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顏 第137節(jié)
李若萱奇怪地望了他一眼,重新泡茶,來人不忘殷勤地提醒,“小姑娘,茶要先洗一下,你別忘了。” 李若萱偷偷“哼”了一聲,他還真當自己是客人啊,來殺我哥哥,茶也不該給你喝! 那個人提醒完若萱,就好整以暇地坐在李安然對面,繼續(xù)貪婪地笑。 李若萱懷疑他有斷袖之癖,他盯著哥哥看干什么,哥哥長得好看,可是他不是女人,那個人為什么色迷迷的? 李安然神色很自然,笑得像清風(fēng)明月,直讓人心曠神怡。他親手將茶遞過去,說道,“呂前輩請。” 李安然的姿勢有一點恭謙,他的笑容美而溫柔,整個人看起來,既優(yōu)雅又大方。 李若萱愣愣得不明所以,哥哥要干什么,不會是,要色誘吧? 來人很自然地接過茶,一手卻托住了李安然的下巴。李若萱差點沖過去打掉他的手,這老男人想干什么,他竟然輕薄哥哥! 李安然用眼神制止了她。她怔住,瞪了那老男人一眼。李安然笑道,“呂前輩喝茶,地方簡陋,清茶入不了您的口,還望海涵。” 那老男人倏爾笑了,端茶呷了一口,說道,“莫說是茶不好,就算是毒藥,只要是你李安然端給我的,我也得喝了不是。” 老男人說完,苦笑道,“你還真下了毒啊!”說完從袖子里翻弄了幾下,拿出一個白瓷西瓜瓶,正欲擰開蓋服解藥,李安然出手! 黑雷!小小的鐵蒺藜打著旋兒襲過去,老男人手中的瓷瓶落地,他飛快地旋身躲閃,俄爾,他玉樹臨風(fēng)般站在一丈開外,手里是六顆鐵蒺藜。 他在無害地笑,稱贊道,“好厲害的暗器!” 李若萱看得瞠目結(jié)舌,這老男人竟然,竟然把暗器全部都接住了! 李安然笑道,“晚輩這答卷還入得呂前輩眼吧。” 那老男人將鐵蒺藜往地上一扔,笑道,“好身手,怪不得他用三十名俊美少年換我出手,李安然果然名不虛傳。” 李安然道,“呂前輩,也是名不虛傳。” 他話音剛落,手里的黑雷又射了出去!鋼針細而凌厲,一射就是一排,快若閃電! 李若萱驚呼!哥哥把鋼針全部打出去了!全都打出去了! 老男人快速地躲,李安然復(fù)又打出全部的鐵蒺藜! 縱然這老男人長了三頭六臂,他也絕對不可能接住這么快這么多的暗器! 老男人果真中標了,可是只是輕微的傷,左肩中了兩枚鋼針,右小腿被鐵蒺藜旋著擦過,鮮血淋漓。 他苦笑著,無奈道,“我呂儔二十一年不問江湖,總不能一出現(xiàn)就被你弄得掛彩吧。” 李安然道,“多有得罪了,不讓呂前輩過一把暗器的癮,您怎么能饒了我!” 呂儔道,“讓我過了暗器癮,我還是不能饒過你!” 李安然道,“悉聽尊便!” 呂儔像是雄霸的鷹一樣,凌空襲擊過來。李安然下腰,翻手,暗器直直射入?yún)蝺壡靶亍?/br> 呂儔伸手硬生生接住,不理會手指突然流出血來,他繼續(xù)襲擊李安然,李安然在呂儔手指接觸自己咽喉的那一刻,側(cè)身,突然坐起,然后后仰,一直仰到幾乎躺下,呂儔射出來的袖箭擦著李安然的鼻子尖呼嘯而過! 李若萱看得驚心動魄,她挺身持劍要去幫助哥哥,李安然喝道,“若萱住手,一邊去!” 李若萱停住,手緊緊地握著劍,看,隨時準備沖上去。 這邊呂儔見袖箭未射中李安然,手指頓時向下變成鷹爪,直掏李安然的前心。 李安然已然無處可逃,他不能踢腿,不能再下沉,也不能閃身躲避。李若萱看得心都要跳出來了,正欲不顧一切沖上去,她看見呂儔突然定住,李安然手里一把鋒銳的匕首抵住了呂儔的前心。 呂儔笑道,“年輕人,我呂儔刀槍不入,你不是沒聽說過吧?” 李安然道,“聽說過!” 呂儔一笑,繼續(xù)惡狠狠抓入李安然的前心,李安然的手指靈動地一轉(zhuǎn),呂儔突然炮烙般跳起來,然后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右手沒了! 被李安然的小刀從手腕處齊齊斬斷,他的手還停留在李安然的前心處,指甲已然抓入了衣裳。 李安然坐起來,看著掉在地上的血糊糊的斷手,平靜道,“我給您看過刀了,您不是不知道。” 呂儔像是見了鬼,不可置信地盯著李安然,任憑手腕的血汩汩流下來。 李安然道,“前輩如果沒有右手,還能接多少暗器呢!” 