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
他聽琳瑯如此說,也不能再攔,只是有些懊悔當年,未將顧琉珠這一無是處的女子放在眼中,只將她同霍家人一起攆至平州,讓琳瑯眼不見為凈而已,未對她真下死手,以致她今日,還有翻身折騰之機。 她將晉帝后宮與前朝,折騰個天翻地覆,也與他無關(guān),只是,若她想動琳瑯與阿慕……顏昀思量片刻,問道:“那顧婕妤如今身邊使喚的,可有楚宮舊仆?若有,可知名姓?” “下官不知”,謝太醫(yī)含愧答后,又道,“下官回去后,會留心此事。” “多謝了。” 謝太醫(yī)聽舊主用語如此客氣,心中更愧,酸澀著聲音道:“謝邈昔年蒙君公大恩,如今卻不得不為一家老小性命生計,侍奉新主與新朝。每每想起,心中愧極,總覺得對不住君公……” “無妨”,顏昀神情平靜道,“既然醫(yī)術(shù)高超,有回春妙手,就當懸壺濟世。若為我一人,不再救死扶傷,倒成了我的罪過了。” 謝太醫(yī)聽后神色更慚,“君公謬贊,這回春妙手,謝邈愧不敢當。下官在楚宮侍奉多年,卻只能坐視君公身體一天天壞下去,對于夫人的失憶癥,也一直是束手無策……” 聽及“失憶癥”,顏昀澄靜眸光,微微一閃。他淡說一句,“那時是我憂思用身過度,若非當時太醫(yī)盡心調(diào)養(yǎng),現(xiàn)下應是更糟”后,靜默片刻,又緩緩開口,“夫人的失憶癥……” 此一句,似系著深重的心事,如亂麻糾葛,難以決斷。顏昀沉吟良久,終未再就此說什么,只是復又望向窗外秋千上的緋紅落花,聲音靜靜地道:“順其自然罷。” 綠綺軒中,榻上的女子,從醉睡中醒來時,已近黃昏。她一睜開倦沉的眼皮,便見兒子阿慕靠近前來,依依喚道:“娘親~” 琳瑯只記得自己被顧琉珠強行勸酒后,便醉得厲害了。至于如何來到這里、在此見到何人、此間發(fā)生什么,則完全記不清楚。 醉后酒醒,令她感到有些頭疼,她一邊扶著頭,一邊坐起身來,問阿慕怎么也在這里。 顏慕一邊扶著娘親,一邊乖巧答道:“我和永王玩完回來后,到處找不到娘親,很是著急。永王見狀,就幫我去問婕妤娘娘,而后告訴我,娘親吃醉了酒,歇在了綠綺軒。我知道后,就趕緊來到這里,守在榻邊,等著娘親醒過來。” 他說著又忍不住微笑道:“還是第一次見娘親吃醉酒呢。” 琳瑯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從前宴膳中用酒,最多也只飲幾杯不致醉的清淡酒水而已,好像還從未醉得這樣厲害過。她在兒子面前,有點不好意思地臉紅,問他道:“娘親醉時,耍酒瘋了沒有?” 雖沒有相關(guān)記憶,但卻不禁這樣一問,好像她從前,真的曾經(jīng),因酒忘形過。 顏慕搖頭,“我來時,娘親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睡在榻上,并沒有說什么做什么”,說著想到什么,又笑了起來,“不像爹爹,吃醉了不僅臉紅紅,話多了許多,還娘親走到哪里,就要跟到哪里,一直牽著手不松開。” 其實顏昀吃醉酒,也就記憶里那一次。因那次顏昀行止,著實與平日大相徑庭,也給那時年幼的阿慕,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琳瑯因兒子的話,想起當時情形,又是微羞又忍不住微笑時,見阿慕又好奇地問她道:“我是爹爹的兒子,我喝醉了,也會像爹爹那樣,牽著娘親的手不松開嗎?” 因為阿慕年幼,平日里,琳瑯還未允他私自喝酒。她聽兒子這樣問,笑撫了下他的臉頰道:“等你爹爹身體好了,讓你爹爹教你喝酒,到時候就知道了。” 顏慕笑,“娘親有兩只手,到時我和爹爹,一人牽一只。” 琳瑯隨阿慕的話,擬想那父子同醉的情形,忍不住笑出聲后,又微肅神色,輕點了下阿慕的小鼻子道:“在這之前,可不許偷偷喝酒,不然你爹爹知道了,要生氣的。” “爹爹才不生氣”,顏慕微微拉長的童音,帶著被深深寵愛的自信與自豪,“爹爹從沒有生過我的氣。” 他再看向母親,目含期待地緊張問道:“娘親會生阿慕的氣嗎?” 面對這樣乖巧可愛的孩子,誰人能硬下心腸?!微板著臉的琳瑯,只片刻,便繃不住笑了,揉了揉身前的小腦袋道:“舍不得生氣。什么人能那樣心狠,舍得對我們阿慕生氣呢?!” 顏慕立笑得眉眼彎彎。他拿起地上的繡鞋,要幫母親穿上,并道:“娘親,我們快出宮吧。不然宮門落鑰了出不去,我們還得去找那個皇帝……我不想見到那個皇帝……” 琳瑯敏銳地感覺到兒子話中情緒,心中一突,認真打量著兒子面上神色問道:“……怎么了,為什么不想見那個人?他對你……做什么了嗎?” 顏慕見母親如此緊張,微一頓后,立將頭搖如波浪鼓般,嗓音平常道:“沒有,我只是單純地不喜歡他罷了,冷冰冰的,看著就嚇人。” 琳瑯原擔心以欺辱他人為樂的穆驍,連個小孩子也不放過,聽兒子如此說,神色亦無異常,才暗松了口氣。她笑對阿慕道:“娘親也不想見那個人,我們回家去,離他遠遠的。” 顏慕笑著點頭,殷勤幫母親穿鞋下榻。母子二人離開晉宮,回到香雪居時,正近用晚膳的時辰。一家人笑著說話、用罷晚飯后,白天玩到出汗的顏慕,被侍仆季安領(lǐng)去沐浴,琳瑯則攜顏昀轉(zhuǎn)至內(nèi)室,同前幾次一樣,幫他更換包扎傷口的涂藥繃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