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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慧妃的躺贏人生 第159節

    宜妃登時身體都僵硬了,只覺一股子涼意從腳后跟沿著后身迅速爬上她的身子,后脊骨一片冰冰涼,額頭上瞬間沁出幾滴豆大的汗珠,久違的恐懼感再度在心頭蔓延,她僵坐在那里,感受著娜仁落在她身上那銳利冰冷的目光,久久不敢一動。

    她對娜仁的懼意,是早就存下來的,不過這些年見娜仁總是笑意盈盈好說話的模樣,相處時才逐漸放松,今日也是實在酸意上頭,一不留神,便把心中存著的話說了出來。

    話剛出口,她心里便咯噔一下,果然下一刻娜仁便厲聲發作,叫她心口狂跳,恨不得回到話剛沒出口的那一刻把自己的嘴捂住。

    但凡此時發作的是旁人,即便是在宮中頗有威望,與她同列四妃之位,卻為四妃之首的賢妃,她也能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不必給賢妃留什么面子。

    但……娜仁不同。

    宜妃畏娜仁,甚至勝過當日在承乾宮時畏懼佟貴妃。

    要說她見過娜仁是如何的狠辣果覺,倒也不是,但她能在宮中穩穩當當地站住腳,也不是半點本事都沒有的。

    她對娜仁的畏懼,無外乎出自于三點:一來娜仁本人在她面前積威深重,當年一怒,著實叫她吃了不少苦果;二來太皇太后和太后無條件為娜仁撐腰;以及……康熙信娜仁,勝過信后宮中所有嬪妃。

    若是尋常妃嬪,或許更為畏懼第二點,但對宜妃而言,第一點于她是叫她輕易不敢再犯娜仁,最后一點……是叫她心中不平,又不敢招惹,對娜仁只能交好奉承。

    宜妃算是在嬪妃中頭一等的了,在宮里混了這么多年,為康熙生育了兩個立住的皇子,平日里看著囂張跋扈不大聰明的樣子,其實能混到今日的,有哪個是簡單人物?

    或者說,能走到這一步的,至少在康熙心中是有一席之地的,即便不重,只要她們不自己作死,也能順利在宮中立足。

    但那一席之地,與康熙給予皇貴妃的信任相比,又算什么呢?

    有的時候,人就是擁有了一部分,才會真正見證整體之大,也才會……心生貪嫉。

    但又因為清楚的知道那份信任是多大的分量,自己在那分量之前是多么的微不足道,才只能壓下所有的艷羨不甘,告訴自己不要去惹真正擁有的那個人。

    想要在宮中立足,你可以不夠聰明、不夠通透,可以有貪嗔癡、可以跋扈囂張不溫婉,但不能看不懂人的眼色、看不清當下的風向時局、摸不清那位宮中的“天”的心。

    宜妃一時連自己這回要抄多少卷經都開始猜想了,也算苦中作樂。

    娜仁冷冷盯著她看,佛拉娜忙勸她:“宜妃素來是口不過心的,你和她動怒又是何必。恒兒如今不是好好的嗎?你看他有了這樣大的出息,老祖宗這幾日都眉開眼笑的,我還說呢,這孩子打小就聰慧伶俐,什么樣的書,沒有他讀不通的,這一點上啊,胤祉是萬萬不如他。”

    眼見她為了勸娜仁,連自己兒子都動用了,一直坐在一旁看宜妃熱鬧的德妃暗自思忖片刻,也緩緩開口:“三阿哥還是出挑拔尖的呢,哪里萬萬不如?四阿哥才是愚笨,自幼無論功課還是騎射上都不如小王爺……”

    “你們倆快別說了。”娜仁淡淡瞥了瞥德妃,又輕描淡寫地看了宜妃一眼,面上已看不出分毫怒容,只是冷冷的,她這一面極為少見,便是佛拉娜,也提起了一顆心。

    “你自己回去思過吧,抄寫《女四書》百遍,好好學學什么叫謹言慎行。”娜仁聲音冰冷如三九寒冬中被呼嘯北風刮起的大雪,宜妃卻沒反應過來。

    娜仁微微擰眉,盯著她的眸光愈發幽深,緩緩道:“怎么,你還要本宮請動中宮箋表?雖然代掌,可本宮也不是用不得。”

