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慧妃的躺贏人生 第191節
正這時,大福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過轉瞬便收回目光,但只此一眼,便足夠叫三阿哥心慌不已、如坐針氈。 四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萬萬沒想到竟然還有自己的事,四阿哥與七阿哥不過一時愣怔,便知道八成是自己福晉做得主,倒沒當什么,大福晉又向他們道謝,他們平靜地回禮。 唯有一個八阿哥,愣怔之后,心猛地一沉——怎么又牽扯到這事里了? 好在一同被扯進來的不只是他一個,這件事隨著大福晉步入乾清宮,進展便不可控,幫了這個忙,雖然在皇父心中與大阿哥多少會拉上關系,但他乃是賢妃所養,在眾人眼中與大阿哥本就親厚勝于旁人,倒也沒什么怕的。還能不被懷疑為構陷大阿哥之人,倒是一樁幸事。 故而他也迅速反應過來,斯文溫和地向大福晉回以一禮。 不再瞧三阿哥難看的面色,大福晉繼續道:“至于三弟所言,我們爺毀去那東西,我府家丁為證不堪用,但那東西的灰燼就在我府中佛堂屋后埋著,乃是媳婦怕我們爺所動之心,雖然懸崖勒馬,卻也留有罪孽,期望佛祖凈化濁物,看在我們爺迷途知返的份上,能夠原諒他。” 三阿哥一手緊緊握拳,“荒唐,你府中的事情,想要埋什么東西到哪里,還不是你說了算?” “三王爺今日是除了荒謬什么都說不出來了嗎?”大福晉平靜地撩起眼皮子看他,不過一語,懟得三阿哥梗了一口氣,里間的娜仁險些笑出聲來。 從前怎么沒發現大福晉這人說話這樣犀利。 然而此時,八阿哥卻道:“汗阿瑪,近來雪多,如大嫂所言,若是埋在佛堂屋后,佛堂屋后罕有人至,按照慣例也不會有人掃除屋后天水凈雪,只需命人去查看那濁物究竟埋在多深的地方,周遭積雪如何、可有腳印足跡,便可知究竟是日前埋下,還是今日事發,為替大哥脫罪,大嫂匆匆埋下的。” 這話在理。 康熙點點頭,“徐靖,你親自帶人去。” “是!”一直候在殿門處,手壓在腰刀上的青年侍衛沉穩地應了聲,出門點人辦差。 三阿哥面色微變,大福晉卻從容不迫地繼續道:“那濁物乃是春夏之季埋下的,諸位大人可以往深了挖。除此之外,還有其二。那日我們爺迷途知返,看那道人,便覺他心思惡毒、挑撥兄弟感情,不可交,命人將他打出府去。我府上門房、街前小販與左右鄰舍,都可以作證?!?/br> 康熙命梁九功:“追上徐靖,叫他問訊。” “嗻?!绷壕殴B忙應聲。 三阿哥沉著臉道:“誰知是不是你們勾結做戲!” “老三!”康熙沉聲一喚,三阿哥一個激靈,知道自己失態了。 大福晉卻微微一笑,聲音再度變得緩緩不迫,清越動聽地娓娓道來,“此外,另有其三。那道人,可是居住在內城啊,內城房屋統一由內務府擁有、管轄,尋常八旗人家,得萬歲爺賜宅卻不能擅自買賣,租賃也要通過內務府才行。那道人初來京中,雖闖出些微的名堂,卻并未積累多少人脈財力,是如何打通內務府的門路,租賃下了我們爺到衙門辦事的必經之處的宅院呢? 要知道,他在京中住下之時,與我們爺可還沒有半分交集,這個,便是這位道人的證詞,也是可以作證的吧?想來能在圣前,訴說原委,這位道人定然把何時何地與我們爺相見都和盤托出了。如果他真是被我們爺收買的,既然已經反水,又何必隱瞞先期是被我們爺安置在京中的呢? 內務府檔案,誰走的門路,這走動的人是誰的人脈,一查便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偌大京師更是天子腳下,有什么事情,是汗阿瑪您查不出來的呢?” 