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晉江文學(xué)城獨家發(fā)表
謝行儉心里咯噔一下, 不會是仙人跳吧? 他第一反應(yīng)就是這個, 不過反過來想想, 這玉屏簫是如意公主掉的, 他和如意公主素不相識, 沒道理如意公主會拿根玉簫陷害他。 別怪謝行儉總是陰謀論, 他孤身在京城, 凡事都小心翼翼的,所以一旦出現(xiàn)風(fēng)吹草動的,他都會多想。 羅棠笙見謝行儉聽到如意公主的名頭, 果真一臉茫然不知,這才真正相信這玉簫不是如意公主親自贈送的,而是謝行儉無意撿來的。 她索性也不恐嚇謝行儉了, 輕輕嘆氣, 將玉簫推還給謝行儉。 “剛我是逗你的,這簫便是如意公主的又怎么了, 你又沒偷沒搶, 明日上交到京兆府便是。”羅棠笙淡淡道。 謝行儉只覺得手中的這支玉屏簫是個燙手山芋, 他不相信這簫真的沒問題。 想不想, 謝行儉心下決定, 明日早早的要將玉屏簫送出去, 留在他手上,他總感覺不妥。 也不知為何緣故,談及玉屏簫后, 兩人都不在言語, 直到謝行儉送羅棠笙快到羅家馬車旁時,羅棠笙這才放慢腳步,似乎有話想說。 “你……”羅棠笙臉偏向暗處,神色不清,猶猶豫豫道,“你我……” 謝行儉心領(lǐng)神會,他到底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子,羅棠笙支支吾吾的言及你我,許是問他,他倆接下來的關(guān)系該怎么安置。 是繼續(xù)裝熟悉的陌生人呢還是情意相通的小情侶? 謝行儉屬意后者,只不過老侯爺那能答應(yīng)嗎? 他之前就對羅棠笙有一點點朦朧的愛意,說不清道不明,如果稱呼為一見鐘情似乎太滿,他第一次見羅棠笙只不過是人群中的一撇眼而已,連鼻子眼睛都沒看清,談不上一見鐘情。 更深一步講,他對羅棠笙有印象還是在那場地動后,那一回因搶救被埋的老百姓,他和他爹還有羅郁卓等人忙活了一晚上,等地動平息后,他又累又餓,疲倦的連手都抬不起來。 他躺在地上捶打著酸脹的手臂,也就是這時,迎著地平線上的朝陽,羅棠笙為首的幾個娉婷少女婀娜走來,清晨的陽光打在羅棠笙姣好的容顏上,他不得不承認,第一次有這么一個人,光這一顰一笑,就煽動了他的心魂。 謝行儉有一段日子非常唾棄自己,覺得即便他穿越了,還是不落世俗,依舊喜歡好看的女人。 可后來想想,人都有追求美的權(quán)利,他有這樣的想法其實很正常。 只不過,他后來又想想,羅郁卓是高門之后,他的小姑姑自然尊貴的不得了,這樣式的閨秀小姐,他一個寒門子如何能般配。 所以,他努力的將這份剛破土的少年愛情生生掐斷,那時候他這樣安慰自己:配不上就不要想,自添煩惱。 后來,他還真的慢慢淡忘了,畢竟縣學(xué)每日學(xué)業(yè)繁重,由不得他想這些兒女私情。 直到他臨近上京的時候,他爹在他耳畔說的那些話又勾起了他的念想。 他爹笑著說讓他來年歸鄉(xiāng)時,帶一個兒媳婦回家看看,不然等過了年,家里就要給他安排了。 那一刻,他立馬就想到了羅棠笙,他好想跟他爹說,你兒子心中有人,只是那人很難娶回家。 他問過縣學(xué)的同窗,了解到羅郁卓等在雁平老家的一行人早已歸京,他在上京的路上時,曾希冀的能再見羅棠笙一面,等到后來魏氏兄弟跟他說,羅郁卓邀請他們?nèi)ズ罡p梅,他心思一動。 他如愿的在武英侯府看到了羅棠笙,聽羅郁卓在梅園討論羅棠笙最近在議親時,他不由得悔恨自己地位卑微,他一個小小秀才哪里配得上羅棠笙這樣的高門嫡女。 所以他再一次慢慢的催眠自己,暗示這場沒出世的朦朧愛情不值得再繼續(xù)。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一直以為羅棠笙對他是沒印象的,所以當(dāng)羅郁卓在老侯爺?shù)拿婧f他和羅棠笙有私情時,他為了羅棠笙的閨譽著想,立馬矢口否認。 