呂儔突然意識到,今天他自己非常危險。 可是已經(jīng)晚了,不等他徹底回過神來,李安然的黑雷已經(jīng)出手! 這次射出的,是近距離的細小鋼針,細若牛毛。 神偷冠手呂儔,一輩子以接暗器聞名遐邇,而今李安然的暗器襲來,他突然無手可接。 呂儔死。他死前怔怔地望了李安然很久,細細端詳,目光突然溫柔下來,說道,“如果有來生,你還是這么帥,我想我一定會愛上你。其實這輩子,就是在剛才,如果你不是殺了我,我就已經(jīng),愛上你了。” 他仰天笑,轉(zhuǎn)目看向自己掉在地上的右手。 李若萱驚魂未定,李安然喚她,她都沒有反應(yīng)。 李安然道,“若萱,你怎么了?” 李若萱一點點湊到李安然身邊,抓著他的手臂道,“哥哥你沒事吧,他,他怎么辦?” 李安然道,“不用管,他死了,自然還會有別人來。” 李若萱看著呂儔的樣子,她久久不敢靠近地上那只斷手。不知為什么,她其實不怕呂儔的死尸,她只是怕那只斷手。 李安然拉她在懷里,撫慰道,“你怎么了,臉嚇得這么白。你必須慢慢習(xí)慣殺人,高手相搏,你死我活,武功本來就血腥殘忍,你千萬別害怕。” 李若萱撲在他的懷里,抱住哥哥,哽咽道,“哥哥我不怕,在你身邊我什么也不怕。” 其實她害怕了。李若萱當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學(xué)會了殺蛇,有了一點殺氣。可是她從來沒刻意殺過人,她連雞都沒有刻意殺過。 她如果不是實在急了沖上去拼命,就是不小心誤打誤撞,讓她冷靜地,有周密計劃地親手結(jié)束一個人的生命,她其實不敢。 原來不是沒見過哥哥殺人,可是這次不同,她親眼目睹,哥哥先是以暗器試探,讓呂儔生輕敵之心,然后故意示弱,以身犯險,讓呂儔生殺人之心,最后趁其不備斬其利器,誅殺之。一環(huán)又一環(huán),環(huán)環(huán)相扣,如此周密的心思計劃,讓她生出一種恐懼。 不是恐懼哥哥,而是恐懼求生之不易。太過艱難了,不但要勇武,更要有智謀。自己大咧咧慣了,對什么都沒心眼,她這樣的人,即便跟著哥哥,能存活嗎? 能嗎?她可以存活嗎,她應(yīng)該活著嗎?李若萱在李安然的懷里,仍然無法卸去心中的恐懼。她很是凄婉地望著李安然,不安道,“哥哥我,我太笨了,不中用,你,你不要……” 李安然不等她話說完,柔聲制止道,“你又想說什么,胡思亂想什么呢,混賬話不許講出來,我累了,你別讓我生氣。過來,我們換一個房間,然后給我煮壺茶,過一個時辰,我們出去吃飯。” 李若萱怔怔地答應(yīng)。其實她想說,哥哥你別拋下我。哥哥的腿行動不便,她一直想著是自己照顧哥哥,可到頭來,還是哥哥在照顧她,沒有哥哥,她寸步難行。 路邊是悠遠的桂花糕的清香。中秋過了半個多月了,月色有幾分朦明,照得世間一片乳白,起了淡淡的霧,惹得月色融融的,清冷得有幾分飄逸。 李若萱正在煮茶,為她的哥哥煮茶。其實李安然并不渴,可是讓自己這個寶貝meimei安心去做一件事,能夠消除她的恐懼。 他知道她恐懼。她原來有一個混世魔王的外號,聽起來膽大如天的樣子,其實那只是她被寵壞了,恃寵而驕,不怕闖禍而已。她其實很膽小,她一向生活在別人的羽翼下,不曾正面經(jīng)歷過兇險,面對過死亡,乃至于她懵然不懂得,一個人要好好生存下去,是一件要花費很多力氣的事情。 因為前程兇險,兇吉未測的未來讓這丫頭開始驚恐。她沒有能力應(yīng)付,所以她驚恐。 有時候可以驚恐,也是一種幸福。他李安然就沒驚恐過嗎,其實有時候他也很驚恐,很厭倦,可是他驚恐了厭倦了,只能去自己克服,他不能去尋求發(fā)泄。 這世界上沒有一個肩膀,他可以撲過去,對那個人說他很害怕,他需要保護。 沒有人可以保護他,除了他自己。沒人能保護他,但是他要保護自己的meimei。 所以在任何時候,他都要風(fēng)輕云淡。他要若無其事,他要笑,他甚至不能表露悲傷。平日里可以罵這丫頭,打一頓也可以,可是現(xiàn)在連一句也不能罵,一句重話也不能說,因為這丫頭在跟著自己受罪,她憂心忡忡,她在害怕。