她抬起頭,因規矩而目光向下,不成直視天顏,分明跪著,卻不顯卑微怯懦。 “……先扶你們大福晉起來?!币娝@不卑不亢的模樣,康熙莫名地想到了皎皎,心中唏噓感慨:老大好福氣,得了這樣一個媳婦。 但……大福晉所言,即便說動了他,大阿哥動過對廢太子用腌臜手段的心卻是真的。 即便懸崖勒馬,連他的妻子也承認是做了一部分的,便是這一部分,就真的沒有對廢太子造成影響嗎? 想到廢太子今日倨傲不恭,隱有癲狂之態,康熙看向大阿哥的目光微冷,抬起手道:“來人,擬旨,奪了這亂臣賊子的郡王爵,貶為庶人,幽禁在……” “公主,您怎么來了?”殿外傳來梁九功的聲音,能讓這位駕前紅人如此殷切的公主,又能是哪一位呢? 大阿哥與三阿哥同時呼吸一滯,齊齊去看。三阿哥下意識地整理一下衣袖,最終卻也只是咬了咬牙,站在那里,目露堅定。 隨著殿門被推開,殿外的人露出了真容。 可不是正是皎皎。 她手持康熙欽此的“大清固倫嘉煦公主”令牌,面色冷然,立在殿前,身姿如竹,門甫一被打開,她的目光便對準了三阿哥與大阿哥,在他們二人身上來去機會,似乎神情微動,閉了閉眼,輕輕一嘆。 三阿哥渾身一僵,后槽牙咬得死緊,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沒做錯,我沒做錯什么。不過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罷了。他當年害我御前丟臉,以不孝之罪丟盡顏面,失去王爵,如今,我也不過是奪了他的王爵罷了。 然而皎皎似是失望又似是落寞的目光,還是叫他承受不住,別開臉,不再讓皎皎看到他的正面。 康熙見女兒來了,也是微驚,旋即輕嘆,“這會,你不該來這里。” “女兒從咸安宮來?!别ǖ溃骸芭畠河凶?,持令牌強闖乾清宮,女兒犯了大忌諱,請汗阿瑪收回令牌?!?/br> 康熙見她面帶愴然之色,知道她與弟弟們素來最為親厚,只怕此時心中悲意不亞于他,一時心中一酸,親自起身,走過來扶起她,道:“這是汗阿瑪賜你的令牌,乾清宮內外暢行無阻,也是汗阿瑪賜予你的權利,你無需為此告罪?!?/br> 言罷,他微微頓了一下,還是問:“你從咸安宮來?” “是?!别ǖ溃骸芭畠涸陬~娘處,聽了大福晉所言,到了咸安宮處,因保成也算當事之人,便沒有隱瞞,告訴了他。保成聽聞此事,有一句話,叫女兒帶給保清?!?/br> 這兩個名字,很多年沒有從皎皎口中被提及了。 大阿哥有一瞬的恍惚,又升起些逃避之意。 然而皎皎走到他身前,替他拍了拍跪在地上染上的薄灰,這殿里本來清掃得干凈,但眾人鞋履踏過,自然染上灰塵。大阿哥如今還跪著,皎皎的動作也算無用功,但她做得很自然,又拍了拍大阿哥的肩,凝視著他的眼睛,道:“保成說,他了解你,你本性軟弱下不了狠心,有些事情,你即便動了心,也做不到最后一步。只要有人稍加阻攔,你便退卻了。” 她又道:“保成還說:大嫂是女中難得之輩,定然會勸諫他。他不清醒,但大嫂清醒,有些事情,他注定做不成。若不是耽于男女夫妻之情,或許他還真能成點事,結果好壞未知,也能叫人徹底記住??上Я?。” 后頭一句話,她一學出來,眾人便知道是二阿哥的原話。 二阿哥的話說得滿含嘲諷,但在場之人,卻都聽出了對大阿哥的“信任”。 康熙愣在原地半晌,聽著大阿哥愴然悲笑,聽他說:“斗了一輩子,到頭來,最了解我的原來是他。福晉,你聽,太子爺夸你呢!” 二阿哥太子之位已經被廢,但他這會叫一聲太子爺,旁的幾位也顧不上挑他的錯處。 他又哭又笑,八阿哥走上前勸,他全當耳旁風,而是膝行轉身,向康熙行了一禮,“是兒子動了這大逆不道、有悖人倫之心,您賜兒子一死,兒子也絕無異議。只是兒子的妻妾兒女俱是無辜,請汗阿瑪高抬貴手,饒他們一命?!?