殊不知,這般做間接的傷了羅棠笙的心。 若沒有白日在余芳齋的一番巧遇,兩人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后續(xù)了。 他們應(yīng)該感謝今日的緣分,若沒有羅棠笙前幾日的夢,羅棠笙不會因為如意公主的轎攆從謝行儉身邊經(jīng)過,就急色匆匆的往回趕。 若不往回趕,羅棠笙不會因為看到如意公主的玉屏簫而不顧身份的崩潰大哭。 到底是前世的緣分還是今生的巧合,誰也說不清,因為羅棠笙的一頓哭訴,因為羅棠笙要求他陪她去逛燈宴,謝行儉這才知道羅棠笙在老家府城就對他一見鐘情。 郎有情妾有意,感情水到渠成,不需要日久天長的積累,年輕人的愛情就是火一般的猛烈,來勢洶洶。 之前為何兩人平平淡淡看不過一點苗頭,其實不然,一個隱忍自覺這輩子沒機會高攀,一個矜持女子身份不敢孟浪多言,所以才顯得兩人之間如同陌生人,似乎在這一晚上,兩人的感情猛速攀升。 如今兩人有了單獨相處的機會,你一言我一句,很快就讓彼此知曉了對方的心意。 * 謝行儉握拳的動作收緊,瞥見馬車旁的車夫偷偷的往這邊看,眼神忽閃忽閃的,似乎是有話想說。 謝行儉以為車夫是在催羅棠笙回家,所以他微垂下眼瞼,快語道,“你我之事還要細細商量為好,婚……婚嫁大事,非你我能決定……” 話還沒說完,羅棠笙就心疼極了,不顧謝行儉話只說到一半,皺著小臉道,“細細商量?要商量到何時?你是知道的,我爹在京城到處給我說親……” 謝行儉嘆了口氣,嚴肅道,“決定就在于你爹——” 這回話又沒讓謝行儉一口氣說完,只見幾道黑影飛快的從馬車后閃現(xiàn),下一秒,一堵堵如墻一般高大威猛的大漢們將謝行儉和羅棠笙圍圈起來。 壯漢們各個滿臉橫rou,兇橫惡煞,謝行儉見此,胸中鑼鼓直敲,震的他頭皮發(fā)麻。 這些人……不會是打劫的吧? 羅棠笙倒不害怕,眼睛一亮,剛想跑過去,手腕被謝行儉一拽扯到身后。 “等會你找準(zhǔn)機會就跑!”謝行儉側(cè)著頭冷靜交代。 “不用……”羅棠笙糾正道。 “什么不用!”謝行儉急了,一臉鐵青憤憤道,“你別仗著有功夫就亂來,他們?nèi)硕鄤荼姟!?/br> 羅棠笙也急了,反抓住謝行儉,指著壯漢們,道,“他們都是我家里人,別擔(dān)心!” 謝行儉呆愣,再次確認道,“他們真的是侯府的人?” 羅棠笙點點頭,放開謝行儉的手,上前乖巧的喊人,謝行儉一聽羅棠笙喊他們?yōu)槭澹悴聹y這些人應(yīng)該跟隨羅家多年的羅家將。 他連忙拱手問好,誰料他還沒開口,身旁的兩個壯漢二話不說就架起他往馬車上塞。 謝行儉雙手被壓制的動彈不得,他拼命的掙扎也無濟于事。 羅棠笙一把攔住三人的去路,大聲的問道,“亦威叔,亦武叔,你們這是干什么?” 邊說著邊忿忿然的上手想將謝行儉救下來,被喚作亦威叔的壯漢左臉有塊刀疤,見羅棠笙不顧男女授受不親,上來就拉扯謝行儉。 羅亦威刀疤上的橫rou抽了抽,冷眼呵斥道,“像什么樣子!這里是大街上,大小姐為了侯府面子好歹端莊些!” 羅棠笙一聽亦威叔生分的稱呼她為大小姐,便知情況不妙,因而訕訕的收回手。 羅亦威還不解氣,拽謝行儉胳膊的力氣猛地加大,謝行儉深吸了一口氣,吃痛的皺緊眉頭。 “不堪重用!”羅亦威淡淡的憋出一句。 謝行儉面紅過耳,合著你掐我,我還要咬著牙笑給你看對吧? 看在此人是武英侯府里出來的份上,謝行儉只好忍氣吞聲,不與羅亦威多計較。 “懦弱書生!”一旁的羅亦武見狀諷刺道,“被掐了連手都不還,畏首畏腦,丟臉!” 嘿,謝行儉氣的腦門噴火,他不發(fā)威,這兩人真當(dāng)他是病貓對吧? 謝行儉將上輩子看過的武俠小說里的大俠懲兇除惡的招式在腦子里調(diào)出,正準(zhǔn)備好好的“教訓(xùn)教訓(xùn)”這兩人時,只聽羅亦威開口跟羅棠笙說起了話。 “大小姐天黑未歸,侯爺派我們兄弟幾個出來找,得侯爺命令,要將這小子押回去。” 一聽這兩人挾持他是羅老侯爺下的令,謝行儉心中緊繃的線嗖的一下折斷。 什么武俠,什么懲兇除惡,通通不要了。 他要哄好老侯爺啊,老侯爺是羅棠笙的爹,他能不能和羅棠笙好,關(guān)鍵就在老侯爺能不能點頭。 想通過,謝行儉狗腿子似的展顏而笑,忙催促著兩人帶他去侯府。 反正今天去侯府是躲不掉了,都被羅家人逮到他和羅棠笙在一起,他總歸是該解釋一番。 再者,他有些話想跟老侯爺單獨談?wù)劇?/br> 亦威亦武兄弟兩人傻眼,他們還沒見過被押解了還如此配合的人。 不僅這兩兄弟驚訝,羅棠笙都驚呆了。 謝行儉一挑眉,咋滴,他現(xiàn)在主動要去侯府,這兩人還不樂意了。 兩兄弟:“……” * 再次來到武英侯府,同樣的路況,謝行儉腳踩在上面,心境和那日來時截然不同。 羅家不愧是武將府門,到了夜晚,表面看似靜悄悄的,實則三步一小崗,五步一大崗,隱于暗處的哨衛(wèi)更是不比rou眼看到的少。 謝行儉心想,許是前幾日曼姨娘的事引起了侯府重視。 甫一進院子,身邊很快就來了小廝傳話,吩咐說只讓謝行儉一人進去。 羅棠笙素知她爹脾氣暴躁,生怕謝行儉細胳膊細腿的,遭不住她爹一番捶揍。 “我跟你一塊進去。”羅棠笙道,“有我在,我爹不會將你怎樣。” 謝行儉瞥了一眼后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小廝,心道老侯爺應(yīng)該知道了他陪羅棠笙逛花燈的事,此時應(yīng)該在生氣吧。 這會子再看到他跟羅棠笙呆一塊,他擔(dān)心老侯爺一嘔氣,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擔(dān)不起這個罪名。 所以,他決定他一人前往。 * 京城初春不比冬日暖幾分,一入春,風(fēng)刮起來干冷刺骨,謝行儉一路走來,入目的老侯爺所居院落比那時白日看到的還要蕭瑟,冷風(fēng)從各式的假山里鉆來鉆去,最終拍打在謝行儉身上,他忙哆嗦的裹緊外袍,跟著小廝往內(nèi)走。 老侯爺?shù)脑鹤泳G樹很少,晚風(fēng)一吹,格外的寒冷。 謝行儉以為進了屋內(nèi),應(yīng)該燒有火炕或者爐子吧。 可一踏進去,他才覺得他過于天真了,別說取暖的爐子火炕沒有,連端上來的茶水似乎都是冷的。 謝行儉以為這是老侯爺在跟他撒氣,給他下馬威看呢,誰料他看到下人給老侯爺續(xù)茶的水也是冷的,他這才松了口氣。 謝行儉進屋后,老侯爺一直坐在椅子上未言一字,只抬抬手讓謝行儉落座,隨后就一直端著茶水小啄。 “為何不喝?可是老夫院里的茶水不像小女手烹的梅花雪水茶合你胃口?” 老侯爺突然重重的放下茶杯,一雙久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眼緊緊的盯著謝行儉,見謝行儉沒開動,遂直言不諱的問道。 謝行儉腹誹他這柔弱身子骨猛喝冷茶吃不消,但還是恭敬的上前拱手,面色波瀾不驚,語氣不咸不淡道,“侯爺多想了,只是小人剛吃了油膩熱食,實在喝不下冷茶。” 吃沒吃都靠他一張嘴瞎說,只要能堵住老侯爺逼他喝冷茶的心就可以了。 老侯爺聞言,自顧自的大口灌了一口水,倒也沒再計較這事。 “招待不周。” 老侯爺語氣淡淡,“老夫年輕時在外征戰(zhàn),軍營里日子緊繃苦悶,睡覺時都要窩著大刀,也不能脫下盔甲,因為隨時都要聽候軍令上線殺敵,故,為了洗漱疲憊,大伙只能喝涼水刺激自己,久而久之,喝涼水便成了習(xí)慣,如今老夫卸甲在家無所事事,但這喝涼茶的習(xí)慣卻是改不過來了。” 謝行儉聞言,肅然起敬,沉吟了一會道,“侯爺披堅執(zhí)銳為國效力,小人敬仰。” 