱家也不可能冒著被打的危險去闖它呀。” 杜雪荷被他吊起了興趣,“什么事兒?” 劉乾左右瞧瞧,湊她耳邊小聲嘀咕。 杜雪荷越聽臉色越難看,直打斷他的話,“你混說個什么勁,陸總督怎么可能跟九公主勾搭在一塊。” 他連她都不愿碰,哪兒會跟九公主那樣兇的女人搭邊。 “這外頭傳他是個二椅子,那是假的,就是他掩人耳目,方便他跟九公主私通!”劉乾急道。 杜雪荷黑著臉,“你快別說了,本宮才不信陸總督是那樣的人。” 劉乾聽她這話生起了疑心,“瞧娘娘話里的意思,您跟陸韶很熟?” 杜雪荷訕笑,“混說!本宮跟他熟什么?左不過是上回聽戲的交情,瞧那模樣陰里陰氣,也不像個好女人的。” 劉乾便打消了疑慮,拉著她的手拍了拍,“娘娘如今頗受榮寵,正是懷上皇子的好時機……” 杜雪荷立時抽手,寒聲道,“劉公公糊涂了不是,本宮才落胎多久,身子還沒好全,怎么也得將養個把月再說這事。” 她如今有皇帝寵幸,不再怕生不出皇子,沒必要再受劉乾擺布,那些陰私手段終就不光明,被逮到她更是活不成,她沒必要再冒險。 劉乾尷尬道,“咱家這不是關心娘娘的身子,陛下畢竟那個歲數,您得抓進了,若是還懷不上,國公爺那頭總是要送人進來的,這您心里得有數。” 杜雪荷的心當即揪起來,她父親根本不給她喘息的機會,她才在陛下跟前兩個月,甭說有沒有俘獲陛下,這兩個月她日日請脈,這肚子還是沒動靜,誰知道孩子什么時候來。 劉乾斜眼看著她焦急,轉頭樂滋滋走了,一個小丫頭總不能蹦出他的手掌心,這會不成,往后還得她自己送上門來,不著急。 杜雪荷揪著帕子看他走了,心間撲通跳,一時沒主意,腦子里就想到了陸韶。 —— 黃昏時陸韶被佳芙宮的宮女請進宮內,入閣房就聽見杜雪荷在哭泣,哭的忒傷心。 陸韶走近看她哭,瞧著也梨花帶雨,但不知怎的就是膩味,叫人見了就煩,但他仍溫笑道,“娘娘如今都是陛下跟前最得寵的人了,哪個膽子大的把娘娘氣成這副模樣?” 杜雪荷便哭停了,眸子掃過那些宮女太監,瞧他們都退出去了,才拿帕子擦掉淚,巴巴兒的望著他,“本宮聽聞,陸總督您跟九殿下私下有了首尾。” 第43章 (一更) 安雪鱗…… 陸韶眼中劃過戾色, 轉瞬哈哈笑,“這也太抬舉咱家了,九殿下那般矜貴, 哪兒瞧得起咱家,咱家就是像掌印那樣觍著臉貼上去, 只怕也是挨頓打,想都不敢想。” 杜雪荷準確聽到那幾個字, 驚道,“劉公公還有這檔子事兒?” 陸韶端起來茶杯呷著,“這說起來也是一年多了, 那會兒娘娘還沒入宮, 這宮里數皇后娘娘領頭, 掌印自然也頗受榮恩, 可憐九殿下當時剛喪母, 陛下便遣她出宮了。” 他說到這停了停,側臉看著杜雪荷,“娘娘是過來人, 最該清楚宮里人都愛逢高踩低, 九殿下尚未婚配就被陛下趕出宮,宮里人人都以為她失寵了,掌印便趁機想占九殿下的便宜, 叫九殿下給羞辱了一頓。” 杜雪荷難免唏噓,她自個兒深有體會, 在宮里沒了皇帝寵愛,幾乎等著被排擠踐踏,沒想到那樣受寵的公主也被皇帝拋棄過,她對姬姮還處在討厭又畏怯的印象里, 只覺得這個公主殿下很不好惹,她進宮時父親也交代過,少跟這位公主接觸,沒曾想有一日竟也會對她產生惺惺相惜之感。 她想起來自己先前委身給劉乾的那段時日,頓覺劉乾惡心透頂。 “劉公公竟如此卑鄙無恥,得不到九殿下就在外頭散播著流言!” 她瞅向陸韶,他是太監里樣貌最拔尖,玉面修身,自來生了張和氣的臉,見人都是笑著,又好像笑不見底,這樣的人,卻也是劉乾一手提上來的,總歸是劉乾恨他翅膀硬了,干脆將這兩個人編排到一起,其實很容易猜到劉乾的心思,左不過是想讓她在陛下耳邊吹吹枕頭風。 陸韶躬身起來,溫柔笑道,“娘娘別見怪,咱家多說了幾句話,倒也不是為九殿下辯解,她是個什么樣兒的,大家伙都看在眼里,咱家也只跟您交個底,咱家這殘破的身子也不敢肖想姑娘,只想找個伴兒搭伙過日子。” 他說的委婉,意思卻很明了,他不喜歡女人。 杜雪荷頓時覺得惋惜,這樣的人成了太監本就是糟蹋,宮里的女人多寂寞,跟太監相互慰藉是常有的事,她是瞧他生的好,又是皇帝身邊的大紅人,能攀上他倒比真跟著皇帝安全,再者皇帝畢竟年老了,哪兒有這鮮活的小年輕招人喜歡,便是太監,她也饞。 可惜這人真不好女人,白瞎了這副好臉。 “娘娘,現在您得陛下寵幸,這底下免不得有巴結您的人,咱家得跟您提個醒兒,您如今的好日子都是靠您自己掙來的,誰都沒幫著您什么,但就怕有些人看您好了,想借著您這陣風差使陛下,替他做事,您就像是個靶子,他在暗處,您在明處,話全從您嘴里說出去的,轉頭出了事兒也得您受著,”陸韶施施然道。 杜雪荷當即身子一震,想起來劉乾說過的話,可不就是拿她當傻子糊弄,前頭看她沒用了便不理會她,現兒她得了圣寵,他又跑來說一堆,打定主意她聽父親的話,便拿著雞毛當令箭,逼迫她做事。 這條閹狗屬實可恨,若不是她難見到父親,定要在他跟前告狀! 她難過道,“陸總督話說到這份兒上,我再聽不出好賴就是我蠢了,索性我也和您透個聲兒,您那傳言全是劉公公傳出來的,我是不信的,也沒想過去跟陛下說,但他委實齷齪,還想叫我任他擺弄。” 陸韶裝出震驚模樣,“劉公公如何擺弄娘娘?” 杜雪荷臉一紅,隨即煞白,登時捂著臉痛哭,“他,他占了我的便宜……” 陸韶心底發笑,這就藏不住說了出來,也不知對劉乾恨成什么樣子。 他嘆息道,“好歹您從邪路上回來了,往后不搭理他就是。” 杜雪荷汲著淚道,“他還催著我孕育皇子,只說是父親指示,若我生不出來,父親還會往宮里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