    宜妃一個激靈,終于回過神來,麻利地領了罰,腳底抹油般地帶著宮人溜了。

    雖是這樣形容,不過她行為卻還不算失了禮儀。娜仁盯著她去的背影,眉心微蹙,神情冰冷。

    “好了,何必和這樣的人生氣。”因娜仁面色不好看的緣故,其余嬪妃便頗有眼色地起身告退了。

    今日本是四妃并些東六宮的貴人常在之流過來,端嬪、兆佳貴人、戴佳貴人等人都未曾來到。通貴人是為小公主之事過來走了一趟,便碰到這大部隊。

    這會見人都告退了,獨佛拉娜留下,通貴人一雙清凌凌的眸子靜靜地盯著娜仁看,聽她道:“你也回去吧,事我知道了,會說與皇上的。”

    通貴人想了想,點點頭,應道:“那我便去了……因旁人好而心生嫉妒,又因嫉妒出口傷人者,不過愚人罷了。若因愚人動怒,實在不太值得。”

    她輕聲緩緩說著,一貫平淡的神情中也透出幾分關切。

    娜仁微微一笑,沖她點點頭:“我明白。”

    “她倒也是個通透人,不過我記著從前在永和宮的時候,她和宜妃還走得很近。”佛拉娜先是笑著,然后神情慢慢變得有些凝重。

    娜仁垂眸盯著自己柔潤白皙的指頭,撥了撥上頭戴著的銀絲串翡翠蛋面的戒子,似是隨口道:“她只喜歡和極通透、或是腦子不大好使的簡單人走動。”

    佛拉娜一時沒反應過來,默了一晌才恍然大悟:娜仁這是在說宜妃蠢啊。

    雖然有的時候她也這樣認為,但大家好歹也有幾分“同僚”之情,每日jiejiemeimei地互相叫著,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話她也沒有說出來過。

    這會聽娜仁這樣說,也不知當笑不當笑。

    不過很快,她就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見娜仁神情漸漸恢復過來,便微微放下些心,重新走回一旁的椅子上落座,唏噓道:“宜妃今兒也不知是怎么了,一身酸氣沖天的,可不是把腦子落翊坤宮里了。”

    “皎淑已是待嫁之年,郭絡羅貴人分不出心思在她身上。”娜仁仍不大高興,或者說留恒的身體與隆禧英年早逝、阿嬈一條命換了留恒半條命,這三件事情,她從未放下過。

    雖然算不上耿耿于懷,但人的一生中,總有些叫人無法忘記的失去。

    叫宜妃抄《女四書》,不算重罰,但百遍足夠宜妃把自己的手抄斷了。娜仁也有的是法子,叫翊坤宮中無人敢幫她抄寫。

    思及此處,娜仁輕輕瞥了一直低眉候在一旁的豆蔻一眼,豆蔻立時會意,點點頭后躬身退下。

    娜仁罰得說重不重,到底只是抄書,說輕也不輕。整整百遍,即便宜妃日夜奮戰,也要閉門少說半年,再有,宜妃位列四妃之一,協理宮務,如今這樣受罰,可以說是顏面掃地。

    不過娜仁沒有松口抬手的意思,康熙也沒有替宜妃求情的意思。

    甚至,在將那日宜妃所言原原本本聽了一遍之后,康熙親自下旨罰了宜妃一年宮份,叫她禁足一個月,可以說給了她好大的沒臉。

    對此,后宮眾人如何唏噓感慨,都不在娜仁的考量之中。

    皎皎最終在臨近年關的時候回京,彼時她身子已經很重了,唐別卿搭上脈門沒過一會便叫她近日小心,只怕一二日里便要臨盆了。

    娜仁聽著,即便她素來心大,也忍不住對皎皎道:“你說你都要臨盆了還折騰什么,干脆就近尋個安穩地方落腳生產,或者便提早回來,你這挺著大肚子來回折騰,怎么叫人放心啊?”

    康熙在旁連聲附和:“正是這個道理。”

    “是海上出了些事,女兒一時脫不開身,如今總算安穩了,歸心似箭,想念阿瑪額娘,才急急忙忙地奔回來。”皎皎笑了,她因有身孕,身形豐潤不少,下頷上也有了些軟rou,恰當地將她身上凌厲逼人的氣勢化解些許,使她瞧著更為溫和柔軟些。

    但她在康熙與娜仁身前素來收斂,看不出在外頭呼風喚雨的陣仗,這樣小女兒的溫婉和順倒也平常。若叫她外頭那些下屬,或者說安雋云見到了,前者大跌眼鏡,后者恐怕會嫉妒得紅了眼。