/br> “爺,我和您一起上路?!贝蟾x膝行上前,溫柔而堅定地握住他的手,“孩子們都大了,還有額娘照拂。來之前,妾身也為兩位庶福晉安排了后路,咱們夫妻一起上路,黃泉路上有個伴。不然您這樣冒失的性子,妾身也放心不下你?!?/br> 說著,她眼眶一熱,眸中微有些晶瑩淚意。大阿哥已控制不住,淚珠滾滾落下,男兒有淚不輕彈,他抱著妻子卻痛哭出聲,直叫:“卿卿,是我誤你!我說護你一生,今生只過半,來生再加倍償還!” 說著,他猛地起身,就要抽出侍衛配刀。 “好了!”康熙一聲怒喝,打斷了他的動作,“就你府里那小貓兩三只的福晉庶福晉,朕都怕浪費了毒酒白綾!你也是,斬殺皇子,朕史書上還要不要名聲了?都給朕起來滾!來人,直郡王不忠不孝,意圖以巫蠱術陷廢太太子,有悖人倫!著削去郡王爵,貶為貝勒,免去所有差事官銜,幽禁于府中,無詔不得踏出府門一步!” 言罷,他一甩袖,“沒你們做黃泉鴛鴦的份,給朕滾出去!要哭出去哭,別臟了朕的氈子!” 然后他大步流星地再走回御案前,卻看向了三阿哥,指著他的鼻子道:“你就回去做你的貝勒吧!給朕回去抄四書五經各百遍,不抄完別出門!行事莽撞冒冒失失,你可有你額娘半分涵養?!” 嗯……四書、五經。 抄百遍。 又是皇帝罰抄書,得沐浴更衣恭恭敬敬地抄,約莫三阿哥明年也得在自己府中過年了吧。 三阿哥卻沒惱,也沒給自己辯解什么,低著頭領了罰,躬身退去,全程沒敢看皎皎一眼。 第171章 然而未等這兩位各自領罰出宮回府禁閉,忽見一小太監匆匆忙忙地奔跑進來,面帶急色。 康熙一見他面容,連呵斥都顧不上,心中便有不祥預兆,呼吸一滯,問道:“有何事?” “萬歲爺……太皇太后老祖宗,不好了??!”那小太監語帶泣音,抬起頭才見他面上明晃晃的淚痕。 康熙登時眼前一黑,就要向后倒去。梁九功忙扶住他,沒等說什么,忽覺一陣風從他們面前掠過,娜仁已疾沖出乾清宮,短短幾瞬便繞過影壁向慈寧宮奔去,瓊枝捧著厚厚的斗篷跌跌撞撞追在后面,竟也跟不上她。 皎皎當機立斷,拉住瓊枝接過她捧著的斗篷,然后康熙道:“女兒先行一步了?!?/br> 旋即捧著斗篷去追娜仁。 康熙迅速回過神來,拔腿就要往外沖,梁九功忙捧了大氅來給他披上,臨出門見大阿哥與三阿哥似是驚慌無措,便冷聲呵斥,“還不來送老祖宗一程?還要朕請你們不成!” 二人忙忙起身,跟隨兄弟們的大隊伍奔向慈寧宮。 慈寧宮里一派暮氣沉沉,藥味已經是焚再精妙的香料都掩蓋不住的了,太后便伏在太皇太后炕前,她應也是剛到,一靠近便是撲面而來的凌冽寒意,頭身上都覆著雪,卻顧不得什么形象儀容,只緊緊握住太皇太后的手,滿面都是淚痕,嗚咽著哭泣,“我不怪您……我不怪您……我怎么會怪您呢?” 太皇太后緩慢地抬起手,輕輕為她拂落頭上的雪珠,張張口正欲說些什么,卻聽到這邊的響動,便提起眼一看,瞬時便笑了,“娜仁來了,又是一身的雪,瞧瞧這一地的雪珠,我宮里這地氈今兒算是遭殃了。……皎皎也過來,都到老祖宗身邊來坐?!?/br> 娜仁強忍住眼淚,拍了拍身上的雪,在熏籠前停駐了幾瞬,方才抬步向內,從炕內撈來幾個軟枕,扶著太皇太后半坐半躺地依靠在炕頭。 “你打小就這樣貼心。”太皇太后笑了,輕輕握住她的手,方要開口,一時有些急促,輕咳著喘息兩聲,半日方順過氣來,聲音虛弱無力地繼續道:“可小小年紀,寄人籬下的孤苦,我懂……我只希望,你能開心快活,不要這樣貼心……也不要這樣,把旁人都放在心上?!?/br> 娜仁為她順著背,將她幾乎是半攬在自己懷里,讓自己成為了她的依靠。娜仁低聲道:“與人交往,無非是以心換心罷了?!?/br> 太皇太后連著笑了幾聲,又急促地喘息一番,幾乎是傾盡全身的氣力緊緊捏著她的手,聲音低啞、飄忽、無力,甚至帶著泣音,卻清清楚楚地傳進娜仁耳中,“我最放心、與最不放心的……都是你了。” 