說的,他拿起桌上未動的冷茶一飲而盡,暢快道,“小人慚愧,這輩子怕是不能棄筆從戎,雖沒有機會跟隨侯爺征戰(zhàn)沙場,親眼俯瞰本國泱泱瑞圖,但身為將帥的侯爺都能喝慣這冷茶,小人偶爾飲一杯也無事。” 老侯爺心里舒坦,嘴上卻不饒人,“剛說自個吃了熟rou不宜飲冷茶,這會子又來打嘴上炮忽悠我這個老頭子,這一溜的自打耳光的做派,也就你這樣的讀書人才能臉不紅的做出來,真叫人大開眼界。” 謝行儉假假的笑了笑,他敬佩老侯爺戎馬一生確實不假,不能飲冷茶也不假,只不過他找的借口不太好,似乎老侯爺對他剛才在外面吃了什么都了無指掌。 既然他跟羅棠笙在外閑逛都有老侯爺?shù)娜硕阍诎堤幫蹈Q,然而一路卻沒人出來阻止,想必他和羅棠笙的事,老侯爺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是認可了吧。 果然,老侯爺單槍直入,問他對今日的事如何看。 謝行儉聽了后,神色慎重,將心底的話對老侯爺說了出來。 “小人的心思想必侯爺心知肚明,既然如此,小人也不跟侯爺兜圈子了,索性與侯爺說個痛快。” “小人自六歲起就入私塾讀書,如今也有十載,雖身上的功名在侯爺看來不值一提,但小人還是想說一說。” 老侯爺?shù)冗@句話很久了,見謝行儉說話直白,偽笑道,“一個秀才功名,你也好意思跟老夫提娶笙兒?” 謝行儉滿臉黑線,他什么時候說要娶羅棠笙了,這發(fā)展的未免太快,別說羅棠笙不適應(yīng),他這個有現(xiàn)代思維的人都覺得別扭。 “侯爺誤會,羅小姐是府里的嫡女,小人一個秀才確實高攀不起……” “你的意思你沒娶笙兒的心思?”老侯爺怒不可揭,大掌在桌上啪啪做響。 “你玩老夫是吧!” 老侯爺本就沒耐心跟謝行儉這樣喜歡咬文嚼字的書生周旋,一聽謝行儉這話,隨即氣呼呼道,“好你個油嘴滑舌的小子,你不想娶笙兒,你去招惹她干什么!” “沒……”謝行儉反駁,他沒說不想娶啊! 老侯爺是上過戰(zhàn)場殺過人的鐵漢子,心思一根筋,一聽謝行儉嘴里冒出一個“沒”字,還以為謝行儉否認招惹羅棠笙,氣的上竄下跳。 謝行儉見狀,意識到老侯爺此時跟他不在一個頻道,他一口氣解釋,“侯爺息怒,您想茬了,小人并沒有說不愿意娶羅小姐,只是小人有自知之明,小人身份低微,家境貧寒,如今的樣子著實不配娶羅小姐……” 老侯爺順了一口氣,粗眉一立,又要說話,謝行儉搶在前頭,先道,“小人現(xiàn)在在吏部當(dāng)差,小小主事一職更是不敢放在侯爺面前顯擺,但請侯爺放心,小人一心明年下場鄉(xiāng)試,小人戰(zhàn)場殺敵不如侯爺,但下場鄉(xiāng)試倒是有幾分把握。” 謝行儉握緊雙手,信誓旦旦道,“明年定能高中,到時……到時小人再來侯府提親……” “你臉倒是大的很!”老侯爺哼了一聲,“笙兒貴為侯府嫡女,京城一堆排長隊的人想與老夫結(jié)親家,老夫何苦要等你這個窮秀才兩年,豈不是浪費笙兒的年華?” 謝行儉強笑,干脆道,“侯爺今夜與小人說這么多,必是覺得京城滿街的公子哥都配不上羅小姐,私底下應(yīng)該也調(diào)查過小人……相比較而言,想必還是小人更符合侯爺?shù)囊蟀桑俊?/br> “說你臉大你還得瑟起來了!”老侯爺嘟囔一聲,不過謝行儉這話不假,他確實著人調(diào)查過謝行儉,就連謝行儉在雁平的老家,老侯爺都打聽的一清二楚。 老侯爺敲定謝行儉是有原因的,一半是因為大孫子羅郁卓將女兒的小心思跟他說了的緣故,老侯爺?shù)降资切奶叟畠海腠樦畠旱男乃紴槠涮暨x一位如意夫君。 其實更重要的原因應(yīng)該是另一半。 武英侯府輪到敬元朝時,已經(jīng)歷經(jīng)三朝,雖然老侯爺一心支持如今的敬元帝,還身負從龍之功,但久居朝野的老侯爺心中有數(shù),武英候府雖皇恩加身,卻在走下坡路。