他做哥哥的不但要冷靜,還要關(guān)心她,溫柔地對她,讓她充分地信賴,從而產(chǎn)生安全感。 李若萱捧著茶,給李安然倒了一杯,笑道,“哥哥你嘗,好不好喝!” 李安然叫她坐下,陪自己喝茶。guntang的茶在杯子里冒著熱氣,散發(fā)著沁人的清香。李若萱坐在對面,笑得很甜。 李安然明了。這丫頭其實在一點點長大,她至少明白了,要裝作開心哄自己的哥哥。她懂事了,也懂得心疼人了。 其實他還是應(yīng)該慶幸的。若萱的性格好。她有時候很細膩,但她經(jīng)常可以做到?jīng)]心沒肺的,似乎天性豁達,一丁點小小的滿足,也能開心半天,天生具有苦中作樂的智慧。 若是換作是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整日愁眉不展以淚洗面,動不動尖叫,抱怨,吵著嚷著怨天尤人,那他才叫苦,才會煩,他怕他忍不住會自殺。 于是李安然看著meimei的眼神滿是寵溺。多好的姑娘啊,即便她沒多大本事,她不足夠有心機,可是誰將來娶了,還是有福氣。 李若萱喝著自己煮的茶,忍不住問,“哥哥,你說,你怎么知道面具人一定來殺你,若是他只專心對付四哥該怎么辦?” 李安然道,“如果是你,有兩條很兇猛的毒蛇,你是在它們兇猛時一條條殺,還是在他們奄奄一息時一起殺。” 李若萱道,“當然是一起殺。可是,對兩條都是奄奄一息的毒蛇,我可以一條一條殺啊!” 李安然笑道,“你知道我為什么首先對柳無痕動手嗎?” 李若萱道,“因為他在追蹤我們啊,他是追蹤高手啊,把他殺了,就沒人能找到我們了!” 李安然道,“沒人能找到我們,對于面具人來說,可怕嗎?” 李若萱怔了一下,點點頭。 李安然道,“明白了嗎?為什么面具人一定要兩頭殺。” 李若萱沉吟了半晌,說明白了。李安然笑道,“那你說說為什么。” 李若萱道,“因為柳無痕死,再也沒人能找到我們,如果面具人現(xiàn)在不殺我們,我們?nèi)绻闫饋硭蜎]辦法了,等你傷好了,面具人就怕是除不了你了,你現(xiàn)在主動現(xiàn)身,這是他殺你的唯一機會。” 李安然點點頭,問她,“那如果他有能力,同時殺了我和你四哥呢?” 李若萱擔心的就是這個,她連忙道,“就是啊,哥哥,他要同時使力氣呢?反正他就是指派別人,又不用他自己動手,他無所謂啊!那樣子,我們豈不全都完蛋了!” 李安然笑道,“這就是問題的關(guān)鍵,這是場賭注。面具人賭他可以消滅我和你四哥,我賭他哪一個也消滅不了。” 李若萱的心忽悠忽悠的,她原來的時候偶爾也在賭坊玩過,可是她逢賭必輸,看起來贏過幾次,后來還知道是別人故意讓她的。哥哥的說法讓她很沒有把握。 李安然笑道,“你賭過嗎?贏過嗎?” 李若萱很誠實地搖搖頭,說沒贏過。李安然道,“我也賭過,但一般我都贏。” 李若萱問為什么。 李安然道,“賭博不能全靠運氣,要靠觀察和判斷,玩的其實是心機和實力。贏在最后的人,總是最聰明的,手段最強的人。” 李若萱不服氣,問道,“那如果,運氣真的很差呢?” 李安然突然就笑了,說道,“如果運氣真的很差,如果實在差,那也沒辦法,就輸了。” 李若萱望著哥哥的笑臉,有一個瞬間她內(nèi)心很平靜。輸就輸了。是啊,如果要輸,就輸了。反正是跟著哥哥一起輸。 她無需怕。她突然在一個瞬間,覺得什么也不怕,死也不怕。 可是身體的反應(yīng)有時候不是意志可以控制的。李若萱忍不住輕輕地顫栗,因為就有人站在她身后,李安然望著她身后的人,說道,“看來話真是不能亂說的,尤其是不吉利的話。家妹新煮了壺茶,味道還不錯,唐老前輩可要嘗嘗嗎?” 來人當當正正地坐下來,手里拿著一條彎曲的眼鏡蛇,正在縮頭欲攻擊。 李若萱貌似很久不怕蛇了,可是看了還是忍不住往哥哥身邊坐。李安然對meimei道,“你看仔細,那不是真蛇,是唐老前輩的獨門武器。唐老前輩是用暗器的高手,你可要記仔細了。” 李若萱看向來人手里的“蛇”,烏黑的顏色,在月光中閃著微微的光亮。坐成眼鏡蛇進攻前的一剎那,惟妙惟肖。李若萱仔細看,發(fā)現(xiàn)那武器從始到終,都是細細的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