言及此處,她幾欲落下淚來,凄然一笑,神色悲愴,“我多想再護你幾年……孩子,是我害了你??!” 最后一句話,幾乎是凄厲地喊出口的。 此時康熙已至,聽聞此語,不由滾滾流下熱淚來,回頭看了一眼,問:“二阿哥何在?” 他話里猶帶泣音,梁九功忙道:“已遣人去咸安宮了?!?/br> 康熙閉了閉眼,神情有一瞬的遲疑,最終還是歸為悲色,冷冷警告兒子們,“別把那些難看的事鬧到老祖宗跟前?!?/br> 言罷,便一甩袖,快步進入了寢間。 太皇太后猛地情緒一爆發,然后便覺眼前陣陣發黑,脫力地依靠著娜仁,急促地喘息著。 康熙進來見狀,忙扶起太皇太后,讓她依靠在高高摞起的軟枕上,見娜仁面色也不大好看,便用關切的目光詢問她如何。 娜仁打前一陣勞累過度暈厥之后就一直沒緩過來,剛才一路從乾清宮跑到慈寧宮,心口砰砰狂跳,這會也不過是強做無事,不過是太皇太后眼力不大好了,才看不出什么,對上康熙的目光,沖他笑笑,算做安撫。 康熙壓下心中的擔憂,坐在炕沿上握住了太皇太后的手,在她耳邊低聲喚:“老祖宗,孫兒來了?!?/br> 太皇太后眼眸半闔不大有精神了,聽到他的聲音猛地張開眼,細細地打量他的面容,笑了,道:“怎么瘦了這樣多,真是……多大了都不叫人放心。”她一手握著康熙,一手握著娜仁,又看向太后,絮絮叮嚀許多。 “我活了如今這個歲數,九十有六,鮐背之年,雖未得期頤,也是福澤厚重,長生天庇佑了……”她說一句話,便要斷一下緩一緩,娜仁眼睛愈發酸澀,凝神細聽她說話。 太皇太后喘息半晌,又道:“若說我不放心的,唯有你們幾個,尤其是你——娜仁!我怎么放心得下你啊……你是我叫進宮里,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啊……你往后,一定要好好的……你們要相互扶持,這宮中太冷、太寂寞,若連個知心的人都沒有,這漫漫長日,要怎么熬過去啊……” 她說著,兩行清淚順著眼角劃入耳后,面帶凄苦悲色,眾人便知她是回憶起往昔了。 康熙第一個應聲,“老祖宗放心,孫兒肖得,孫兒會照顧好皇額娘和阿姐的?!?/br> “我說這話,也是要叫你知道,要……以你自己的身子為重!”太皇太后掙扎著向前傾身,目光落在他身上,渾濁的眼仿佛迸發出火花星光,她帶著期盼地道:“我希望你做個好皇帝……也希望你要開心?。 ?/br> 康熙淚流如注,不住點頭,“孫兒知道,孫兒知道——” 太后也帶著泣音應聲,“您放心,我會看顧好皇帝和娜仁的?!?/br> 至于娜仁,沒等她開口,太皇太后便輕輕按住了她的手,轉頭望著她,眼中帶著千萬分的不放心,“我知道你念著所有人,希望他們都好,但你也要好好的……” 娜仁泣不成聲,只“嗯”了一聲,便再不能作何言語。 太皇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安撫她道:“人終有一死,我能活九十有六,已是……天下人艷羨的福壽了?!?/br> 她笑意釋然,微微向后依靠,喘息半晌,長吐出一口氣,閉著眼又道:“我還有兩個重孫,一個重孫女放心不下。” 康熙心知她指的是誰,忙推著皎皎上前,又道:“已經遣人去叫……保成與恒兒了?!?/br> “保成……是個可憐孩子,生在帝王家,也是他的命數了?!碧侍箝]目輕嘆,又睜開眼,看向剛剛走到炕前的皎皎,笑著輕撫她的臉頰,不無遺憾地道:“可惜我是見不到柔維了。” 皎皎哭道:“孫女兒已著人送信,叫柔維也快馬回京,您好生服藥療養,定然能再見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