    對著她這個樣子,康熙哪里生得氣起來?只能長嘆一聲,老調常談地開始念叨她,意思是叫她產后便留在京中好生安養身子。

    他如今對皎皎的要求已經從留在京中,倒好歹在京中留一段日子。

    或者他隱隱也知道,女兒對這一片生養了她的國土,并沒有太多的眷戀。

    同時他也清楚,女兒瞧著性格溫婉,其實最是剛硬堅強,如今這世道對女子有太多的禁錮,要求女子性情必須賢淑柔順,這對于女兒來說并不適用。

    如果用珍珠形容當世女子的話,那他的女兒,就是混入了珍珠匣子里的紅寶石,分明同樣熠熠生輝,卻顯得那樣格格不入。

    或者說……其實所謂的寶石,并不止皎皎一顆。

    康熙轉頭看了娜仁一眼,見她淡定地垂頭吃茶,定了定神,在心中輕輕一嘆。

    出于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的復雜心理,他對皎皎在外的動作頗為縱容,并沒有太多關注,也算眼不見心為凈吧。

    有些東西,他注定給不了女兒,那便叫女兒自己去謀求吧。

    無論她能走到哪一步,無論世人眼中如何看,在康熙看來,皎皎都是他這個做父親的驕傲。

    如康熙所愿,皎皎確實在京師中住了一段日子,生產、坐月子、養身,她悠悠閑閑不緊不慢地在闊別已久的嘉煦公主府中著實過了一段寧靜日子。

    本來,她剛回京,以她從前的交游廣闊,公主府是免不得要熱鬧一段日子的。

    但因她是大著肚子回來,將要臨盆,公主府隨時有可能動起來,便沒有人登門叨擾。

    便是在皎皎平安誕女之后,因小姑娘的洗三禮與滿月宴都是皇貴妃駕臨公主府親自cao辦的,入場的門檻極高,等閑人輕易入不得公主府的大門,叫娜仁少cao許多心的同時,也為皎皎免去后頭許多的人情應酬。

    因她日后的主要規劃并不在京中,故而她對京中的人情往來交際也并不在意,除了關系真好與合眼緣的,等閑人入不得她的眼,自然也叨擾不到她。

    剛剛開春,春寒料峭,康熙再度出征,打算一舉剿滅噶爾丹。這一回他并沒有攜帶皇子們,年長的幾位都已入朝領差,太子監國,五阿哥尚未入朝,但正在準備成親事宜,也不宜動身。

    七阿哥卻因無緣沙場而頗為失落,不過他自幼隨著戴佳貴人長大,過慣清寂安閑的日子,心性恬然溫和,對此倒沒有甚是在意,隨著戴佳貴人抄了兩日《清靜經》,便將失落一掃而空。

    再說五阿哥成親,是由宜妃為他選定了本家郭絡羅氏正經嫡支姑娘,其父乃是山東副總兵,從二品官員,也算是門楣顯赫。

    娜仁記得歷史上五阿哥的福晉出身并不高,可見這郭絡羅氏五福晉,便是一個變數。

    其中緣由大概便是今生五阿哥并非由太后親自撫養長大,康熙對他沒有與蒙古勾結的忌憚,他便擁有了和兄弟們一樣的待遇。

    這福晉自然是宜妃精挑細選出來的。

    其實五阿哥的福晉,本可以在京官中尋一家世顯赫其父手握大權的,但宜妃去歲受挫嚴重,也不敢太張揚,最終只在本家嫡支中挑挑揀揀,選定了這位副總兵之女。

    她對此倒不是沒有遺憾,但因為自那之后娜仁待她便不咸不淡的,康熙也著實敲打了她兩句,她便歇了在京師重臣之女或舊日勛貴開國重臣之后中,為兒子挑選嫡福晉的心。

    有那好助力是好,可當下還是小心做人更好。

    人說貪心不足,其實這位未來的五福晉,已經是郭絡羅這大姓中最顯赫的幾支其中之一的嫡女,正兒八經的鑲黃旗出身,祖上也曾襲過爵位,有過滔天富貴。放在從前,以宜妃母家的地位,是攀附不上這嫡支的。

    不過如今因著宜妃受寵封妃,她家里也是水漲船高,她的眼界一再提升,對一個地方總兵的副職已經不大看得上眼了。

    在宜妃看來,副總兵雖是從二品,但到底帶著個“副”字,上頭有正職壓著,權位有限,若不是怕太過張揚再惹了康熙與娜仁的眼,她是真不想定這家的姑娘。

    雖然定下了,遺憾總是在的。

    好歹是親生額娘,雖存著遺憾,為了兒子成婚能風光體面,她也著實是出了大力。

    這些娜仁一概不管,或者說這半年多將近一年,她就沒給過宜妃一個好臉色,平淡些是平常的,冷冷的是心情不好的。

    宜妃也曾想過和娜仁賠禮,倒不是拉不下臉,她在娜仁跟前更狼狽的時候都有過,自然不怕賠禮謝罪。但因兩句話的過,實在不是什么大錯,便是認錯,也只能認一句“有口無心”,但娜仁顯然是不認這個的。

