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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澤自嘲地笑笑:“數次過堂,我不肯認罪。不過,后來還是認了。實在挺不住了,哈。” “那也不失為一條硬漢。我雖不曾見過宋兄,但也曾耳聞,你當年連參鄭方杰十本。佩服,佩服!” “能治好嗎?”徐蓮生只關心這一條,目光焦急地定在郭郎中臉上,“可惜在牢里時耽誤了,若是醫治及時,不至于跛得這么厲害,最起碼能跑。” “能治。”郭郎中語氣輕松,不知哪來的自信,“待我打點行裝,隨你們回商南縣,再行醫治。” 回程又是幾日。 路上,見郭郎中的袖口破得不成樣子,翠娥便用幾塊布頭和一雙巧手為他重新縫了衣袖,結實美觀還耐磨。那之后,他的目光便常常流連于袖口細密的針腳,和翠娥圓潤可人的臉蛋兒之間,多次強調自己孤身一人,擁有祖傳的手藝和秘方。 翠娥只是漠然地看著他。 回到宋家,郭郎中說出醫治方案:“服下麻藥,用利刃將小腿肌膚割開,敲斷脛骨,重新接骨。之后縫合肌膚,敷藥,再以夾板固定。每隔幾日,都要拆下夾板換藥,百日之后,便可痊愈。你們不用擔心,我會在此長住。” 再次把腿打斷?宋太公聽了,險些將他轟出去,罵他是江湖騙子。徐蓮生也聽得臉色發白,冷汗涔涔,問:“郭兄,你有多大把握?” “我保證,不會比現在更差。治好了,恢復如常。治不好,跟現在差不多。” “那就值得一試,”宋澤做了決定,“擇吉日良辰動手吧。” 第13章 新任巡撫 徐蓮生問道:“等到來年開春,是不是更好?春天萬物生長,也適合長骨頭。” 郭郎中卻說,到那時新傷變舊傷,愈后效果不如現在好。幾日之后,他準備妥當,熬了一碗秘制麻藥,讓宋澤服下。 一炷香的功夫,宋澤就昏死過去。諸人見郭郎中取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放在火上烤,明白這是要動手了,全都掩著眼睛,爭先恐后地退出房間。徐蓮生心痛如絞,瞥了眼床上的男人,最后一個跑出來,順手合起門。 “哎,別全都走啊,留下一個人幫忙。”郭郎中大喊,“翠娥姑娘,你心細,你來吧!順便見識見識我祖傳的手藝。” “啊?不不不,我不行。”翠娥惶恐地搖頭。 宋家的老仆道:“徐公子是見過世面的。” “好吧,我去幫忙。早知道他要幫手,我就該提前到城外旁觀殺豬,提升膽量。” 徐蓮生挺起胸膛,邁入房中,遵照郭郎中的指示凈了手,在一旁瞇縫著雙眼打下手。郭郎中說擦血,他便拿著煮過又曬干的棉布擦去血跡。 噠噠噠,小鐵錘敲在脛骨上的聲音刺進耳中,令他牙根發酸,頭皮麻癢,兩腿像面條似的不聽使喚。郭郎中還要他看,說道:“你看,這骨頭先前接得七扭八歪,多虧遇見了我。” 終于重新接好脛骨,縫合傷口,敷上秘制的藥膏后,再用木片做夾板。 這之后,直到過年,徐蓮生都沒再啃過骨頭,也不愛吃rou。 出了正月,正好滿百日。在眾人關切的注視下,宋澤拄著手杖緩步慢行,繼而改為正常步速,竟一點也不跛了!又是曾經長身玉立的翩翩公子。 “爹,你跑兩步!”核桃拍著巴掌歡快地大喊。 郭郎中立即叮囑:“別,先別跑!也別長時間受力,平時走路還是帶著手杖。膏藥,護腿一樣也別少。” 宋澤的腿養了百日,郭郎中也在商南縣住了百日,且一定要宿在徐蓮生家,每天把“翠娥姑娘”掛在嘴邊。翠娥不為所動,愛答不理,他便在對街租下房屋,開了間小小的醫館,徹底搬家了。 三個男人常聚在一處喝酒談心,聊起在京為官的經歷,都格外唏噓。一次,郭郎中貪杯,酒醉之際感嘆: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我只想本本分分行醫,入宮只為將自家醫術發揚光大,誰知太醫院同僚互相傾軋,心思全不在本行。先帝又病得蹊蹺,我趕緊明哲保身,辭官回鄉,免得出了什么岔子受牽連。看看你們身上的冤案,再看看百姓越來越苦的日子,唉,亂七八糟,荒唐至極。如今是外戚弄權,依我看,本朝氣數將盡。” “這可不能亂說,小心禍從口出!”徐蓮生急忙去堵他的嘴,宋澤卻只是垂眸笑了笑,把玩著掌中酒盅。 “對了,念秋老弟……你托我做的壯陽膏藥,我已經熬制妥當。只是,你沒有妻妾,要它作甚?”郭郎中拿醉眼盯著他,忽然滿是敵意,“該不會,你跟翠娥姑娘已經有了夫妻之實?你不厚道啊,不厚道!” 宋澤猛然蹙眉,看向徐蓮生。后者臉上一紅,暗暗叫苦,只好說出實情:“我是想送給本縣主簿,此人好色,酷愛眠花宿柳。我拿它當見面禮,再使點銀子,買通門路,到縣衙里找個差事做。” “你這官癮可太大了!都栽一回了,還沒夠啊?” “宋大哥有田產,你有祖傳的醫術傍身,我也得琢磨點正經營生。” 宋澤始終沉默著,徐蓮生感覺他在看自己,可看過去時,又見他看著別的地方。郭郎中徹底醉倒,伏在桌上,自顧自地念叨著翠娥,請徐蓮生再加把勁,幫忙說和。 徐蓮生正打算朝宋澤借錢,卻聽后者率先開口:“念秋,你去打點門路,需要多少銀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