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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之前羞見顏昀身體相比,現在的琳瑯,在多次為顏昀換藥擦身后,再見顏昀上身寬衣,已是心態尋常。 她在解了顏昀腰背傷處的繃帶后,一邊在將剛調好的藥膏,細細涂抹在新繃帶上,一邊隨意閑話,問顏昀今日一人在家,都做了什么。 顏昀剛說了一句“今日謝太醫來過”,就見妻子停下手中動作,抬頭看他,一雙清澈的秋水雙眸中,全然蘊滿關心,盡等著他的下文。 清淡唇際,不由浮起笑意,顏昀溫聲對妻子道:“謝太醫說我身體恢復尚可,若能體不受累、心無掛牽地好好調養上一兩年,應能將身體底子,漸漸徹底調復過來,慢慢可與常人無異。” “那便好好將養著”,琳瑯聞言歡喜道,“阿慕還等著你身體好后,教他喝酒呢。” 顏昀笑,“怎么好好的,和孩子說起酒來了。” 琳瑯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今日在宮中吃醉了酒,還累得阿慕守在榻邊照顧我。” 顏昀知道妻子平日從不貪杯,如今這形勢下,應更不會在那座穆氏皇宮,放下戒心,沉迷于杯中之物。他聞言心中一警,問道:“怎么回事?怎在宴上飲這么多?” “也沒多少,就一杯而已”,琳瑯聽顏昀聲氣緊張,寬慰他道,“是我自己酒量差,又大意,以為只是清淡果酒,飲一杯無妨,沒想到那是烈酒,僅一杯,就讓我醉了。” 她看顏昀依然神色微凝,怕他多想憂心,轉移話題,促狹笑對他道:“不過我雖然酒量差,但醉中情狀,據阿慕說,一直是安安靜靜睡著,并不煩人。不像某人,醉了就要跟著別人走來走去,一刻都消停不下來,讓一個當時三四歲的孩子,一直清清楚楚地記到現在。” 那是他在琳瑯與孩子面前的唯一一次醉酒,心中深藏之欲,皆被那夜美酒勾放出來,平日里的沉靜自持,被他縱容地壓在心底,他在醉了的同時,又清楚地知道自己醉了,放縱醉了的自己,本能地隨著浮起在心頭的欲|念,縱情行事。 顏昀想到自己那夜,牽住琳瑯的手,就不愿分開,她去哪里,便要跟去哪里的模樣,同妻子一般,忍俊不禁。 他低頭悶笑片刻,不由想起那夜后來,他與琳瑯同入帳內、欲親琳瑯之事,唇際的笑意,又微微凝住。他抬眸看向妻子,見原正笑著的妻子,也笑意微滯,顯然是與他心有靈犀地,想到了一處。 帳內氣氛,一下子靜了下來,有不知名的情愫,于其中默默流淌。良久,顏昀輕輕喚一聲“琳瑯”,正低著頭涂藥的女子,手微微一顫,低低“嗯”了一聲回應,卻未抬頭。 顏昀靜了靜道:“抱歉。” 琳瑯本因憶起那夜顏昀似欲親她,心中亂亂的,又聽顏昀喚她,怕他提說那時之事,抑或,要似那夜再度親她,不知要如何是好,心中更亂時,卻聽顏昀忽然對她道歉,驚訝抬首道:“……怎么了?” 顏昀從旁拿出一本書,邊翻開邊道:“今日謝太醫走后,我一人無事,去居內書房看書,在打開這本簫譜時,沒留意里頭夾著一張畫,不慎叫它飄落到硯臺上,污了大半。” 琳瑯接過看去,見墨跡所污的,是畫中花樹,原先的桃李芳菲,被染成了墨云靄靄,而花樹下撫琴弄簫的年輕男女,與正青稚起舞的小女孩,還是完好的。 這是她六七歲時所畫,畫工稚嫩而認真。琳瑯也有些年頭,沒見到這幅畫了,乍然再見,不由微怔片刻,而后方道:“無妨,這只是我幼時涂鴉之作,不值……” “不值什么”四個字,在心中想下,卻卡在喉嚨間,久久說不出來。 琳瑯垂眸凝望著這幅幼時畫作,良久,輕輕地道:“我的母親,是霍家一個不知名的庶女,當年我父親為攀成國公府權勢,娶我母親為正妻。我母親不知道這樁婚事對我父親來說,只是搭上成國公府的一條梯|子,尤以為我父親是真心愛慕她,在婚前寫留下一些詩詞,想象著婚后與我父親琴簫合鳴、鶼鰈情深。 后來,真正嫁到顧家后,我母親雖受正妻禮遇,但卻不得不天天親眼看著父親,與他鐘愛的妾室柳氏,恩愛情好。若能放下對丈夫的期待與愛,母親她或許不會積怨成疾。但,她始終念著從前在成國公府宴園里,款吹長簫、和她琴音的紅袍探花郎,最終在情傷下,郁郁病逝。 母親死后,父親就將心愛的妾室,扶為了正妻。他與繼室的兒女,其樂融融,我這為母帶孝的嫡長女,在顧府之中,倒像是個外人,是個多余而又礙眼的存在了。 父親或許也覺得我的存在,礙了他與他真正的妻女,闔家歡樂,在一日,同我說,府中喧鬧,而別苑清靜,說我身體不好,若搬去別苑靜養,有利身心。 我便搬到這里長住,從母親舊仆口中,漸漸知道了那些往事。在翻看母親生前那些飽含期待的詩詞時,我心中很是難受,忍不住想,若母親期待為真就好了,那樣,她有愛她的丈夫,我也有愛我的父親,我們一家,將是真正相親相愛的一家人,美滿無憂,一世不離。 想象著母親詩詞里的美好畫面,想象著一個真正相親相愛|的|家庭該有的模樣,我在六七歲時,畫下了這幅畫。 那時年幼的我,盡管明知母親已逝、畫中情景已不可及,但,一個小女孩,仍對父愛難以割舍,對冷情的生父,始終在心底抱有一點期待,想著他既能將另一個女兒視作掌上明珠,我與他,也終歸是血濃于水,他不會真的一點都不關心我,一點都不愛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