    最后,宜妃只能寄托希望于時間,希望這位素日心胸開闊的皇貴妃能隨著時間的流逝發現她的美麗之處。

    其實是她實在沒法子了,她的腦袋郭絡羅貴人倒是想出幾招,但都沒用,宜妃也不可能真對娜仁說是她自己蠢、沒有腦子,如今局勢就僵持下來。

    索性娜仁并不是個喜歡為難人的,宜妃敷著膏藥將那百遍《女四書》抄寫畢后,她便沒有再向宜妃發難。

    也算叫宜妃松了口氣吧。

    這邊宜妃自為兒子準備婚禮不提,因留恒與五阿哥同齡,康熙也示意娜仁為留恒挑選福晉。

    不過留恒這小子對婚事仿佛另有打算安排,想到當年他阿瑪身上發生的種種,康熙最后長長嘆了口氣,對娜仁道:“也罷了,這孩子打小就有主意,他想要怎的,隨他吧。當年咱們也是棒打鴛鴦,最后……”

    娜仁是早就看開了,見他還要開解寬慰自己,忍不住一笑,道:“放心吧,我倒不是想這些。我就是覺著,他若和他阿瑪一樣,是個癡情種子,那給阿嬈燒紙的時候,我可以有話說了。”

    “阿姐很喜歡那……”康熙將那個名字隱去,娜仁卻聽明白了,點點頭,眸中帶著笑,道:“那樣清冷驕傲,性格鮮明的女子,正是叫人一見不忘的存在。有時候,我覺著隆禧遇到她,或許是幸運的吧。至少她的出現,叫隆禧遇到了一心人。能夠與心愛之人結發、相守,最后同xue安眠,又何嘗不是人生的一大幸?”

    娜仁喝著茶,用平緩的語調緩緩說著,目光悠遠,仿佛看向哪些遙遠的地方,眉目間帶著笑,極盡溫柔。

    康熙微怔,一時默默,良久輕嘆:“他也算如意了。留恒,要比他阿瑪更如意,處處都如意。”

    最終的結果,就是留恒成功從催婚這個自古不變的魔咒中脫身出來。他兄弟們對此,羨慕的有,同情憐憫的也有。

    四阿哥這個小古板對此便有些不贊同,與留恒絮叨了幾日,又與娜仁長談一番,中心思想就是留恒出宮開府,總要有人照看他,并cao持府中內務。

    娜仁毫不猶豫地回答他:“照看他不愁人手,堂堂親王,身邊還能少了人照顧衣食不成?若說內務,更是無需cao心,福寬行事穩妥心思細致周全,當年是老祖宗與了我,在永壽宮時便是我的臂膀,叫她去照顧留恒,這些年更是處處妥帖仔細,無需用我cao心的。等留恒出宮開了府,有她掌管內院,定然可以叫留恒高枕無憂。”

    四阿哥一時語塞,他對娜仁的觀點不大贊同,但又不知從何處開始反駁——他知道這位慧娘娘素來不受那些世俗傳統所拘束,他單在人定娶妻這上頭與娜仁辯駁是無甚意義的。

    最后這位四阿哥敗落歸去,娜仁后來想起,將這事說與了皎皎聽。

    彼時皎皎正在京中養娃,將孩子放在內屋的炕上笑著逗弄,聽了娜仁所言,笑了,“胤禛……他性子倒也說不上十分古板,只是將規矩看得重,又有些小大人的樣子。如今年歲愈大,愈老成,也愈無趣了。”

    皎皎說著,邊還幽幽一嘆。

    娜仁噗嗤一笑,指著她道:“你這話,叫四阿哥知道了該多傷心啊。”

    “我說的都是大實話。不過——恒兒的婚事,他自個心里是如何打算的?是有了喜歡的女子但礙于身份無法表述,還是他自己就不知道歸宿在哪里?”皎皎正色,輕聲問。

    這個問題,娜仁也是問過留恒的,回答起皎皎來也不費力:“他說,緣分未到罷了。他仿佛認識一個道觀里的什么道長,是什么當代高功啊?替他算了一卦,說未滿弱冠前紅鸞正宮不會有結果。倒也沒什么,且等著吧。他離雙十也沒兩年了,我就等著看,是什么樣的瓊葩仙女能打動了咱們家打小古怪的臭小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